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数着地板缝隙里嵌着的饭粒，这是弟弟昨天发脾气掀翻的第五个餐盘。
厨房飘来白粥的焦糊味，母亲尖利的嗓音穿透薄墙："死丫头！耀耀的豆浆怎么还没磨好？"1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6:17，离早自习还有四十三分钟。
林夏蜷起冻得发紫的指节，继续擦拭地砖上干涸的可乐渍——那是林耀昨晚通宵打游戏时泼洒的。
她听见主卧传来父亲含混的嘟囔："轻点声，耀耀还在睡。
""姐！"林耀趿着限量版球鞋踹开储物间的门，十六岁少年蓬勃的恶意裹在古龙水里，"我鞋柜里那双黑红配色的AJ呢？"林夏望着他脖子上晃动的金貔貅，那是用她奥数竞赛奖金买的，原本该是她重点高中的学费。
玄关处传来快递员不耐烦的敲门声。
母亲裹着貂绒睡袍冲出来，新纹的半永久眉毛拧成扭曲的波浪线："让你订的进口车厘子呢？耀耀说今天要带去学校..."林夏低头查看手机，配送地图显示骑手正在三公里外的奢侈品店取弟弟订的联名球鞋。
"就知道摆弄手机！"父亲突然从卫生间冲出，带着隔夜的酒气将充电线抽在她手腕上，"还不快把耀耀的校服熨了！"林夏踉跄着撞向暖气片，左肩撞在生锈的管道接口处，那块蝴蝶状胎记火辣辣地疼。
这个位置她再熟悉不过，每次给弟弟当人肉沙包时都会磕到这里。
校服裤兜里震动起来，班长发来消息：夏夏，老班让你去办公室领贫困生申请表。
林夏把手机塞进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这个动作让腕间的淤青又裂开一道血丝。
厨房蒸锅发出尖锐的汽笛声，她冲进去关火时，发现母亲正往保温壶里装虫草鸡汤——上周她发烧到39度求来的退烧药，最后变成了弟弟篮球赛后的营养剂。
"愣着干什么？"母亲将滚烫的砂锅塞过来，"送到七中给耀耀，他下午有体能测试。
"林夏看着砂锅边缘嗞嗞作响的油花，突然想起六岁那个暴雨夜。
她也是这样捧着滚烫的鸡汤，在弟弟哭闹声中滑倒在楼梯间。
飞溅的瓷片在掌心留下月牙形伤疤，而母亲抱着吓哭的林耀骂她是"丧门星"。
2公交车上，怀里的砂锅在颠簸中逐渐冷却。
林夏透过起雾的车窗，看见七中崭新的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泛着蓝光。
保安室里，值班大爷正在看《今日说法》，主持人严肃的声音飘出来："2005年儿童失踪案出现新线索..."她下意识捂住左肩，那里还残留着暖气片撞击的钝痛。
林耀和他的跟班们从体育馆晃出来时，林夏的校服已经被砂锅余温焐出深色水渍。
"哟，这不是我们学霸姐姐吗？"染着银灰头发的男生吹起口哨，"又来给太子爷送补品啊？"林耀夺过保温壶时故意打翻盖子，黄澄澄的油汤泼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
"真恶心。
"林耀掏出Gucci手帕擦拭根本不存在的污渍，"晚上我要吃法式鹅肝，记得把上次那个酱汁配方找出来。
"他转身将手帕扔进垃圾桶，金属校牌在阳光下闪过刺目的光——那是母亲连夜托关系办的特长生证明，尽管他连五线谱都认不全。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时，林夏在生物实验室角落睁开眼。
她摸出藏在通风管里的应急药箱，往渗血的膝盖上倒双氧水。
下午送完鸡汤赶回学校时，教导主任正把她的贫困生材料摔在桌上："全年级就你没交校服定制费！"紫色药水在伤口泛起白沫，就像今早擦地时，弟弟打翻的牛奶在地砖上蜿蜒的痕迹。
储物间的折叠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夏就着手机电筒光写物理卷子时，听见主卧传来压低的争吵。
"当初就该听我的！"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卖男孩！地吼回去："要不是王姐说这丫头父母是老师..."突然响起的玻璃碎裂声截断了后半句。
3月光从通风窗斜射进来，照在墙面的奖状上。
林夏摸到藏在枕头下的铁盒，耀撕毁的奥数一等奖、母亲用来垫泡面桶的作文比赛金奖、还有父亲卷烟用的英语竞赛奖状。
她轻轻抚过拼凑起来的"林夏"二字，突然发现这些残片的裂痕，恰好组成了困住她的鸟笼形状。
楼下传来刺耳的摩托车轰鸣，是林耀的狐朋狗友来接他去夜店。
林夏把止痛药咽下去时，手机弹出班长的新消息：夏夏，我表哥在派出所看到你的户籍档案...林夏盯着手机屏幕的蓝光，班长那条消息在凌晨三点的储物间里格外刺眼。
通风窗外传来野猫厮打声，她把脸埋进泛潮的薄被，被角还沾着昨天帮林耀刷球鞋时溅上的漂白剂。
"赔钱货！愣着等死啊？"母亲掀开储物间门帘，新做的水晶甲划过铁架床，金属刮擦声让林夏想起解剖课上用的骨锯。
她快速把手机塞进书包夹层，那里藏着半块发霉的吐司——这是她连续三天偷偷藏起来的早餐。
厨房料理台上堆着进口蓝莓和西班牙火腿，林耀正把玩着最新款折叠手机："姐，把我的礼服熨出中线。
"他抬脚踩住林夏准备拿去学校的帆布包，"要像汤姆·福特秀场模特穿的那种挺度。
"林夏低头看见他袜筒边缘露出的美金纹身，那是上周父亲给的"零花钱"数额。
蒸汽熨斗喷出的白雾里，混着弟弟喷的银色山泉香水，这味道让她想起上个月——母亲用她存了三年硬币的陶猪储蓄罐，给林耀买了这瓶七夕节告白礼物。
4七中礼堂传来《欢乐颂》的琴声时，林夏正蹲在体育馆后巷啃冷掉的饭团。
油墨印刷的节目单被风卷到脚边，林耀的名字镶在金边海报上："钢琴独奏——特长生林耀"。
她舔掉掌心的米粒，想起那架施坦威钢琴运到家那晚，母亲扯着她的头发往琴角撞："死丫头敢说出去，就把你送回乡下去！""夏夏？"班长举着遮阳伞出现在拐角，目光扫过她手背的烫伤，"陈老师让你去核对贫困生材料..."突然响起的跑车轰鸣截断了话语，林耀的狐朋狗友摇下车窗："林耀让你送润喉糖到后台！"更衣室里，林夏看着梳妆台上散落的劳力士和古驰皮夹——这些都是林耀从父亲衣柜"借"来充场面的。
当她弯腰捡起滚落的胸针时，突然听见柜门响动。
母亲装首饰的丝绒盒大敞着，那串翡翠镶金的传家项链不翼而飞。
"抓小偷啊！"林耀的尖叫穿透幕布。
副校长冲进来时，所有人看见林夏书包里露出的金链子。
母亲的高跟鞋声像催命符般逼近，耳环在跑动中甩出冷光："我们家造了什么孽收养你这白眼狼！"林夏被推出家门时，防盗门撞碎了楼道声控灯。
暴雨冲刷着行李箱上贴满的航空标签——那是林耀去日本修学旅行时用的。
她摸到内袋里硬质的U盘，想起下午在教务处打印贫困证明时，班长表哥发来的加密文件："户籍档案显示你五岁才登记，出生证明是伪造的。
"手机在雷鸣中亮起，新闻推送突然跳出《通缉令更新》：照片上满脸横肉的女人，嘴角有颗和养母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简介栏写着"王金花，涉及2005年南城教师夫妇遇害案..."林夏的指甲抠进掌心旧伤，六岁那个雨夜，养母给她手臂擦药时说："这胎记真晦气，明天带你去点掉。
"在24小时便利店的荧光灯下，林夏用酒精棉片擦拭翡翠项链。
放大镜挂坠里藏着微型摄像头，具时偷偷改造的——现在它正记录着项链内侧的刻字"赠爱妻周淑芬2003.5.20"，而养母的名字是李美兰。
林夏蜷缩在便利店落地窗前，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
翡翠挂坠在掌心泛着幽光，放大镜片后的刻字像一把钥匙，"咔嗒"拧开了记忆的阀门。
赠爱妻周淑芬2003.5.20这个日期比她的出生证明早了整整两年。
手机屏幕亮起，律师事务所的定位在雨中闪烁，像迷雾中的灯塔。
5"周淑芬是你生物学母亲。
"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律师将档案袋推过桌面，"2005年中秋节，她和丈夫在家中被毒蘑菇汤杀害。
当时你被塞在衣柜夹层，左肩的胎记..."她顿了顿，"是凶手用烟头烫的。
"咖啡杯里的拉花逐渐沉没，林夏看着亲子鉴定书上的99.99%，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洗澡养母都要盯着她的后背。
那些说胎记晦气的咒骂，不过是怕人发现烫伤伪装成的蝴蝶形状。
玻璃幕墙外，巨幅广告屏正在播放珠宝促销。
模特颈间的钻石项链与养母保险柜里的赃物重叠，林夏想起上个月帮林耀调试无人机时，在阁楼发现的带血账本——王金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每月汇款记录里。
"要让他们在最高处摔下来。
"律师的钢笔在诉状上划出利痕，"感恩节家宴，是你取证的最佳时机。
"暴雨砸在公交站台的铁皮顶上，林夏抱紧装着虫草鸡汤的保温桶。
后颈残留着养父的巴掌印，方才出门时那个醉汉又把打火机砸在她肩上："再敢偷看耀耀的手机，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她摸了摸书包暗格的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沾着储物间的潮气。
三天前，就是在这里偷听到养父母的争吵："当年就该听王姐的，直接把这丫头和那对教师一起埋了！"厨房飘出烤火鸡的焦香时，林夏正在擦拭水晶杯。
林耀把游戏手柄砸向电视墙，飞溅的碎片在她小腿划出血痕。
"晦气！"养母新做的美甲掐进她胳膊，"还不快把燕窝端上来？"八头鲍在砂锅里冒着金汤，林夏垂眼布菜，袖口的微型摄像头正对主座。
养父的劳力士表带扣着窃听器，那是昨天帮他擦表时卡进去的磁吸装置。
"耀耀的留学保证金还差三十万。
"养母舀着血燕，"下个月把那丫头的房间改成电竞室，正好...""急什么。
"养父剔着牙，"老刘家儿子看上她了，彩礼能要五十万。
"油腻的手指划过林夏后腰，"养这么多年，总得回本。
"林耀突然踹翻餐椅，限量球鞋踩上林夏正在收拾碎玻璃的手："我的黑胶唱片呢？是不是你动了？"少年揪起她头发往大理石桌面撞，"贱人！那是我托人从英国带回来的！"鲜血滴在法式刺绣桌布上，晕开暗红的花。
林夏透过血色看着吊顶镜中的自己，左肩胎记在疼痛中发烫。
记忆突然闪回六岁那个雨夜，养母抓着她的脖子往镜面上按："看清楚！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够了！"养父摔碎红酒瓶，"明天带她去老刘那相看，先把定金拿了。
"玻璃渣飞溅到林夏眼皮上，她保持着恭顺的姿势，把最后一块带血的瓷片收进围裙口袋——这上面有所有人的指纹。
6深夜，储物间的通风管传来震动。
林夏从暗格取出备用手机，律师发来的加密文件正在加载。
监控画面里，王金花在审讯室崩溃大哭："李美兰怕事情败露，让我把周老师的孩子处理掉..."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迅速锁屏。
林耀醉醺醺地踹开门，古龙水混着威士忌的味道扑面而来："给我煮醒酒汤。
"他扯着林夏的头发往厨房拖，"要放藏红花，上周我爸收礼的那盒。
"砂锅在灶台上咕嘟作响，林夏看着少年瘫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的身影。
手机振动，班长发来消息：七中档案室有2005年教师失踪案的旧报纸。
她往汤里撒了把安神草药，这是上周在中医馆打工时特意配的。
当林耀的鼾声响起，林夏摸出他裤袋里的车钥匙。
地下车库的玛莎拉蒂行车记录仪里，存着上周他酒驾撞人的视频。
U盘插入接口的瞬间，车灯突然大亮。
"果然是你！"养母举着高尔夫球杆从阴影里走出，耳环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从看到翡翠项链那天起，我就该弄死你。
"球杆带风劈下时，林夏侧身滚进车底，后视镜碎片划破脸颊。
警笛声由远及近，养母的表情突然扭曲。
她扔下球杆换上哭腔："警察同志，这丫头偷了家里的车..."冲进来的片警却是林耀的酒肉朋友，嬉笑着给养母递烟："兰姨，耀哥让我来取落在车上的钱包。
"林夏蜷在轮胎后面，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地离开。
手机屏幕在尘土中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