第一章 硅氏遗孤与青铜杀局上海的秋夜，湿漉漉的，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腥气。
思南路深处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老宅里，二楼临窗的书房却亮着一豆暖光。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香和一丝极淡的防蠹草药味。
硅启屏息凝神，指尖拈着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鼠须毫笔，蘸了特制的浆糊，小心翼翼地修补着手中一页泛黄脆裂的明代嘉靖刻本。
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小片阴影，映衬着过分白皙的肤色和清隽的侧脸轮廓。
他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仿佛指尖流淌的不是浆糊，而是凝固的时间本身。
这页残卷，是《天工开物》的某一页，记载着早己失传的“透光鉴”铸造秘法。
硅启并非普通古籍修复师，他是“硅氏”唯一的血脉。
这个家族，如同古籍中隐晦的批注，在历史长卷的夹缝里传承了不知多少代，守护着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
关于时空的裂隙，关于文明的印记。
祖父硅砚亭在他幼年便神秘失踪，只留下一屋子古籍和一句箴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江山如书，行藏在我。”
硅启的目光掠过书案旁一枚不起眼的黑色镇纸，那是祖父留下的唯一“非书”之物，触手温润如玉，却又沉重似铁。
他收回视线，正要继续工作，左手腕内侧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手腕。
那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摊开掌心，只见手腕内侧皮肤上，一道极其繁复、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青铜色纹路正缓缓浮现、延展，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这纹路并非刺青，自他记事起便偶尔显现，如同某种烙印，也像一道锁。
就在纹路浮现的刹那，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仿佛带着无数叠音的古奥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炸响：文明监测系统“书蠹”激活……检测到第7位面（代号：汴梁星火）文明关键节点出现异常波动…时空熵增速率突破阈值……核心典籍《宣和博古图》残卷信息流逸散……锚点锁定：北宋元祐元年，汴京，戊时三刻……强制传送启动…3…2…1…硅启瞳孔骤缩！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
书案、古籍、灯光、窗外的梧桐树影……一切熟悉的现代造物瞬间被拉伸、撕裂，化作五颜六色的流光。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手腕的青铜纹路中爆发，将他整个人猛地拽入一个无形的漩涡！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双脚便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生活气息：小贩高亢的叫卖、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辚辚声、酒肆里飘出的酒香与脂粉气、还有各种食物的混合味道——炙羊肉的焦香、胡饼的麦香、新鲜瓜果的清甜……空气湿热，远胜上海的秋夜。
硅启稳住身形，强压下穿越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恶心感，迅速环顾西周。
他正站在一条灯火通明的宽阔街道旁。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摇，行人摩肩接踵，服饰各异，有宽袍大袖的文人，有短衫束脚的商贩，还有髡发左衽的胡商。
高大的“欢门”彩楼在夜色中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
远处，一座宏伟城楼的轮廓在灯火中若隐若现。
汴京！
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手腕内侧的青铜纹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热感，脑海中，那个自称“书蠹”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锚定成功：北宋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汴京御街南端，桑家瓦子侧巷。
核心任务发布：寻回失落的《宣和博古图》残卷 （甲·青铜篇），阻止位面文明关键信息链断裂。
警告：异常能量波动源位于正前方一百五十步，高威胁！
硅启的心猛地一沉。
来不及惊叹这跨越千年的奇景，系统冰冷的警告像一盆冰水浇下。
他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望去，前方人群似乎有些骚动，隐约传来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他逆着人流，凭借灵活的身手快速向前挤去。
越过一个卖“滴酥水晶鲙”的食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混杂着金属锈蚀的气息，猛地钻入鼻腔。
人群在巷口围成了一个半圆，指指点点，脸上混杂着惊恐、好奇与嫌恶。
硅启挤到前排，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狭窄幽暗的巷子里，一个穿着青色澜衫、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身体姿态极其诡异僵硬。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死气沉沉的暗青色，在巷口透进来的微弱灯火下，泛着类似劣质青铜器般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面部表情凝固在极度的惊骇与痛苦之中，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珠仿佛要瞪出眼眶。
青铜化！
硅启瞬间想到了手腕上的纹路。
死者并非全身覆盖青铜，更像是皮肤和浅层肌肉被某种力量强行转化、渗透，呈现出金属的质感与色泽。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变形，似乎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紧握着什么东西。
“让开！
让开！
刑部办差！”
粗暴的呼喝声从人群外围传来，几个穿着皂色公服、腰挎铁尺的衙役粗暴地推开人群，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汴京城内有名的“铁面捕头”雷横。
雷横大步流星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又是这样……第三个了！”
他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示意手下驱散人群，拉起简易的布障。
硅启没有离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雷横的话——“第三个”！
这绝非偶然事件，而是连环案件！
而且，死者这诡异的青铜化状态，与系统提示的《宣和博古图》（青铜篇）残卷失窃，以及自己手腕的异变，绝对有莫大关联！
雷横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
那手指僵硬如铁，异常牢固。
费了好大劲，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细微“咔”声，死者的手指才被艰难地掰开。
一枚碎片，从他掌心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雷横捡起碎片，凑到巷口灯光下仔细查看。
那是一块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瓷片，边缘锋利，胎质细腻，釉色呈现一种极其纯正、温润如玉的淡天青色，釉面上有极其细密的蝉翼般开片。
“汝窑？！”
雷横身边一个有些见识的衙役失声叫道，“这……这成色，怕是官窑贡品啊！”
硅启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瓷片上。
他不懂刑侦，但他懂器物！
在祖父的熏陶和无数古籍修复的实践中，他对古代器物有着近乎本能的认知。
那釉色、那开片、那如玉的质感…确实是北宋汝窑天青釉的典型特征，而且是上品中的上品！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穿着普通太学生澜衫的死者手中？
雷横脸色更加阴沉，将瓷片小心地用布包好。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围观众人，最后落在硅启身上。
硅启的穿着（他穿越时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和休闲裤）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气质也过于沉静，立刻引起了雷横的警觉。
“兀那后生！”
雷横一指硅启，声音洪亮带着压迫，“看你面生得很，在此作甚？
可是与死者相识？”
几个衙役立刻围了上来，手按在了铁尺上。
硅启心中念头急转。
硬抗绝非明智之举，他初来乍到，对这汴京的规则一无所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记忆中古籍里描述的文人仪态，微微拱手，声音平稳清晰：“回禀捕头，在下硅启，乃一介游学士子，初至汴梁，适才路经此地，见人群聚集，故而驻足。
并不识得这位…仁兄。”
他指了指地上的死者。
他的举止从容，谈吐文雅，倒让雷横的疑心稍减了几分。
汴京是天下首善之地，西方学子云集，奇装异服者也不少。
“既是游学，可有路引凭证？”
雷横依旧公事公办。
硅启心中一凛。
路引？
他怎么可能有这东西！
就在他思考如何应对之际，手腕内侧的青铜纹路突然再次传来一阵灼热，比之前更甚！
同时，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死者青铜化的身体和那被掰开的右手。
就在他目光触及死者右手指尖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一点点暗绿色铜锈痕迹时，异变陡生！
视野猛地一暗，随即又亮起！
死者的尸体在他眼中骤然“透明”了一瞬，皮肤下、肌肉纹理间，无数细微的、闪烁着青铜幽光的“脉络”清晰可见！
这些脉络并非血管，更像是某种能量侵蚀的路径，从死者紧握瓷片的右手掌心开始，如同蛛网般向心脏和头颅蔓延，最终在心脏位置汇聚成一个极其微小、但异常刺目的青铜色光点！
同时，死者指尖那点铜锈痕迹，在硅启的“特殊视野”下，被无限放大、解析。
铜锈的质地、氧化层次、甚至沾染的极其微量的泥土成分…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并与他修复古籍时接触过的无数金石拓片、矿物图谱知识瞬间比对、关联！
技能“金石辨伪”初次激活！
目标分析：微量附着物。
成分：青铜（锡铅比例异常）、硅酸盐（土壤）、微量朱砂（HgS）、植物性油脂（松烟墨？
）。
关联典籍：《宣和博古图》纹饰风格（推测）、汝窑胎土特性（比对中）……初步推断：附着物来源为一件近期接触过特殊颜料（朱砂墨）的仿古青铜器，且该青铜器铸造手法刻意模仿了商周早期特征，但锡铅配比存在明显人为错误。
书蠹系统冰冷的声音伴随着解析结果在硅启脑中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让硅启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
“喂！
小子！
你怎么了？”
雷横见他神色有异，皱眉喝道。
硅启强忍着脑中的胀痛和眩晕，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电，首指问题的核心！
他指着死者那曾紧握瓷片、此刻残留铜锈的右手，声音带着一丝因信息过载而产生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捕头！
此人之死，绝非寻常！
关键不在那片汝瓷，而在他的手！
他死前必定紧紧抓握过一件东西！
一件……带有特殊铜锈，并且沾染了朱砂墨的仿古青铜器！
那才是真正的凶器或线索！
此物铸造手法刻意做旧，但锡铅比例不对，是赝品！
而且，最近接触过松烟墨！”
此言一出，雷横和他的手下都愣住了。
硅启的话信息量巨大且极其具体！
不仅指出了关键证物（一件沾了朱砂墨的仿古青铜赝品），还点出了铸造破绽（锡铅比例错误），甚至关联了墨的线索（松烟墨）！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偶然路过的书生能凭空推断出来的！
尤其是“锡铅比例”这种专业到连雷横都一知半解的金石学知识！
雷横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实质般刺向硅启：“你究竟是何人？
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气氛骤然紧张！
衙役们的手己经握紧了铁尺，巷口残留的围观者也发出低低的惊呼。
硅启心念电转，知道刚才情急之下暴露了太多，正思索脱身或解释之词。
“且慢。”
一个温和、清越，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深青色儒雅常服、面容清癯、气质温润如玉的老者，在两名青衣小仆的陪同下缓步走来。
他须发花白，眼神却清澈睿智，仿佛能洞察秋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死者的诡异状态上，眉头微蹙，带着深切的痛惜，随后便落在了硅启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探究。
雷横见到此人，立刻收敛了凶悍之气，恭敬地抱拳行礼：“苏大人！”
语气中带着发自内心的尊重。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硅启，最后停留在雷横身上，声音平和却自有分量：“雷捕头，这位小友所言，未必虚妄。
老夫观此死者形貌，确与月前国子监、十日前崇文院那两起悬案受害者如出一辙。
青铜侵体，死状诡谲。
若他所言‘仿古青铜赝品’为真，此案或许与近来汴京暗流涌动的金石古玩之乱，乃至…崇文院编撰《博古图》之事，有所牵连。”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硅启，仿佛要将他看透，“老夫苏颂，忝为吏部侍郎，兼领水运仪象台督造。
未知小友高姓大名？
师承哪位金石大家？
方才所言‘锡铅比例’之论，精微奥妙，老夫亦感惊奇。”
苏颂！
硅启心中剧震。
这位北宋百科全书式的巨匠，天文、历法、医药、机械无所不通，更是主持建造了划时代的水运仪象台！
他竟然在此刻出现了！
手腕的青铜纹路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仿佛在呼应着这位历史名人的出现。
硅启深吸一口气，迎着苏颂睿智而探究的目光，知道自己的命运，己经与这千年之前的汴京，与这桩离奇的青铜杀局，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拱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晚生硅启，见过苏大人。”
夜色更深，桑家瓦子的喧嚣似乎也压低了几分。
在苏颂温和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在雷横依旧充满警惕的审视中，在死者那青铜化的诡异躯体和那枚小小的汝窑碎片的无声控诉里，硅启知道，他在这《江山书行》的第一页，才刚刚翻开。
而他眼底深处，那抹因技能激活而短暂浮现的青铜色幽光，正缓缓流转，悄然隐没。
思南路深处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老宅里，二楼临窗的书房却亮着一豆暖光。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香和一丝极淡的防蠹草药味。
硅启屏息凝神，指尖拈着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鼠须毫笔，蘸了特制的浆糊，小心翼翼地修补着手中一页泛黄脆裂的明代嘉靖刻本。
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小片阴影，映衬着过分白皙的肤色和清隽的侧脸轮廓。
他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仿佛指尖流淌的不是浆糊，而是凝固的时间本身。
这页残卷，是《天工开物》的某一页，记载着早己失传的“透光鉴”铸造秘法。
硅启并非普通古籍修复师，他是“硅氏”唯一的血脉。
这个家族，如同古籍中隐晦的批注，在历史长卷的夹缝里传承了不知多少代，守护着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
关于时空的裂隙，关于文明的印记。
祖父硅砚亭在他幼年便神秘失踪，只留下一屋子古籍和一句箴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江山如书，行藏在我。”
硅启的目光掠过书案旁一枚不起眼的黑色镇纸，那是祖父留下的唯一“非书”之物，触手温润如玉，却又沉重似铁。
他收回视线，正要继续工作，左手腕内侧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手腕。
那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摊开掌心，只见手腕内侧皮肤上，一道极其繁复、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青铜色纹路正缓缓浮现、延展，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这纹路并非刺青，自他记事起便偶尔显现，如同某种烙印，也像一道锁。
就在纹路浮现的刹那，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仿佛带着无数叠音的古奥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炸响：文明监测系统“书蠹”激活……检测到第7位面（代号：汴梁星火）文明关键节点出现异常波动…时空熵增速率突破阈值……核心典籍《宣和博古图》残卷信息流逸散……锚点锁定：北宋元祐元年，汴京，戊时三刻……强制传送启动…3…2…1…硅启瞳孔骤缩！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
书案、古籍、灯光、窗外的梧桐树影……一切熟悉的现代造物瞬间被拉伸、撕裂，化作五颜六色的流光。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手腕的青铜纹路中爆发，将他整个人猛地拽入一个无形的漩涡！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双脚便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生活气息：小贩高亢的叫卖、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辚辚声、酒肆里飘出的酒香与脂粉气、还有各种食物的混合味道——炙羊肉的焦香、胡饼的麦香、新鲜瓜果的清甜……空气湿热，远胜上海的秋夜。
硅启稳住身形，强压下穿越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恶心感，迅速环顾西周。
他正站在一条灯火通明的宽阔街道旁。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摇，行人摩肩接踵，服饰各异，有宽袍大袖的文人，有短衫束脚的商贩，还有髡发左衽的胡商。
高大的“欢门”彩楼在夜色中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
远处，一座宏伟城楼的轮廓在灯火中若隐若现。
汴京！
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手腕内侧的青铜纹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热感，脑海中，那个自称“书蠹”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锚定成功：北宋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汴京御街南端，桑家瓦子侧巷。
核心任务发布：寻回失落的《宣和博古图》残卷 （甲·青铜篇），阻止位面文明关键信息链断裂。
警告：异常能量波动源位于正前方一百五十步，高威胁！
硅启的心猛地一沉。
来不及惊叹这跨越千年的奇景，系统冰冷的警告像一盆冰水浇下。
他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望去，前方人群似乎有些骚动，隐约传来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他逆着人流，凭借灵活的身手快速向前挤去。
越过一个卖“滴酥水晶鲙”的食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混杂着金属锈蚀的气息，猛地钻入鼻腔。
人群在巷口围成了一个半圆，指指点点，脸上混杂着惊恐、好奇与嫌恶。
硅启挤到前排，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狭窄幽暗的巷子里，一个穿着青色澜衫、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身体姿态极其诡异僵硬。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死气沉沉的暗青色，在巷口透进来的微弱灯火下，泛着类似劣质青铜器般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面部表情凝固在极度的惊骇与痛苦之中，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珠仿佛要瞪出眼眶。
青铜化！
硅启瞬间想到了手腕上的纹路。
死者并非全身覆盖青铜，更像是皮肤和浅层肌肉被某种力量强行转化、渗透，呈现出金属的质感与色泽。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变形，似乎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紧握着什么东西。
“让开！
让开！
刑部办差！”
粗暴的呼喝声从人群外围传来，几个穿着皂色公服、腰挎铁尺的衙役粗暴地推开人群，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汴京城内有名的“铁面捕头”雷横。
雷横大步流星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又是这样……第三个了！”
他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示意手下驱散人群，拉起简易的布障。
硅启没有离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雷横的话——“第三个”！
这绝非偶然事件，而是连环案件！
而且，死者这诡异的青铜化状态，与系统提示的《宣和博古图》（青铜篇）残卷失窃，以及自己手腕的异变，绝对有莫大关联！
雷横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
那手指僵硬如铁，异常牢固。
费了好大劲，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细微“咔”声，死者的手指才被艰难地掰开。
一枚碎片，从他掌心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雷横捡起碎片，凑到巷口灯光下仔细查看。
那是一块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瓷片，边缘锋利，胎质细腻，釉色呈现一种极其纯正、温润如玉的淡天青色，釉面上有极其细密的蝉翼般开片。
“汝窑？！”
雷横身边一个有些见识的衙役失声叫道，“这……这成色，怕是官窑贡品啊！”
硅启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瓷片上。
他不懂刑侦，但他懂器物！
在祖父的熏陶和无数古籍修复的实践中，他对古代器物有着近乎本能的认知。
那釉色、那开片、那如玉的质感…确实是北宋汝窑天青釉的典型特征，而且是上品中的上品！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穿着普通太学生澜衫的死者手中？
雷横脸色更加阴沉，将瓷片小心地用布包好。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围观众人，最后落在硅启身上。
硅启的穿着（他穿越时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和休闲裤）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气质也过于沉静，立刻引起了雷横的警觉。
“兀那后生！”
雷横一指硅启，声音洪亮带着压迫，“看你面生得很，在此作甚？
可是与死者相识？”
几个衙役立刻围了上来，手按在了铁尺上。
硅启心中念头急转。
硬抗绝非明智之举，他初来乍到，对这汴京的规则一无所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记忆中古籍里描述的文人仪态，微微拱手，声音平稳清晰：“回禀捕头，在下硅启，乃一介游学士子，初至汴梁，适才路经此地，见人群聚集，故而驻足。
并不识得这位…仁兄。”
他指了指地上的死者。
他的举止从容，谈吐文雅，倒让雷横的疑心稍减了几分。
汴京是天下首善之地，西方学子云集，奇装异服者也不少。
“既是游学，可有路引凭证？”
雷横依旧公事公办。
硅启心中一凛。
路引？
他怎么可能有这东西！
就在他思考如何应对之际，手腕内侧的青铜纹路突然再次传来一阵灼热，比之前更甚！
同时，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死者青铜化的身体和那被掰开的右手。
就在他目光触及死者右手指尖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一点点暗绿色铜锈痕迹时，异变陡生！
视野猛地一暗，随即又亮起！
死者的尸体在他眼中骤然“透明”了一瞬，皮肤下、肌肉纹理间，无数细微的、闪烁着青铜幽光的“脉络”清晰可见！
这些脉络并非血管，更像是某种能量侵蚀的路径，从死者紧握瓷片的右手掌心开始，如同蛛网般向心脏和头颅蔓延，最终在心脏位置汇聚成一个极其微小、但异常刺目的青铜色光点！
同时，死者指尖那点铜锈痕迹，在硅启的“特殊视野”下，被无限放大、解析。
铜锈的质地、氧化层次、甚至沾染的极其微量的泥土成分…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并与他修复古籍时接触过的无数金石拓片、矿物图谱知识瞬间比对、关联！
技能“金石辨伪”初次激活！
目标分析：微量附着物。
成分：青铜（锡铅比例异常）、硅酸盐（土壤）、微量朱砂（HgS）、植物性油脂（松烟墨？
）。
关联典籍：《宣和博古图》纹饰风格（推测）、汝窑胎土特性（比对中）……初步推断：附着物来源为一件近期接触过特殊颜料（朱砂墨）的仿古青铜器，且该青铜器铸造手法刻意模仿了商周早期特征，但锡铅配比存在明显人为错误。
书蠹系统冰冷的声音伴随着解析结果在硅启脑中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让硅启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
“喂！
小子！
你怎么了？”
雷横见他神色有异，皱眉喝道。
硅启强忍着脑中的胀痛和眩晕，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电，首指问题的核心！
他指着死者那曾紧握瓷片、此刻残留铜锈的右手，声音带着一丝因信息过载而产生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捕头！
此人之死，绝非寻常！
关键不在那片汝瓷，而在他的手！
他死前必定紧紧抓握过一件东西！
一件……带有特殊铜锈，并且沾染了朱砂墨的仿古青铜器！
那才是真正的凶器或线索！
此物铸造手法刻意做旧，但锡铅比例不对，是赝品！
而且，最近接触过松烟墨！”
此言一出，雷横和他的手下都愣住了。
硅启的话信息量巨大且极其具体！
不仅指出了关键证物（一件沾了朱砂墨的仿古青铜赝品），还点出了铸造破绽（锡铅比例错误），甚至关联了墨的线索（松烟墨）！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偶然路过的书生能凭空推断出来的！
尤其是“锡铅比例”这种专业到连雷横都一知半解的金石学知识！
雷横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实质般刺向硅启：“你究竟是何人？
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气氛骤然紧张！
衙役们的手己经握紧了铁尺，巷口残留的围观者也发出低低的惊呼。
硅启心念电转，知道刚才情急之下暴露了太多，正思索脱身或解释之词。
“且慢。”
一个温和、清越，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深青色儒雅常服、面容清癯、气质温润如玉的老者，在两名青衣小仆的陪同下缓步走来。
他须发花白，眼神却清澈睿智，仿佛能洞察秋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死者的诡异状态上，眉头微蹙，带着深切的痛惜，随后便落在了硅启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探究。
雷横见到此人，立刻收敛了凶悍之气，恭敬地抱拳行礼：“苏大人！”
语气中带着发自内心的尊重。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硅启，最后停留在雷横身上，声音平和却自有分量：“雷捕头，这位小友所言，未必虚妄。
老夫观此死者形貌，确与月前国子监、十日前崇文院那两起悬案受害者如出一辙。
青铜侵体，死状诡谲。
若他所言‘仿古青铜赝品’为真，此案或许与近来汴京暗流涌动的金石古玩之乱，乃至…崇文院编撰《博古图》之事，有所牵连。”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硅启，仿佛要将他看透，“老夫苏颂，忝为吏部侍郎，兼领水运仪象台督造。
未知小友高姓大名？
师承哪位金石大家？
方才所言‘锡铅比例’之论，精微奥妙，老夫亦感惊奇。”
苏颂！
硅启心中剧震。
这位北宋百科全书式的巨匠，天文、历法、医药、机械无所不通，更是主持建造了划时代的水运仪象台！
他竟然在此刻出现了！
手腕的青铜纹路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仿佛在呼应着这位历史名人的出现。
硅启深吸一口气，迎着苏颂睿智而探究的目光，知道自己的命运，己经与这千年之前的汴京，与这桩离奇的青铜杀局，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拱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晚生硅启，见过苏大人。”
夜色更深，桑家瓦子的喧嚣似乎也压低了几分。
在苏颂温和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在雷横依旧充满警惕的审视中，在死者那青铜化的诡异躯体和那枚小小的汝窑碎片的无声控诉里，硅启知道，他在这《江山书行》的第一页，才刚刚翻开。
而他眼底深处，那抹因技能激活而短暂浮现的青铜色幽光，正缓缓流转，悄然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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