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飘来松油火把的焦味,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里抖得像筛糠。
“灾星出来!”“把妖女交出来!”村长的破锣嗓子刺得耳膜生疼。
我抱紧怀里的竹篓,指尖触到冰凉的鳞片。
三天前我在溪边捡到这条受伤的竹叶青时,它尾鳍上还勾着半张褪色的黄符,此刻却在我掌心温顺地盘成玉镯。
“青禾,莫怕。”
奶奶临终前用朱砂在我眉心画的莲花印还发着烫,“去后山蛇窟,守着第一声杜鹃叫。”
树皮突然炸开裂缝,寒光闪闪的柴刀劈进来。
我猛地后仰,刀锋擦着鼻尖削断一缕头发。
透过裂缝,我看见王婶浮肿的眼泡里爬满血丝,她脖子上鼓起核桃大的肉瘤,上面分明长着张婴孩的脸。
“都是你招来的脏东西!” 她嘶吼时,肉瘤上的小嘴也跟着一张一合。
竹篓突然剧烈震动。
小翠闪电般窜出,毒牙精准地刺入王婶手腕。
惨叫声中,我撞开树洞后的暗门,朝着后山狂奔。
露水把草叶浸得油亮,月光像撒了一地碎银,可我分明看见每棵竹子后面都飘着灰白的影子。
蛇窟的腥气越来越浓,岩壁上密密麻麻的蛇蜕在风里沙沙作响。
我跌坐在最深处,小翠顺着我的小腿游上来,金瞳在黑暗中亮如烛火。
洞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火把将嶙峋的怪石映成张牙舞爪的妖魔。
“以童女之血,祭山神之怒!” 神婆摇着铜铃的声音像钝刀刮骨。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被沉塘的春妮,她脚腕上也有这样的铜铃。
岩缝里渗出冰冷的水珠,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怀中的小翠突然绷直身体,鳞片泛起翡翠般的光泽。
整座山都在震颤,洞顶的钟乳石簌簌掉落,在砸中我额角的瞬间被一股柔力弹开。
墨色衣袂拂过眼前时带着雪松香,男人苍白的手指正捏着那块坠落的钟乳石。
他转身时,发间银饰撞出山泉般的清响,可最骇人的是那张脸 —— 和我梦里反复出现的蛇首人身的神像一模一样。
“等了七十年,” 他的竖瞳锁住我眉心的朱砂印,“终于等到玄女后人。”
洞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还有骨骼折断的脆声。
墨珏的袖中游出无数黑蛇,月光照见他唇角猩红的血迹:“这些人的心肝,倒是比百年前更脏了。”
第二章:蛇蜕藏真墨珏的指尖凝着霜,拂过我额角的擦伤。
那些追杀声突然变得遥远,仿佛隔着重峦叠嶂。
小翠盘在他腕间,鳞片竟褪成半透明的玉色。
“他们喂你吃过白杜鹃?” 他突然掐住我下巴,拇指重重擦过齿列。
血腥气在口中漫开,我才想起晌午王婶塞给我的糯米团子,掺着几星雪白花瓣。
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透过石缝,我看见十几个村民跪在地上抽搐,从喉咙里呕出纠缠成团的蛇蜕。
李屠户最惨,他剖过无数蛇腹的手掌正被肉瘤吞噬,指缝里绽开血红蛇信。
“白杜鹃配雄黄酒,倒是比当年新鲜。”
墨珏的冷笑让洞内温度骤降,岩壁瞬间爬满冰晶,“可惜蛇窟里最毒的不是蛇。”
他广袖一挥,我眼前突然浮现二十年前的幻象:暴雨夜的神婆举着青铜铃,襁褓中的我被放在祭坛,而本该死去的奶奶从坟茔里爬出,用桃木钉贯穿神婆手掌。
小翠突然发出尖啸。
它额间浮现与我一模一样的朱砂印,金瞳中竟淌下血泪。
墨珏徒手剖开蛇腹,取出一粒裹着血丝的明珠 —— 那分明是奶奶下葬时含的定颜珠!“玄女血脉果然霸道。”
他捏碎珠子的刹那,我心脏几乎停跳。
纷纷扬扬的荧光中,浮现出奶奶年轻时的模样:她穿着苗疆服饰,正在给一条碗口粗的黑蛇包扎伤口。
岩洞突然剧烈震颤。
墨珏将我按在刻满符咒的石壁上,冰凉唇瓣贴着耳垂:“别动,他们在唤醒地龙。”
他吐息间带着奇异的甜香,我这才发现那些所谓钟乳石,全是倒悬的蛇骨化石。
神婆的招魂幡穿透岩壁,幡尾铜铃正挂着春妮的银镯子。
墨珏突然闷哼一声,后心浮现焦黑掌印 —— 和奶奶棺材盖上的手印分毫不差。
我本能地抓住他手腕,却摸到一圈凹凸不平的齿痕,正与后山古碑的残缺口纹契合。
“原来是你......” 他反手扣住我命门,竖瞳迸出妖异的紫芒。
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1943 年的祭典,被剜心的黑蛇,还有奶奶跪在血泊中吞下蛇胆的瞬间。
洞外传来村长的狂笑:“成了!蛇仙中了锁魂钉!” 我这才看见墨珏脚踝缠着五色线,线的另一端系在我襁褓时的肚兜上。
小翠突然暴长三尺,一口吞下招魂幡,青铜铃铛在它腹中炸开闷响。
墨珏喷出的血化作赤蛇,顺着地缝游向村庄。
他蘸血在我掌心画了道符:“子时去祠堂掀了牌位,底下压着你的生辰帖。”
顿了顿又冷笑:“顺便看看神婆供的是哪路神仙。”
第三章:血祠惊魂子时的梆子声在祠堂房梁上撞出回音。
供桌上那对红烛突然爆出灯花,烛泪竟蜿蜒成小蛇模样。
我踩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指尖刚触到祖宗牌位,就被冰得缩回手 —— 那些乌木牌位全在渗血。
“青禾......”有人在我颈后呵气,声音像泡胀的棉线。
供桌下的铜盆突然翻倒,借着月光,我看见水面浮出春妮青白的面容。
她的嘴被朱砂线缝成扭曲的十字,眼窝里钻出细小的白蛇。
牌位轰然倒塌的瞬间,霉味混着腐腥扑鼻而来。
藏在暗格里的生辰帖泛着尸斑般的黄渍,而压着它的竟是块人形桃木符 —— 刻着我名字的符身上扎满银针,针尾还沾着黑褐色的血痂。
供桌布幔无风自动。
当我掀开绣着五毒纹的桌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三尺高的蛇骨被红绳捆成跪姿,颈骨套着奶奶的苗银项圈。
更可怕的是蛇头天灵盖上,赫然刻着墨珏的生辰八字。
“找到你了。”
神婆的指甲抠进我肩胛骨,她颈间血玉髓突然迸出红光。
我怀中的生辰帖开始发烫,纸张边缘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指纹。
那些指纹突然活了似的,顺着我手腕爬上心口。
小翠从房梁俯冲下来,却在触到红光的刹那鳞片翻卷。
神婆的铜铃擦着我耳畔飞过,祠堂四角骤然亮起人皮灯笼。
灯笼上画着的根本不是符咒,而是春妮她们被沉塘时的惨状。
“你以为墨珏真是蛇仙?” 神婆撕开衣襟,枯瘦的胸膛上盘踞着碗口大的肉瘤,瘤子表面浮现出奶奶的脸,“二十年前他就该死了,是你那疯子奶奶用玄女血把他炼成了活尸!”供桌上的蛇骨突然咔咔作响,墨珏的声音混着风雪灌入耳膜:“低头!” 我本能地蜷身滚向供桌,头顶掠过一道寒光 —— 村长举着的根本不是锄头,而是半截刻满符文的蛇椎骨。
腥风卷着瓦片砸落,墨珏的广袖裹住我时,我听见皮肉烧焦的滋滋声。
神婆的指甲深深扎进他后背,伤口冒出的黑烟里竟有无数张人脸在哀嚎。
“看清水缸!” 墨珏将我甩向天井。
月光下,那口泡过女婴的镇魂缸里,密密麻麻的青铜瓮正在上下浮动。
瓮口的符纸被血水泡烂,露出半截紫黑的婴儿手臂,指节上还套着写有生辰八字的银镯。
小翠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叫。
它撞碎缸壁的刹那,我看清最近那个青铜瓮上的刻字 ——“庚辰年五月初五”,正是我的生辰。
而浸泡在血水中的女婴尸体,眉间都有颗朱砂痣。
第四章:尸婴夜哭祠堂藻井突然落下血雨,青铜瓮中爬出的尸婴发出猫崽般的啼哭。
她们沾着胎脂的小手扒住缸沿,脖颈扭出不可思议的弧度,朱砂痣在月光下像第三只眼睛。
“闭气!” 墨珏甩袖捂住我口鼻,自己却踉跄着咳出半块内脏。
尸婴们突然齐刷刷转向他腐烂的伤口,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细密的倒刺牙。
神婆摇着铜铃后退,九十九盏人皮灯笼应声炸裂。
飞溅的尸油沾到哪里,哪里就窜起幽绿鬼火。
火光中,我看见那些灯笼皮上的 “春妮们” 正撕开画布爬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缠住墨珏的脚踝。
“姐姐......”最小的尸婴抱住了我的腿,她肚脐上还连着青铜锁链。
当看清她掌心蔓延的掌纹与我完全相同,我突然头痛欲裂 —— 二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涌来:暴雨中的奶奶割开手腕,将蛇血注入女婴皱巴巴的囟门。
墨珏的银饰发出瘆人的嗡鸣。
他徒手扯断尸婴的锁链,腐肉从指骨簌簌掉落:“这是饲魂链,另一头连着我的脊骨。”
我这才注意到,所有青铜瓮底部都延伸出锁链,在地下织成一张笼罩村庄的网。
尸婴们突然集体尖啸。
她们撕开自己的肚皮,掏出血淋淋的肠子抛向空中。
肠管遇风即化,变成铺天盖地的赤链蛇。
小翠腾空而起,额间朱砂印迸出金光,却在触及赤链蛇时突然僵直坠落 —— 每条蛇的七寸都钉着我的生辰八字。
“时辰到了!”村长从祠堂暗门钻出,手里捧着个雕满交媾图案的青铜鼎。
鼎中浮沉着半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