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师尊柳如烟的最后一面。是在云渺峰顶。那一日，霜寒彻骨。我看着师尊，
内心一片灰暗。“师尊。”“你的道，太无情了。”01云渺峰常年积雪。风是冷的，
雪是冷的。连师尊的眼神也是冷的。我是她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叶凡。也是这世上。
唯一敢当面说她道心有瑕的人。她修的是太上忘情道。断情绝爱，以身合天心。
追求至高无上的大道境界。而我，偏偏在她的无情道场里。悟出了一套有情道。
我认为七情六欲，爱恨嗔痴，皆是修行的一部分。强行斩断，如同自断根基。
修出的不过是空有力量的石头。那天，我将我的感悟写成心得，呈给她看。她只看了一眼，
便将玉简随手放在一边。“幼稚。”她的声音和山顶的风雪一样，没有温度。
我望着她绝美却冰冷的侧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百年相伴。
从我还是个被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稚童。到如今能与她论道的青年。我以为，
她至少会懂我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师尊，若无情，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若大道无情，那它与顽石朽木何异？”“我们修的，究竟是超脱，还是泯灭？
”我的质问，换来的是她更冷的目光。“放肆。”“叶凡，你的道心，乱了。”“从今日起，
禁足思过崖，何时勘破情障，何时再出来。”那一刻。我心中某种一直紧绷的弦，
啪地一声断了。我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悲凉。“勘破情障？”“弟子永远也勘不破。
”“因为我的道，就在这红尘万丈之中！”我打碎了她亲手为我沏的茶。决绝地转身。
踏出那间我住了百年的静室。身后，没有传来任何挽留的声音。我知道，她不会挽留。
在她的道里。我只是一个误入歧途，需要被修正的弟子。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
会痛会爱的人。我的心，也和这云渺峰的万年冰雪一样。一寸寸冷了下去。也好。道不同，
不相为谋。师尊，既然你不认可我的道。那我就走下山，去向天下人证明。
看看究竟是你的太上忘情，更得人心。还是我的红尘有情，更能通往大道之巅。我，叶凡，
今日起，自立门户。02我下山的第一站。选在了修真界最繁华的雄城.天枢城。
这里人声鼎沸.修士与凡人混居.红尘气息最为浓郁。与清冷孤寂的云渺峰，是两个极端。
我在城中最热闹的朱雀大街。租下了一间小小的铺面。
没有挂什么“XX仙府”、“XX圣地”的牌匾。只用一块朴素的木板，
写了三个字——有情居。开张第一天，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没有宣传，没有吆喝。
只在门口立了个牌子：“随缘论道，不取分文。”路过的修士投来好奇的目光。“有情居？
这是什么宗门？”“没听说过，看这道友面生的很。”“随缘论道，还不要钱？
怕不是个骗子吧。”我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孩童的嬉笑，
情侣的呢喃，小贩的叫卖，醉汉的悲歌。这些在云渺峰上被师尊斥为凡俗扰攘的声音。
此刻在我听来，却如同天籁。这，就是我的道场。一个胖乎乎的富商修士停在我面前，
挺着肚子问.“道友，你这有情道，讲的是什么？能帮我发财吗？”我笑了笑。“不能。
”“那能帮我提升修为吗？”“也许能，也许不能。”富商撇撇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这道有什么用？”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的道，能让你在发财时，
感受到由衷的喜悦。”“能让你在修为停滞时，不至于心生魔障。”“能让你爱一个人时，
不留遗憾。”“能让你恨一个人时，也能最终释怀。”“能让你活着的时候，像个真正的人。
”富商愣住了。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也愣住了。良久，富商叹了口气。
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道友，我最近……确实很烦恼。”“我灵石堆积如山，
妻妾成群，可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能跟我聊聊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从你为何会觉得空虚，开始说起吧。”那天下午，
我的有情居门口，第一次坐满了人。我没有讲什么高深的大道至理。我只是在听他们说话。
听那个为情所困的少女，诉说暗恋的酸涩。听那个卡在瓶颈的中年剑修，抱怨怀才不遇。
听那个寿元将尽的老修士，追忆一生的爱恨情仇。我听着，
然后用我的有情道为他们一一开解。我告诉他们，情绪不是洪水猛兽，而是力量的源泉。
喜悦，能让你在顺境中勇猛精进。愤怒，能让你在逆境里爆发出不屈的斗志。悲伤，
能让你更深刻地理解生命的厚重。爱，更是能让人超越生死，创造奇迹。“斩断七情六欲，
你或许能变得更强。”“但那样的你，还是你吗？”“我们修仙，求的是长生，是逍遥，
是活得更精彩，更像自己。”“而不是变成一块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石头。”我的话，
像一粒石子，投进了他们沉寂已久的心湖。许多人当场就红了眼眶。那个中年剑修，
听完我的话，突然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一直执着于剑的锋利，
却忘了握剑的手，也需要温度！”话音刚落，他身上气势一变，一道困扰他三十年的瓶颈，
轰然破碎。人群瞬间沸腾了！“天啊！顿悟了！”“听他论道，竟然真的能突破！
”“这位叶道主，是真有大学问的人啊！”从那天起，有情居火了。叶凡这个名字。
也第一次在天枢城传了开来。03我的道场。以一种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迅速扩张。
从一个小小的铺面。到包下整座酒楼。再到后来。天枢城城主，亲自划出一片地。
让我修建道场，开坛讲法。来听我论道的修士越来越多。有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
有各大宗门的外门长老。甚至还有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我的有情道，像一股清流。
冲击着修真界清心寡欲的主流思想。尤其受到了女修的欢迎。她们本就心思细腻，情感丰富。
传统的修炼法门。总是要求她们压抑天性。斩断尘缘。而我的理论，却告诉她们。
你们的情感是宝贵的财富，是修行的助力。这简直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我的道场。
成了整个修真界女修密度最高的地方。每天开讲，台下都是莺莺燕燕，环佩叮当。
各种崇拜、爱慕的目光，几乎能把我淹没。“叶道主真的好温柔啊！”“是啊是啊，
而且他的理论好新颖，我感觉我的瓶颈都松动了。”“呜呜呜，
要是能成为叶道主的道侣就好了。”我对此，只能报以礼貌而疏远的微笑。我的心里，
早就被一道清冷的身影占满了。哪怕她伤我至深。我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一半是为了证明我的道。另一半，何尝不是一种幼稚的赌气。我想让她看看。
看看她口中的幼稚，在山下是何等受欢迎。我想让她知道。她不要的徒弟，在外面，
有的是人抢着要。我甚至还学着时髦，开通了玉简传讯的公共频道。每天将我的论道心得。
发布在仙界最大的论坛仙网上。我的账号人间客，很快就成了仙网的顶级大V。粉丝数百亿。
每条动态下面，都有成亿上兆的回复和点赞。风头一时无两。以师尊的修为。
天枢城发生的一切，都不可能瞒得过她。她在看。看着我被鲜花和赞誉包围。
看着我被一群女修簇拥。她会是什么表情？是会觉得我俗不可耐，更加不屑一顾？
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或者，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像我思念她一样的，思念？
我不敢想。我只能更努力地宣讲我的道。把有情居的声势，造得更大。像个叛逆的孩子，
用尽全力，只为吸引家长的注意。哪怕换来的，可能只是一声斥责。
04我的道场走上正轨后。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天枢城最大的丹药商万宝楼。
突然中断了对我们道场的平价丹药供应。负责后勤的弟子愁眉苦脸地来报。“道主，
万宝楼的管事说，他们的丹药要优先供给玄天宗，没多余的给我们了。”玄天宗，
天枢城第一大宗门。宗主家的公子，据说一直在追求我道场的一个女弟子，被拒了。
这是典型的商业打压，给我穿小鞋。我正准备亲自去会会这个玄天宗。第二天，消息传来。
玄天宗宗主最疼爱的小儿子。在城外跟人斗法，被人打断了腿。据说出手的是个女剑仙。
剑意凌厉，如冰如霜。一招败敌，没留姓名。当天下午。万宝楼的管事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哎呀，叶道主，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昨天盘点了一下，发现还有一批上好的丹药，
专门给您留着的！”类似的事件，发生了不止一次。城南的符箓李家，
扬言我的道是淫辞邪说，要联名上书仙盟取缔我。第二天，李家家主在自家密室炼器。
莫名炸炉，把自己炸了个灰头土脸，闭关养伤去了。有对头想在我讲法的酒楼里埋下引火咒。
结果还没动手。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掌风，拍进了护城河里，捞起来时冻得像冰雕。
我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似乎有一位神秘的强者，在暗中为我保驾护航。每次出手，
都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那股气息，时而如寒霜剑气，时而如凛冽掌风。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又觉得荒谬得可笑。她怎么可能？
她巴不得我栽个大跟头，好证明她的忘情道才是对的。怎么可能会暗中帮我？我摇了摇头。
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脑海。也许是某个欣赏我理论的前辈吧。相比现实中的顺风顺水。
我在仙网上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自从我火了之后，总有一个叫斩情的匿名用户，
追着我怼。我发一篇《论道侣在修行中的积极作用》。她立刻发一篇《道侣，
影响我出剑速度的一百个理由》。我发一篇《化悲愤为力量的修行法门》。
她立刻发一篇《从根源上杜绝悲愤，方为大道》。我发一篇《美食之道与心境提升》。
她立刻发一篇《辟谷，才是通往天人合一的捷径》。她的每一篇文章，都引经据典。
逻辑缜密，文笔犀利。专门挑我理论里的薄弱环节和逻辑漏洞，进行精准打击。角度之刁钻，
用词之刻薄。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黑粉头子。偏偏她的水平还奇高。对大道的理解。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我还要深刻。我一开始还很生气。觉得这人就是来抬杠的。但渐渐地，
我发现。跟她吵架，居然比我跟别人论道还有意思。她总能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
给我当头一盆冷水。逼着我不断地去反思，去完善我的有情道。我的道，
在跟她的无数次论战中。变得越来越圆融，越来越坚固。
我们俩成了仙网上最著名的死对头CP。无数吃瓜群众，每天搬着小板凳。
就等着看人间客和斩情的最新战报。“快看快看，人间客大大更新了！”“沙发！
坐等斩情大佬三分钟内抵达战场！”“我赌一包辣条，
斩情大佬这次会从情感的不可控性角度开喷。”“楼上的，我跟！
斩情大佬的套路我都摸清了，永远站在绝对理性的制高点，对人间客大大进行降维打击。
”有时候，我也很好奇。这个斩情，究竟是什么人？听这口气，
像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古板。但看这怼人的精力，又像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虽然嘴上刻薄。但似乎……并没有真的想把我驳倒。
更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督促。就像……就像当年在云渺峰上。师尊检查我功课时。
那副永远皱着眉头的样子。05在我的道场里，有一个叫苏沐沐的女修。
她是天枢城城主的独女。天赋异禀，容貌出众。也是我最早的一批追随者之一。
她对我的有情道领悟得最快，也对我……最热情。每天的讲法，她都坐在第一排。
笔记记得最认真，问题问得最勤快。会亲手为我准备茶点，会绣精致的香囊送我。
周围的弟子们，都明里暗里地把我们凑成一对。“苏师姐和叶道主，真是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啊。”“是啊，苏师姐对道主的心意，谁看不出来呀。”我对此，一直保持着距离。
我对苏沐沐。只有对优秀弟子的欣赏，并无男女之情。可我的刻意疏远，在旁人看来，
却成了叶道主潜心向道，不为外物所动的清高。反而更增添了我的个人魅力。这天，
苏沐沐在论道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请教一个问题。“叶道主，您曾说，爱，
是能让人超越生死的力量。”“弟子不才，心中……亦有爱慕之人。”“敢问，
弟子是否应该勇敢地追求这份感情？”她说着，一双美目，灼灼地望着我。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扫动。这已经不是论道了。
这是当众表白。前所未有的棘手。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追求爱，是你的权利，
也是你的道。”“但爱，并非占有。”“真正的爱，是希望对方好，是尊重对方的选择。
”“是哪怕他选择的不是你，你也能为他祝福，然后继续走好自己的路。”“这，
才是有情道中，关于爱的最高境界——成全。”我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她的情感，
又委婉地表达了我的立场。苏沐沐的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笑着对我行了一礼。
“多谢道主指点，弟子……明白了。”台下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不愧是叶道主，
这番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是啊，既没有接受，也没有伤害苏师姐，境界真高。”然而，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道场角落响起。“巧言令色。”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衣，头戴帷帽，
看不清容貌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是她。那个曾经在我的论道会上。
提出刁钻问题的神秘女修。她又来了。我心中一凛，知道今天这关，没那么好过。
只听她继续用那毫无波动的声音说道。“你所谓的成全，听起来高尚，
实则不过是懦弱的托词。”“若真爱一人，就该倾尽所有，去争取，去拥有。”“瞻前顾后，
患得患失，既辜负了对方的情意，也背叛了自己的内心。”“你不敢接受，
无非是怕承担责任，怕沾染因果，怕影响你那虚无缥缈的道。”“说到底，还是自私。
”句句诛心。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当面如此尖锐地批评叶道主。
苏沐沐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我看着那个青衣身影。心中却涌起一股荒唐的熟悉感。
这种说话的调调。这种不把人噎死不罢休的风格。怎么那么像仙网上那个斩情？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这位道友，此言差矣。”“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带给对方的，或许不是幸福，而是更大的痛苦。”“放手，有时比紧握，需要更大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