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我爹娘领着全族跪在山门前，求我出关，救治被魔气侵染的弟弟。
他们哭喊着：岁岁！你弟弟是为了找给你治病的仙草才误入魔域的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透过水镜，看着那个一边咳血、一边对我爹娘露出阴狠笑容的弟弟，他以为我看不见。
我笑了，对守门弟子道：告诉他们，我已斩断凡尘俗缘，一心向道。从今日起，我与本家，
死生不复相见。1.山门前的哭喊声，隔着千级白玉阶，依旧清晰地传到我的静室。
云岁岁！你这个没有心的畜生！你弟弟快死了！你听见没有！是我父亲云振海的声音，
气急败坏，全无平日里云家家主的威严。岁岁啊，娘求你了，阿澈他真的快不行了，
你就出来看他一眼，看一眼好不好？母亲的哭声凄厉，肝肠寸断。他们身后，
云氏宗族百余口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为我那好弟弟云澈求一线生机。场面真是感人至深。
若非我亲身经历了那一切，或许我也会被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所打动。守门弟子面露难色，
低声道：云师姐，要不……您还是见一见？毕竟是您的亲人，堵在山门前影响实在不好，
宗主那边怕是……我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的目光落在水镜上。镜中，
我那被魔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弟弟云澈，正虚弱地靠在母亲怀里，猛烈地咳着黑血。
他一边咳，一边抬起眼皮，趁着我爹娘不注意，朝山门的方向，
露出了一个极其怨毒又得意的笑。他在得意什么？得意他即便作恶，
爹娘和全族依旧为他奔走，将我架在道德的火上烤。得意他用自己的濒死，
将我这个姐姐逼成了众矢之的、冷血无情的怪物。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从我被他亲手推下万魔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个怪物了。告诉他们，我声音平静，
没有一丝波澜，天剑宗弟子云岁岁，潜心闭关，冲击瓶颈，不问世事。至于云家……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缘分已尽，死生不复相见。守门弟子一个激灵，不敢多言，
领命而去。水镜中，我爹听到传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山门怒骂：好！好一个斩断凡尘！
云岁岁，我云振海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今日不救阿澈，从今往后，我云家与你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我们之间，早就如此了。我挥袖散去水镜，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静室内，
檀香袅袅。我盘膝而坐，神识沉入丹田气海。那里，
一株小小的、散发着莹莹白光的莲花正在缓缓旋转。这是我的先天道胎，九品净世莲。
也是云澈和他那白月光林清颜，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三年前，我并非天剑宗弟子，
只是云家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小姐。云家是依附于天剑宗的修仙小族，而我，
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只是我的天才，无人知晓。我的九品净世莲道胎，生来便处于蒙尘状态，
若无特定的仙法引导，或是天材地宝开启，它便会不断吸取我的生命力，
让我看上去像个病秧子。家中所有人都以为我体弱多病，活不过二十岁。只有我自己知道，
一旦道胎觉醒，我将一步登天。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契机。可我没等到契机，
却等来了弟弟的屠刀。云澈，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云家万众瞩目的天才。
他爱慕着另一个修仙大族的小姐，林清颜。林清颜天资卓绝，却在一次秘境探险中伤了根基，
修为停滞不前。除非，能找到一副上好的道胎，为她重塑根基。于是，
他们算计到了我的头上。那一日，云澈也是这样，用关切的语气对我说：姐姐，
我听说万魔渊附近，生有一种‘九转还魂草’，能治你的病。我带你去找。
我当时还傻傻地信了。直到站在万魔渊边上，他露出了与今日水镜中如出一辙的阴狠笑容。
姐姐，你的病是治不好了，不如成全我。你的这副道胎，清颜需要它。你放心，
你死后，云家会和林家联姻，爹娘也会过上好日子。你的牺牲，很值得。然后，
他便在我错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下去。万魔渊下，罡风如刀，魔气肆虐。
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我的九品净世莲，在魔气的刺激下，竟然于绝境中觉醒了。
它疯狂地吞噬着精纯的魔气，再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灵力，不仅没让我堕入魔道，
反而重塑了我的经脉，让我因祸得福，修为一日千里。我在万魔渊下待了整整一年。一年后，
我从深渊爬出，拜入了天剑宗，成了宗主座下最神秘的关门弟子。至于云家，对外宣称的是，
大小姐云岁岁为求仙草，不幸陨落。二公子云澈悲痛欲绝。真是可笑。
2.山门外的闹剧持续了三天。云家人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第四天清晨，我的师尊，
天剑宗宗主玄阳真人，亲自来了我的洞府。玄阳真人是个面容清癯、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三年前，是他亲自将我从万魔渊边上带回宗门，收为弟子。于我而言，他亦师亦父。岁岁，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为师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你父亲已经递上拜帖，言辞恳切。
你弟弟云澈，如今魔气攻心，命在旦夕。整个东洲，或许只有你修成的‘大光明咒’能救他。
我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师尊也觉得，我应该救他？
玄阳真人眉头微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毕竟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若救他，既是化解一段因果，也是为你自己积攒功德。功德？
我差点笑出声。我的功德，在被他推下万魔渊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碾得粉碎了。师尊，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如果我说，我与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呢？玄阳真人看着我，
目光深邃：为师知道，他们曾亏待过你。但血脉亲情，是天道伦常，斩不断的。
斩不断的？天道伦常？原来在师尊眼里，我所受的苦，也仅仅是亏待二字可以概括。
也是，我从未与他说过万魔渊的真相。我只说自己误入其中，九死一生。他救我，惜我之才，
却未必懂我之痛。师尊，我垂下眼帘，弟子心意已决。道心不稳，需要静修。
任何人都不会见。玄阳真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岁岁！不可任性！云家已经联合了林家，
向宗门施压。林家那位老祖即将出关，我们天剑宗也不好太过拂逆他们的面子。你救了云澈，
不仅是救你弟弟，也是为宗门解决一个麻烦。林家。又是林家。林清颜的家族。原来如此。
他们跪在山门前哭求是假，真正的杀招，是联合外人向我的宗门施压。真是我的好父母，
我的好弟弟。为了逼我就范，无所不用其极。我心中最后一点对师尊的期望，
也在此刻化为冰冷的灰烬。他首先考虑的，不是我的意愿，不是我所受的委屈，
而是宗门的利益，是不得罪林家。师尊说的是，我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顺从的微笑，
是弟子想岔了。宗门利益为重，我一人的恩怨，又算得了什么。玄阳真人见我想通了
，脸色缓和下来，欣慰道：你能这样想，为师很高兴。你放心，等此事了了，
为师一定补偿你。补偿我？拿什么补偿？用我差点被剥夺的道胎，去救害我的人，
换来的所谓补偿？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弟子明白了。请师尊安排吧，
我愿意见他们。玄阳真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
我眼中那抹顺从，已经变成了彻骨的寒意和一丝疯狂。你们不是想让我救吗？好啊。我救。
我倒要看看，这场大戏，最后谁能笑得出来。3.天剑宗的议事大殿，庄严肃穆。
我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高坐主位的是师尊玄阳真人，两侧是宗门长老。下方，
我爹云振海、我娘王氏，以及被几个弟子用担架抬着、奄奄一息的云澈。而在他们身旁，
还站着一个身穿水绿长裙，面容清丽，神色担忧的女子。林清颜。她一看到我，
立刻迎了上来，眼眶通红，未语泪先流：岁岁姐姐，你终于肯出来了。都怪我，
若不是我……阿澈他也不会……她一副万分自责的模样，仿佛云澈真是为了我才涉险。
周围的长老们看着她，都露出了赞许和同情的神色。林侄女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是啊，倒是云师姐，自己弟弟命悬一线，竟闭关三日，实在有些……议论声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爹云振海立刻抓住机会，对着主位上的玄阳真人一拱手，
痛心疾首道：宗主！您看，这就是我那好女儿！阿澈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她却见死不救！若非宗主施压，她怕是打算眼睁睁看着阿澈死啊！此等心性，何以修仙！
简直是坠入魔道了！我娘也跟着哭诉：岁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在万魔渊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铁石心肠啊！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声泪俱下，
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径直落在了担架上的云澈身上。
他闭着眼，气息微弱，胸口的黑气肉眼可见。但当我的目光扫过去时，我清晰地看到，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在装。他在享受。享受着全家人为他出头，
将我踩在脚下的快感。够了。我冷冷开口，打断了我爹娘的表演。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走到云澈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让我救你？云澈没有睁眼，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林清颜立刻挡在我面前，泫然欲泣：岁岁姐姐，阿澈他已经很痛苦了，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求求你，快救救他吧。滚开。我吐出两个字。林清颜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爹勃然大怒：云岁岁！你敢这么跟清颜说话！我懒得再跟他们废话，
直接转向主位上的玄阳真人：师尊，救人可以。但我有条件。玄阳真人颔首：你说。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云家，与我断绝所有关系。从今往后，我云岁岁，
与云家再无瓜葛。他们要立字为据，昭告天下。云振海想也不想就吼道：可以！
只要你救阿澈，我云家没你这个女儿！在他心里，我这个女儿的价值，
还不如云家和林家联姻的价值。第二，我又伸出一根手指，目光转向林清颜，
我要林家，赔偿我一件东西。林清颜一愣：我……林家赔偿你什么？我看着她，
一字一顿地说：三年前，云澈为了你，将我推下万魔渊，意图剥夺我的九品净世莲道胎，
为你重塑根基。此事，你敢说你不知情？轰！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我，看着云澈，又看看脸色煞白的林清颜。什么？推下万魔渊？
为了剥夺道胎？这……这是真的吗？玄阳真人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厉声喝道：岁岁！此话当真？！4.林清颜的脸，白得像纸。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爹云振海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着我，
声色俱厉地咆哮：一派胡言！你这个逆女，为了不救你弟弟，
竟然编造出如此恶毒的谎言来污蔑他！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娘也哭喊起来：岁岁，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澈！他是你亲弟弟啊！
你是不是被魔气影响了神智，开始胡言乱语了！他们急切地否认，那副嘴脸，
仿佛我才是那个疯子。担架上的云澈，也适时地悠悠转醒，他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我，
眼中满是痛心和失望：姐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想我……他演得真好。
好到连我都快信了。大殿里的长老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怀疑。毕竟，
弑姐夺胎这种事，太过骇人听闻。相比之下，一个姐姐为了摆脱家族，污蔑弟弟，
似乎更有可能。玄阳真人眉头紧锁，目光如电，在我、云澈和林清颜之间来回扫视。
云岁岁，你可有证据？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都在等我的证据。我笑了。证据？
我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微弱但精纯无比的魔气，
在我掌心凝聚成一团小小的黑色漩涡。这，就是证据。众人哗然。是魔气！
她身上怎么会有魔气？难道她真的堕入魔道了？我爹云振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喊道：宗主您看！她果然有问题！她的话根本不可信！
玄阳真人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死死盯着我掌心的魔气，眼中满是戒备。岁岁，
你……师尊不必紧张，我打断他，神色平静，
这只是我从万魔渊带出来的一点‘纪念品’而已。弟子能活下来，全靠这魔气，
也拜这魔气所赐，觉醒了道胎。我的目光转向云澈，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弟弟，
你身上的魔气，感觉是不是很熟悉？它和我掌心这个，同根同源。因为它，
本就是我从你身上‘借’来的。云澈的瞳孔猛地一缩。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声音嘶哑，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我不再理他，而是看向众人，
朗声道：诸位可知，云澈为何会被魔气侵染？不是因为他去找什么仙草，而是三日前，
他贼心不死，带着林清颜，又去了一趟万魔渊！他们想找到我，想看看我死了没有。
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下去寻找我的尸骨，夺走我的道胎。只可惜，他们运气不好，
遇到了魔渊的魔气潮汐。林清颜跑得快，我这个好弟弟，却被一道魔气击中了。
他身上的魔气，之所以无人能解，是因为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魔气，
而是我留在万魔渊入口处的一道神魂烙印！上面，附着了我的一丝本源魔气！
我本想用它来警示后人，没想到，第一个触碰它的，竟然是你，我亲爱的好弟弟。
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林清颜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云澈的脸上，终于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惊恐和怨毒。
你……是你害我！他指着我，尖叫起来。我害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云澈，三年前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会有爬出来的一天？
你以为爹娘宠你，全族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以为有林家给你撑腰，
你就可以草菅人命？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因果报应。
我收起掌心的魔气，再次看向主位。师尊，现在，您还需要别的证据吗？
玄阳真人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沉得像一潭深水，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
还有一丝……愧疚。大殿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云振海和王氏夫妇，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担架上状若疯狂的儿子，大脑一片空白。真相太过残酷，
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宁愿相信我是个恶毒的疯子，也不愿承认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
是个弑姐夺宝的畜生。终于，玄阳真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林清颜，
云岁岁所言，可是真的？林清颜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宗主饶命！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是阿澈……是阿澈说他姐姐身子弱，早晚也是个死，
不如成全我们……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会真的动手……她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真是个聪明人。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玄阳真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寒。
好，好一个‘成全你们’。他怒极反笑，云振海！你养的好儿子！云振海双腿一软，
也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啊！是犬子无知，是他鬼迷心窍！
求宗主看在云家多年来对宗门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一命吧！饶他一命？
玄阳真人冷笑，然后让他继续去害岁岁吗？不！不会了！云振海急忙道，
只要岁岁肯救他，我……我云家愿意献出所有家产！只求保住阿澈的命！到了这个时候，
他还在想着救他儿子的命。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毫无波澜。
玄阳真人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看向我，目光变得无比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