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的咒骂声中,她望着铜镜里眉心血痣——这道被道士称作"凤隐九霄"的印记,正随额角鲜血蜿蜒成花。
三日后东宫采选,嫡姐突发恶疾,明雪被迫顶替入宫。
太液池畔偶遇的玄衣侍卫萧景行,剑穗扫落红梅如雪。
冬至夜宴,她以剑舞泼酒成"寿"字,鎏金剑尖停在御案前时,瞥见萧景行捏碎剑柄的骨节声。
雪粒子撞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响,苏明雪蜷在抄手游廊的阴影里,数着掌心被青砖棱角硌出的血痕。
嫡姐的暖轿刚从垂花门拐出去,金丝炭的余温裹着咒骂声追了她半条回廊:"贱蹄子也敢用朱砂痣攀高枝?明日就给她脸上烫个疤!"铜镜碎片在袖袋里硌得生疼。
两个时辰前,嫡母用鎏金护甲刮过她眉心血痣时,镜面映出那张扭曲的脸:"当年你娘就是顶着这粒祸水痣爬老爷的床,如今你倒青出于蓝。
""二姑娘,药。
"春桃从角门闪进来,青瓷瓶贴着袖口滑进她掌心,"萧侍卫说,东南角的红梅..."话音未落,正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明雪将春桃推进假山洞,自己贴着冰凉的太湖石转过月洞门。
嫡母的檀香帕子落在雪地里,被疾步而来的锦靴碾进泥中。
"......三日后采选,必须让容儿称病。
"嫡父的声音压得极低,"宫里递来的消息,太子专宠眉间有朱砂者。
"苏明雪的指甲陷进石缝。
太液池的冰面咔嚓裂开细纹,像极了她及笄那夜,嫡母用滚烫的茶盏烙向她眉心时,胭脂盒摔碎在青砖上的声响。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雪粒,苏明雪踩着春桃说的路线往东南角摸去。
宫墙夹道里的风卷着梅香,却裹着股铁锈味。
转过第七个冰棱垂挂的廊柱时,剑光擦着她耳畔掠过,削断一缕鬓发钉在朱漆柱上。
"何人夜闯禁苑?"玄色箭袖扫落簌簌红梅,苏明雪仰头看见剑穗上缀着的银铃。
月光漏过枝桠,照出来人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羽林卫独有的虎纹暗记,却在虎目处多了一道剑痕。
"奴婢是..."她故意让大氅滑落半肩,露出额角未愈的烫伤。
白日嫡母用香炉砸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眉心的朱砂,在雪色里艳得惊心。
剑尖挑起她下颌的瞬间,梅林深处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萧景行瞳孔骤缩,反手将她推进假山缝隙。
温热血珠溅上她眼睫时,她才看清三支淬毒的弩箭正钉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闭气。
"带着薄茧的手掌捂住她口鼻,苏明雪嗅到他护腕上的沉水香混着血腥。
五步外的太液池浮起具宫装尸体,苍白的腕间套着鎏金虾须镯——那是昨日失踪的徐采女。
萧景行的剑穗扫过她颈侧,银铃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苏奉仪好巧的手。
"他忽然勾起她藏在袖中的右手,指尖抹过她拇指内侧的朱砂,"酉时三刻尚在苏府挨罚,子时便能摸到禁苑梅林。
"苏明雪腕间的翡翠镯撞在剑鞘上,暗格里的银针已滑至指尖。
正要动作,忽见萧景行剑尖挑起那具浮尸的衣带,露出腰间玄铁令牌——与她袖中那枚从嫡姐妆奁偷来的信物一模一样。
"羽林卫左营的调令。
"萧景行突然轻笑,剑风扫落她发间沾的梅瓣,"上月兵部刚批的新制式,偏巧右相夫人的胭脂铺子前日进了批西域朱砂。
"苏明雪心头剧震。
她今晨偷听到的密谈突然清晰起来——嫡母吩咐管家将二十车"茶叶"送入城西别院,而押车的护卫靴底都沾着西域特有的红黏土。
"大人说笑..."她佯装踉跄,顺势将染着鹤顶红的指甲划过他护腕。
却见萧景行突然扯断剑穗银铃,将浸过药水的铃铛塞进她掌心。
"卯时三刻,梅林换岗。
"他的佩剑在地上划出深深沟壑,"苏姑娘若想活过采选,最好记住太液池的冰层比御膳房的杏仁豆腐还薄。
"苏明雪回到西厢时,春桃正将嫡姐的落胎药渣埋进梅树根。
窗纸突然被戳破个洞,半截梅枝带着雪落在妆台上,枝头系着的玄色发带浸着血,缠着片烧焦的羊皮纸。
"北狄狼纹..."她凑近烛火,看清图案那刻突然想起生母留下的妆奁夹层。
七岁那年她偷看到的密信碎片,此刻在羊皮焦痕中完整起来——二十年前掖庭那场大火里,北狄暗探腰带上的图腾正与此纹分毫不差。
更漏声里,她将萧景行的银铃浸入药汤。
铃舌脱落时,露出极小一卷密信,正是三日前清虚观失踪道士的笔迹:"双凤临朝,血月劫。
朱砂锁魂,玉珏裂。
"窗外风雪骤急,苏明雪望着铜镜里蜿蜒的血痣,突然将发间银簪狠狠刺向眉心。
在鲜血染红视野的瞬间,她终于看清簪头暗藏的机关——中空的银管里,半枚带血槽的玉珏正泛着幽光。
"喜脉"诊断传来那夜,明雪将染血绢帕塞进萧景行掌心。
贵妃灌下堕胎药时,羽林卫火光映亮她刻意平坦的小腹。
皇帝震怒废贵妃,明雪接金印时抚着翡翠镯轻笑:"这宫里的孩子,生下来才是造孽。
"抄检林府那夜,萧景行在密室找到明雪生母的卖身契。
断裂的玉珏拼出二十年前掖庭大火真相,皇后在象牙梳断裂时疯癫。
明雪戴上九尾凤钗,看宫墙上萧景行的影子与玉珏血痕重叠。
永昌六年的春雨泡软了皇陵青砖,明雪跪在"贤妃苏氏"碑前吞下秘药。
三日后诊出双胎脉象,皇帝大喜晋封皇贵妃。
萧景行奉命戍守产房,在婴儿啼哭声中斩杀十二波刺客。
"陛下,是小皇子。
"明雪将襁褓递出时,袖中滑落的药瓶被萧景行踩进血泊。
皇帝痴迷凝视婴孩眉心血痣,却不知明雪每夜用朱砂点染。
永昌十七年霜降,北狄狼骑压境的消息传到紫宸殿时,明雪正将鹤顶红混入皇帝的参汤。
萧景行跪在丹墀下请缨,铠甲折射着琉璃窗透进的冷光,像一柄出鞘即碎的冰剑。
"臣愿率玄甲卫驰援苍梧关。
"他抬头时,明雪看见他颈间挂着装朱砂的小瓷瓶——那是用来点染"皇子"眉心伪痣的。
皇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指着案头虎符大笑:"萧卿若能撑过半月,朕便许你与皇贵妃结为兄妹!"明雪指甲掐进掌心。
三日前暗桩来报,北狄可汗帐中挂着绘有朱砂痣女子的画像,边境流传着"双凤相争,真龙陨落"的童谣。
她知道,这是萧景行在用命为她争取毒杀皇帝的时间。
苍梧关的第七夜,箭塔燃尽的火油混着血水结冰。
萧景行割断染红的护腕,将最后三支火箭射向夜空。
亲卫拼死拽他下城墙:"将军!援军不会来了!""再守三个时辰。
"他咬开酒囊,烈酒浇在深可见骨的箭伤上,"皇贵妃的信鸽该到潼关了。
"残破的城墙下,北狄人正在搬运轰天雷。
萧景行望着关内蜿蜒的官道——那里本该有朝廷援军的旌旗,此刻却只有他提前安排的十车火药,伪装成粮草堆在城门下。
子时三刻,当北狄先锋军踏入火药阵,萧景行挥剑斩断吊桥铁索。
火把坠落瞬间,他想起离京前夜,明雪将染着落红的帕子系在他剑柄:"若见血月......"轰隆巨响吞没未尽之言,冲天火光中升起真正的血月。
五十里外的明雪突然心悸,翡翠镯子在案几上磕出裂痕。
她冲向观星台,看见北方天幕赤红如焚,流星坠入紫微垣。
七日后,浑身是血的传令兵撞开宫门。
他呈上的不是捷报,而是半截焦黑的剑鞘与染血襁褓——里面裹着萧景行的玄铁鳞甲,心口位置嵌着北狄王族的狼头箭。
"将军临终前......拆了轰天雷机关......"士兵呕着血沫,"让末将告诉娘娘......凤凰该浴火了......"明雪抚过箭镞上的狼头纹,在鳞甲内侧摸到细密刻痕。
烛火映出两行小字:潼关守将通敌名录传国玺藏于先帝陵椁室。
她忽然轻笑出声,将襁褓系上萧景行的剑,悬挂在御书房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