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残雪冷雨凄凄。我捏碎了手中的避雨诀，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我的罗裙狼狈地缩在桥下。
千年修为让我足以翻江倒海此刻却只想做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因为他来了。
一袭月白僧袍一把油纸伞一双洞悉世情的慈悲眼。法海金山寺圣僧佛法转世之身。我的猎物。
“女施主雨大进亭暂避吧。”他的声音如古刹钟鸣清越沉静。
我抬起头露出一张精心雕琢过的、苍白无助的脸眼角恰到好处地泛着红。
我对着他虚弱地、感激地一笑。这一笑我练了三百年。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心头一软。
他果然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多谢圣僧。
”我扶着石柱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进凉亭。
他将伞收起立在一旁与我隔着三尺距离目不斜视宛如一尊玉石雕成的佛像。
我知道对付这种人寻常的勾引之术毫无用处。他修的是无情道守的是金刚心。
想让他动摇必先让他心生怜悯。“圣僧是金山寺的法海禅师吧？
”我柔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仰慕。他略感意外点了点头：“施主识得贫僧？
”“圣僧佛法高深名满江南小女子有所耳闻。
”我垂下头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只是未曾想圣僧竟如传闻中一般……慈悲为怀。
”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雨声。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不动不说不给任何可乘之机。
但我有的是耐心。雨声渐大风也开始往亭子里灌。我抱着手臂冷得瑟瑟发抖脸色愈发苍白。
终于他动了。他解下了身上的外袍袈裟递到我面前。“施主披上吧。
”那袈裟上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一股淡淡的、干净的檀香。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圣僧万金之躯怎可……”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
我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他不再多言上前一步亲手将那件温暖的袈裟披在了我的肩上。
指尖触碰到我冰冷肌肤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如古井般平稳的呼吸乱了一刹。成了。
我顺势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他怀里。“施主！”他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我。
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和他那颗在佛经里浸泡了二十年却依然会为凡人女子而加速跳动的心脏。
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那股精纯的、让我垂涎欲滴的佛法修为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
法海你逃不掉了。2. 心魔我“昏迷”了。再次“醒来”已身处金山寺的禅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床边的小几上燃着一盏青灯。
法海盘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双目紧闭手中捻着佛珠似乎正在入定。
听到我起身的动静他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深邃得像一汪寒潭。
“女施主你醒了。
”他起身为我倒了一杯热茶“你淋了雨又受了风寒贫僧已让小沙弥去镇上抓药了。
”“多谢圣僧救命之恩。”我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施主身体虚弱不必多礼。”他的掌心温热透过衣料烫得我心口一悸。
我连忙收回目光装出一副羞怯的模样：“小女子名叫白素练不知圣僧……”“贫僧法海。
重新恢复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施主安心在此休养待病愈后贫僧自会派人送你下山。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我怎能让他如愿？
“圣僧”我泫然欲泣眼泪说来就来“小女子……已经无家可归了。
”接下来便是我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出悲惨戏码。
家道中落被恶霸逼婚誓死不从而逃了出来如今举目无亲走投无路。
故事的每一个字都旨在激发他心中的慈悲与保护欲。他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待我说完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既如此施主便在寺中暂住下吧。
只是寺中皆是出家人多有不便还望施主遵守清规戒律。”“多谢圣僧！多谢圣僧！
”我喜极而泣对着他连连叩首。他没有再看我转身走出了禅房。
我知道我留下的理由太过牵强寺中僧人必定会有非议。但我赌的就是法海的“佛心”。
一个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圣僧绝不会将一个走投无路的弱女子推出门外。
果然第二天我便听到了风言风语。几个小沙弥在院中扫地窃窃私语。
“师父真是糊涂了怎么能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寺里？
”“就是你看她那张脸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别是山里的妖精吧？”“慎言！
师父的决定岂是我等可以议论的。”一个年长些的僧人呵斥道。
我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对着他们盈盈一拜。“几位师父可是素练叨扰了？
”那几个小沙弥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再言。就在这时法海从大殿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白施主你的病还未痊愈为何不多休息？
”“素练不想因为自己让圣僧为难。
”我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委屈“若是师父们不喜素练这便下山……”“胡闹！
”法海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严厉“贫僧留你是出家人的本分与他人何干？回去！
”我被他训得一愣随即心中暗喜。他越是维护我就说明他心里越是在意。
我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回房。
在关上门的前一刻我回头给了他一个感激中带着无限依恋的眼神。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目光复杂。那一夜我睡得很安稳。但我知道法海的禅房里青灯燃了一夜。
他的心乱了。而我就是他的心魔。
3. 柔情为了让他这颗佛心乱得更彻底些我开始主动出击。
我知道他每日清晨都会在大雄宝殿诵经便特意起个大早为他熬一碗清粥亲手送去。
他起初是拒绝的。“寺中有斋饭不劳施主费心。
”“圣僧为素练耗费心神素练无以为报唯有这点心意还望圣僧不要推辞。
”我将粥碗递到他面前眼神真挚姿态谦卑。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粥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他喝粥的时候我就跪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
看他滚动的喉结看他修长的手指看他被热气氤氲得有些模糊的、俊朗的眉眼。
他就那样被我毫无顾忌地看着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喝粥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诵完早课他会为我讲解佛经。我当然听不懂也不想懂。
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诘屈聱牙的经文。
“圣僧”我指着经书上的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那……情爱也是吗？
”他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然也。”“可若无情爱人与草木何异？
纵使能得大道与一块顽石又有何分别？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圣僧您……真的能做到无爱无憎无喜无悲吗？
”我的问题如同一把尖刀直刺他坚守了二十年的信仰。他沉默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到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迷惘。“阿弥陀佛。
”他垂下眼缓缓道“施主着相了。”“或许吧。
”我幽幽一叹将话题引开“圣僧我听小师父说后山的桃花开了素练……可以去看看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后山路险贫僧……陪你同去。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并肩走在阳光下。山风拂过桃花簌簌而落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他走在我身侧沉默不语。我亦不言只是贪婪地呼吸着这夹杂着花香与他身上檀香的空气。
一块山石挡住了去路我故作不稳脚下一滑惊呼着向他倒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手揽着我的腰将我圈在他与山壁之间。
味道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睫毛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正在为我而剧烈跳动的心。
“圣僧……”我仰起头声音媚如春水。
他如梦初醒猛地松开了我后退一步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施主小心。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中得意。
法海啊法海任你佛法再高深终究也只是个血肉之躯的男人。只要是男人就逃不过我的温柔乡。
那天回去后他有好几天没有再见我。送药讲经都换成了一个小沙弥。我知道他在躲我。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那颗修炼了二十年的金刚佛心会因为我而彻底碎裂。可是晚了。
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了。4. 裂痕转眼我已在金山寺住了半月有余。
法海对我的躲避反而成了我最好的保护伞。
寺中僧人见圣僧都对我敬而远之自然也不敢再有什么非议。
我乐得清静每日除了养病便是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巨大的菩提树发呆。
我知道他在暗中观察我。
每当我感受到那道熟悉的、沉静的目光时我便会露出一副落寞哀伤的神情引他心疼。
这天镇上举办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法会金山寺作为主持自然是重中之重。
法海身为圣僧更是要亲自登台为万民祈福。
寺中僧人都去了镇上只留下几个看守门户的小沙弥。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夜幕降临我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裙悄悄溜出了禅房。我的目标是金山寺的藏经阁。
那里存放着金山寺的镇寺之宝——佛祖舍利。
传闻那舍利乃佛祖真身所化蕴含着无上佛法对我们妖类有着天生的克制作用。
我要做的就是去“挑衅”它。藏经阁有法阵守护寻常妖魔鬼怪根本无法靠近。
但我不同我身上披着法海的袈裟。
那袈裟在他身边日久早已浸染了他精纯的佛气成了我最好的护身符。
我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法阵推开了藏经阁厚重的木门。
阁楼中央的莲花台上供奉着一个金色的盒子。
盒中一颗晶莹剔P的舍利子正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我一步步地向它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源自血脉的压制感就越是强烈。
我的妖丹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仿佛要被那佛光净化掉。
我强忍着魂魄被灼烧的痛楚催动妖力故意泄露出了一丝妖气。
“嗡——”舍利子光芒大盛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噗！
”我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撞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成了。
我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冷笑。法海好戏开场了。镇上的法会突然被一阵不祥的妖气打断。
所有人都看到金山寺的方向妖气冲天。“不好！有妖孽闯山！
”法海脸色一变第一个化作一道金光向寺中飞去。
当他冲进藏经阁时看到的便是我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的模样。
而那颗佛祖舍利正悬浮在半空中光芒四射对我虎视眈眈。“素练！
”他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地冲到我身边将我扶了起来。
“圣僧……快走……有妖怪……”我抓着他的衣袖虚弱地说道说完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他抱着我抬头看向那颗咄咄逼人的舍利子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冰冷的怒意。
“佛祖在上弟子法海斗胆请佛祖息怒。”他沉声道“此女乃弟子救命恩人心地善良绝非妖孽。
其中必有误会待弟子查明真相定会给佛祖一个交代。”他竟然为了我公然顶撞佛祖舍利！
舍利子似乎被他的大逆不道激怒了光芒更盛直直地向我射来。“阿弥陀佛！
”法海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抗下了那道佛光！
“噗——”一口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洒在了我的脸上。温热的带着檀香的佛血。
紧地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他那颗为了我不惜背叛信仰的滚烫的心。
我的千年妖心在那一刻竟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悸动了一下。5. 誓言法海受伤了。
为了保护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凡人女子他硬扛了佛祖舍利一击。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金山寺。僧人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前的鄙夷和怀疑变成了如今的恐惧和敌视。
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蛊惑了圣僧的祸水、妖孽。
法海将我带回禅房不顾自己的伤势先用他那精纯的佛法修为为我疗伤。
温暖的法力在我经脉中流淌修复着我被佛光灼伤的妖丹。
我能感觉到他的修为正在一丝丝地流进我的身体。这感觉比吸食任何天材地宝都要美妙。
我贪婪地吸收着面上却是一副虚弱无辜的模样。
转醒”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都是素练的错连累了圣僧……”“与你无关。
”他收回手声音有些虚弱“是贫僧没有保护好你。”他竟然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我看着他这个迂腐、固执、却又善良得有些愚蠢的男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那不是算计也不是伪装而是一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圣-僧……”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别怕。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有贫僧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仿佛在许下一个神圣的誓言。
我知道他这句“任何人”不仅包括了那些非议我的僧人更包括了……那高高在上的佛祖。
他为了我准备与整个世界为敌。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再躲我。
他亲自为我熬药亲自为我讲经甚至会陪我在菩提树下坐上一整个下午。
寺中的流言蜚语他充耳不闻。长老师叔的劝诫他置若罔闻。
他像是铁了心要在我这条“歧途”上一路走到黑。
而我则将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会为他洗手作羹汤会为他缝补浆洗会痴痴地看着他诵经的侧脸一看就是一整天。
我们的关系在旁人眼中早已超越了僧人与施主的界限。这天晚上月色很好。
我约他到后山的山顶看月亮。他来了。没有穿那身圣洁的僧袍只着了一件寻常的青色布衣。
在月光下少了几分宝相庄严多了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温润。“圣僧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
”我靠着一块岩石仰头说道。他站在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没有说话。
“我娘说月圆人团圆。”我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失落“可素练……却只有一个人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被月光照得有些透明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你不是一个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你……还有我。”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里。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古井无波的淡漠也没有了挣扎和迷惘。
有的只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
“法海……”我第一次抛弃了“圣僧”这个称呼轻轻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他身体一震没有反驳。“你……愿意为了我还俗吗？
”我看着他问出了那个足以将他彻底推向深渊的问题。月光下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拂袖而去。但他没有。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捻佛珠而生出的薄茧摩挲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我若还俗”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愿嫁我？
”6. 胭脂我若还俗你可愿嫁我？这七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我心中炸响。
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爱意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谎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计划里他会为我动情为我破戒甚至为我堕入魔道。
他会为了我放弃他二十年来的一切放弃他的信仰他的身份只想做一个能与我共度一生的凡人。
“我……我愿意……”我说出了那三个字。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这一刻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如冰雪初融春暖花开足以让漫天神佛都为之失色。
他拉起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等我。”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第二天他便向方丈提出了还俗的请求。整个金山寺都震动了。
长老师叔们轮番来劝说我是妖孽是来祸害他的。
法海只有一句话：“她是人是妖弟子心中有数。纵使她是妖弟子也认了。
”他为了我公然与整个佛门决裂。方丈气得将他关进了戒律堂让他面壁思过。
他便在戒律堂里长跪不起。我去看他。隔着厚重的木门我能看到他挺直的、倔强的背影。
“法海你后悔吗？”我轻声问。“不悔。”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为了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值得吗？”“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若这也是一种修行我愿万劫不复。”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千年以来我见过无数为我痴为我狂的男人。他们爱的是我的美貌我的手段。
只有他爱的是那个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的、纯粹的灵魂。
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一丝动摇。
如果……如果就这样和他做一个凡人夫妻相守一生是不是也很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地掐断了。不。我是白素练我是要渡劫飞升的蛇妖。
区区凡人的情爱怎能束缚我？法海在戒律堂跪了三天三夜。最终方丈妥协了。
或许是看他心意已决或许是怕他真的跪死在里面。他同意了法海还俗。
条件是从此以后他与金山寺再无任何瓜葛。
法海脱下了那身穿了二十年的僧袍换上了一袭青衫。他走出山门的那一刻没有回头。
我站在山门下等他。他看到我笑了。“素练我来晚了。
”我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