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凤诏惊魂子时的梆子声穿透九重宫墙时,沈知鸢正攥着半枚被冷汗浸湿的玉兰簪。
御花园里一百盏琉璃宫灯忽明忽暗,将跪在青砖上的秀女们照成摇曳的鬼影。
她数到第七次灯笼爆出灯花时,八角亭里终于传来金铃相击的脆响。
"恭迎太后——"十二名红衣太监挑着刻满符咒的铜灯开路,
玄色翟衣上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图在火光中狰狞欲飞。沈知鸢盯着太后腕间那串伽南香佛珠,
每颗珠子都嵌着米粒大小的骷髅金雕,随着佛珠转动发出细碎呜咽。"天象示警,凤星犯煞。
"国师玄青子甩开朱砂泼就的拂尘,枯枝般的手指划过秀女名册:"尔等命格相冲,
需以血祭消弭灾厄。"沈知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天前她查验入宫名帖时就觉蹊跷,
本该誊录父兄官职的黄麻纸上,每个名字旁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生辰八字。
此刻那本名册正在玄青子掌中哗哗翻动,泛黄的纸页间渗出铁锈味。
"奉《凤诏十律》——"掌事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死寂。第一盏琉璃灯突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擦过沈知鸢耳际。
她借着俯身躲避的刹那窥见玄青子的道袍下摆——本该绣八卦纹的位置,
竟用银线绣着半幅推背图。"一、每夜子时放逐一人至冷宫枯井。
"第二盏灯炸在跪于前排的工部尚书侄女身侧,那姑娘发间插的累丝金凤钗应声而断。
沈知鸢记得她的八字属阴,与名册上另外七个庚申年生的女子排成北斗状。
"二、晨露须集于翡翠觥呈送养心殿。"第三盏灯爆裂时,沈知鸢嗅到硫磺混着麝香的气味。
她假作整理裙摆,用簪子挑起灯油残渣——深褐色的凝固物里裹着几粒未燃尽的朱砂。
"三、毁坏九鸾金铃者即刻处决。"最后一条律令落地,
八角亭檐角悬挂的九枚鎏金铃铛骤然齐鸣。
沈知鸢在震耳欲聋的铃声中捕捉到机括转动的声响,
抬头时正撞见玄青子将名册塞进亭柱暗格,黄铜齿轮在雕花木柱内一闪而逝。"抽签!
"捧着檀木签筒的小太监踉跄着穿过人群,沈知鸢注意到他脖颈有道紫黑勒痕,
衣领下隐约露出半枚青面獠牙的刺青。签筒停在面前时,
她刻意用尾指拂过筒底——冰凉的触感并非木质,而是某种经过抛光的兽骨。
"乙亥年七月初七..."身侧突然传来极轻的低语。沈知鸢侧目望去,
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正盯着她腰间挂的荷包,那上面用金线绣着北斗七星纹。沈知鸢心头一凛。
这荷包是入宫前夜,父亲塞给她的前朝司天监旧物。"裴雪。
"少女借着抽签动作贴近她耳畔:"你荷包里的紫薇盘,能测出现在是亥时三刻么?
"沈知鸢按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裴雪——名册上唯一被朱笔勾去家世的罪臣之女,
此刻却精准道破她暗藏的罗盘。未及应答,前方突然爆出凄厉哭喊。
抽中黑签的秀女瘫坐在枯井边沿,井口蒸腾的白雾缠住她石榴红的裙裾。
沈知鸢嗅到雾气里浓重的硝石味,这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尊炸裂的炼丹炉。"时辰到。
"玄青子的拂尘扫过井沿,红衣太监们一拥而上。
沈知鸢看见坠落者最后扬起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以诡异角度交叠,
正是父亲教过她的"地龙翻身"卦象。九鸾金铃再次震响时,
枯井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沈知鸢趁众人战栗伏地,迅速用簪尖在青砖刻下卦象。
砖缝渗出的液体沾湿指尖,借着灯笼残光,她看清那是掺着金粉的鸡血。"姑娘好胆识。
"裴雪的声音贴着后颈传来,冰凉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沈知鸢本能要挣开,
却见对方用唇语道:"名册第八页,丙寅年五月午时的生辰,对应冷宫方位。
"沈知鸢猛然记起入宫时瞥见的冷宫布局图。若将秀女生辰按天干地支排列,
正对应二十八星宿中的鬼金羊方位,而那里埋着前朝末代皇后的断头桩。"合作吗?
"裴雪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沈知鸢触到坚硬的金属边缘,
借着袖袋遮掩瞥见半枚青铜钥匙——纹路与父亲珍藏的司天监秘匣分毫不差。
枯井里的咀嚼声渐歇时,八角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玄青子打翻的茶盏在青砖上蜿蜒成血线,沈知鸢盯着茶汤里沉浮的黑色花瓣,
突然想起御花园西角那株三十年未开的优昙婆罗。"明日寅时,漱玉池见。
"裴雪退入阴影前,指尖快速在她掌心画了个"卍"字符。沈知鸢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这个符号曾出现在父亲调查的巫蛊案卷宗里,旁边标注着"前朝镇北侯府秘纹"。
梆子声再响时,红衣太监们已如鬼魅般散去。沈知鸢故意落在队伍末尾,
转身刹那瞥见枯井沿挂着半片织物——石榴红宫绦上,
用金线绣着本该出现在漠北军旗上的狼头图腾。
第二章·露水杀机寅时的更漏声撞碎琉璃瓦上的霜花时,沈知鸢正将罗盘压在翡翠觥底部。
铜制北斗勺柄指向漱玉池东南角的假山,
那里立着尊缺了左耳的貔貅石雕——正是父亲说过的"青龙失聪"局。"姑娘来得倒早。
"裴雪从垂丝海棠后转出,月白襦裙沾着夜露,
袖口金线绣的缠枝纹在暗处泛着磷火般的幽光。她指尖弹出一枚铜钱,
正落在沈知鸢测定的方位:"礼部侍郎千金属木命,寅时三刻犯水煞。"话音未落,
池面忽然卷起漩涡。沈知鸢按住狂跳的翡翠觥,看着本该平静的漱玉池翻出铁锈色的泡沫。
三天前入宫时她分明记得,这池水清得能照见九曲桥底的锦鲤。"要开始了。
"裴雪突然扯着她蹲下。十二名提着鎏金鹤嘴壶的宫女鱼贯而入,
为首者腕间缠着三圈人发编织的绳结——那是司礼监调教暗桩的标记。
沈知鸢盯着宫女们舀取池心水的动作,忽然发现所有鹤嘴壶内壁都镀着层青黑色釉质。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那些壶嘴竟齐齐渗出暗红液体,滴在青砖上滋滋作响。
"巳时交泰,吉时已至——"掌事太监尖利的唱喏惊飞栖在太湖石上的寒鸦。
沈知鸢看着百名秀女涌入漱玉池,礼部侍郎千金苏婉清冲在最前,
石榴红裙裾扫过她昨夜刻卦象的青砖。"快看!金鳞开道!"不知谁喊了声。
池中突然跃起数十尾锦鲤,鱼鳞在晨光中炸开鎏金色,竟在空中拼出个"凶"字。
苏婉清却似着了魔,提着翡翠觥直往鱼群最密处去。沈知鸢刚要提醒,
裴雪突然往她掌心塞了把鱼食:"喂东北角的墨龙睛。"转头时,
苏婉清的翡翠觥已盛满池水,只是那水色浑似掺了朱砂。"晨露须集于翡翠觥呈送养心殿。
"掌事太监阴恻恻的声音贴着耳畔划过,沈知鸢这才惊觉对方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太监左手小指戴着枚翡翠扳指,戒面刻的却是漠北巫祝祭祀用的狼头纹。前三名很快决出。
苏婉清捧着泛红的翡翠觥跪接锦袋时,沈知鸢看见她耳后浮现出蛛网状血丝。
那锦袋用五色丝线缠着,结扣处缀着粒刻满梵文的金珠——分明是镇魂用的往生菩提。
"沈姑娘不去争个彩头?"裴雪倚在太湖石上把玩铜钱,突然将其中一枚弹入池中。
被击中的墨龙睛锦鲤张口吐出道水箭,正打在苏婉清脚边青苔上。变故陡生。
苏婉清突然尖叫着扑向池心,翡翠觥砸在太湖石上迸出火星。
沈知鸢看见她十指深深抠进石缝,指甲翻卷处流出的竟是黑血。
"救我...水里有..."嘶吼戛然而止,礼部千金的尸身浮上水面时,
暴睁的瞳孔里映着九曲桥下的什么东西。"溺亡。"匆匆赶来的老太医草草查验,
袖中却滑落半片优昙婆罗花瓣。沈知鸢趁乱捡起,发现花瓣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亥时三刻,
地龙翻身"。裴雪突然扯着她退到假山后。两名红衣太监正用铁钩打捞尸首,
钩尖挑开苏婉清衣襟时,露出心口处巴掌大的溃烂——溃面排列竟与北斗七星分毫不差。
"第三个。"裴雪在青砖上划出三道刻痕,"庚申年生的都活不过三天。
"沈知鸢猛然想起名册上那七个庚申年生辰的秀女,苏婉清正是其中之一。
掌事太监突然出现在哭嚎的人群中,
染着丹蔻的指甲拂过前三名秀女捧着的锦袋:"皇恩浩荡,赐尔等续命金丹。
"可当沈知鸢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观察,
却发现那所谓金丹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分明是培育蛊虫的巢胚。"想要这个么?
"裴雪晃了晃不知何时到手的锦袋,金珠在她掌心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蜷缩的碧色蛊虫。
沈知鸢想起父亲说过的南疆"连心蛊",宿主同生共死,最适合作暗桩操控。
"砒霜与解药各半,倒是公平。"裴雪捏碎蛊虫,从锦袋夹层抖出两包药粉。
沈知鸢用银簪轻挑,砒霜那包泛着诡异的青金色,解药却混着骨灰般的白沫。
池水忽然再次翻涌,这次浮上来的是苏婉清的翡翠觥。沈知鸢趁众人不备捞起,
发现杯底粘着片鱼鳞——本该是金色的鳞片背面,竟用血画着漠北狼头图腾。
"沈知鸢、裴雪,接赏——"掌事太监鬼魅般飘到跟前,递来的锦袋散发着伽南香。
沈知鸢接过时摸到袋底坚硬的凸起,借着宽袖遮掩瞥见半枚青铜钥匙,
与昨夜裴雪给她的那半枚正好契合。"未时三刻,冷宫。"太监转身时低语,
腰间玉佩闪过道冷光。沈知鸢认出那是前朝废太子府的死士符,
刻着"癸亥"字样的玉料产自漠北矿山。裴雪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坠入池中,
竟引得锦鲤争相吞食。沈知鸢想起她塞鱼食时的异常,
猛地抓住她手腕:"你早知道池鱼噬血?
""嘘——"裴雪用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写了个"卍"字符,"当年镇北侯府三百亲兵,
就是这么被做成了鱼饵。"话音未落,九曲桥下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沈知鸢循声望去,
桥底石雕的莲花缓缓绽开,露出里面青铜铸造的星盘。盘面二十八宿中,
鬼金羊方位赫然嵌着枚带血的指甲——正是苏婉清方才折断的那片。
当最后一尾吞血的锦鲤翻起肚白时,沈知鸢在它膨胀的腹部看到了更骇人的东西。
鱼腹被人用金线缝合成北斗状,撑开的缝隙里,半张泡发的黄麻纸正随着腐肉浮沉。
那正是入宫名册的残页。第三章·胭脂血祭戌时的梆子声裹着优昙婆罗的异香飘进轩窗时,
沈知鸢正用银簪挑开锦鲤腹中的黄麻纸。
烛火将"乙未年庚申月戊戌日"的朱砂批注映得狰狞如血,
这正是礼部千金苏婉清的生辰八字。"该动身了。"裴雪突然推门而入,
月白襦裙上沾着未干的鸡血。她将半截断香按在黄麻纸上,
青烟竟在空中凝成北斗状:"浮碧亭的血祭要开始了。
"沈知鸢盯着她腰间新挂的鎏金香囊——那本该是昨日被放逐秀女的随身之物。未及发问,
九曲桥方向突然传来金铃震响,其间夹杂着机括咬合的咔哒声。
浮碧亭檐角十八盏琉璃灯尽数亮起时,沈知鸢数到第九次心跳漏拍。
亭中石案上供着尊青铜饕餮鼎,鼎身缠着九道浸血麻绳,
每道绳结都坠着枚刻满梵文的婴孩头骨。"今夜祭品,司天择之。
"玄青子的拂尘扫过鼎中沸腾的黑水,沈知鸢嗅到熟悉的硝石味混着尸油腥气。
红衣太监捧来的檀木签筒比往日多缠三道符咒,筒底渗出的液体在青砖上蚀出北斗图案。
裴雪突然攥住她手腕,用染着丹蔻的指甲快速划写:"签动,则避坎位。"话音未落,
前排的江南盐商之女已颤抖着抽出竹签。朱砂写就的"赦"字尚未念完,
她发间的珍珠步摇突然炸开,飞溅的珠粉在琉璃灯下泛着磷光。
"丙寅年生的果然熬不过三更。"裴雪冷笑,袖中滑出半块龟甲。
沈知鸢瞥见甲纹裂成"地火明夷"卦象,正是大凶之兆。签筒停在面前时,
沈知鸢注意到筒身符咒的朱砂褪成了褐色。她假作踉跄避开坎位,
抽签时尾指轻叩筒底三下——这是父亲教过的"三才避煞"法。竹签入手冰凉,
刻着"赦"字的凹痕里凝着霜花。"癸酉年壬戌月丁未日生者——"玄青子的拂尘指向角落。
沈知鸢转头望去,穿杏子红襦裙的秀女正将签文死死捂在胸口,指缝渗出的血珠坠入青铜鼎,
炸起三尺高的绿焰。红衣太监们一拥而上时,那姑娘突然挣开桎梏扑向沈知鸢。
"救...救..."她染血的指尖触到沈知鸢裙摆,留下道歪斜的划痕。
沈知鸢俯身搀扶的刹那,嗅到她袖中散出的曼陀罗香——与太后佛堂的檀香如出一辙。
"莫...食..."濒死者突然暴睁双目,乌黑的血从七窍涌出。沈知鸢感觉手背一痛,
垂目见对方染血的指甲正以诡异角度在青砖刻划。最后一笔未收,尸身已被抛入沸腾的鼎中。
裴雪突然拽着她退后三步。鼎中浮起的尸首心口处,北斗状溃烂正吞噬着血肉。
沈知鸢盯着青砖上未完成的刻痕,那分明是个"素"字。"莫食素。"裴雪用鞋底抹去血字,
袖中滑出块带血的宫绦:"先帝隆庆年的选秀,最后活下来的那位,
生产时诞下了长着鳞片的死胎。"子时的更漏伴着寒鸦哀鸣响起时,浮碧亭突然剧烈震动。
十八盏琉璃灯尽数炸裂,飞溅的灯油在青砖上燃出北斗七星。沈知鸢趁机拾起块灯罩碎片,
发现内侧用金粉画着漠北狼头图腾。"祭礼成——"玄青子挥动拂尘,青铜鼎轰然倾倒。
黑水流经之处,青砖上显现出血色词牌名《醉落魄》。
沈知鸢记得这是前朝末代皇后临刑前写的绝命词。
裴雪突然往她掌心塞了枚带血的玉扣:"冷宫枯井底,藏着半阙《醉落魄》。"转身时,
她襦裙的缠枝纹里掉出片优昙婆罗花瓣,背面赫然写着"亥时地龙翻"。回廊转角处,
沈知鸢数到第九块地砖时停下脚步。白日里苏婉清坠池的位置,此刻正泛着幽幽磷光。
她掏出罗盘测算方位,指针竟直指冷宫所在的鬼金羊宿。"姑娘好兴致。
"掌事太监如鬼魅般从廊柱后转出,左手捧着盛有翡翠觥的漆盘,"该集晨露了。
"沈知鸢注意到他指间新添了道咬痕,伤口溃烂的形状与鼎中尸首别无二致。
寅时的梆子声掠过屋脊时,沈知鸢在翡翠觥底摸到凸起的刻痕。借着月光辨认,
竟是《醉落魄》的下半阙"玉楼瑶殿,空照秦淮月"。她想起父亲说过,
前朝皇后被囚的摘星楼,正对着秦淮河支流。窗外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沈知鸢推开轩窗,
见九曲桥下的莲花石雕再次绽开,
青铜星盘上的鬼金羊宿嵌着片带血的指甲——与苏婉清那日折断的指甲纹路相同。
"该喂鱼了。"裴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抛来的鱼食袋上沾着冷宫的苔藓,
沈知鸢摸到袋底硬物——半枚刻着"醉落魄"词牌的青铜钥匙,齿痕与枯井锁孔完美契合。
五更天的雾气漫进窗棂时,沈知鸢在铜镜中发现颈后多了点朱砂痣。
裴雪留下的字条被烛火舔舐前,她看清最后那句:"钦天监的观星图,是用产妇脐血绘制的。
"第四章·残局藏诏子时的更漏声裹挟着梅香渗入窗棂时,
沈知鸢正用银簪挑开棋谱上的凝血。残破的《璇玑棋谱》第三十六页,
墨绘的珍珑局旁题着半阕《念奴娇》——"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恰是冷宫断头桩上镌刻的前朝谶语。"这残局缺了七枚黑子。"裴雪指尖拂过青玉棋盘,
缺角处嵌着枚带血槽的青铜司南:"需以命格相克者的生辰八字为引。
"沈知鸢盯着棋枰上星罗棋布的白子,每枚都刻着二十八宿纹。
当裴雪将蘸着朱砂的笔递来时,
她突然想起昨夜冷宫枯井旁拾得的黄麻纸——那上面七个庚申年生的秀女名字,
正对应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寅时的梆子声刺破梅林寂静时,最后一枚黑子落在天枢位。
青玉棋盘突然迸出裂帛之声,机关转动的轰鸣震落满树残梅。沈知鸢护住烛台后退三步,
看着棋盘裂口中缓缓升起的青铜匣,匣面饕餮纹的瞳孔处嵌着她们昨夜拼合的司天监秘钥。
"小心!"裴雪突然拽着她扑倒在地。三支淬毒的袖箭擦着发髻钉入梁柱,
箭尾缀着的金铃铛滚落青砖,发出与九鸾金铃如出一辙的震鸣。
沈知鸢就着月光展开青铜匣中的《先帝起居注》,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抖落半片优昙婆罗花瓣。
当视线扫过"元昭三十五年冬,御花园秘境殁一百又八人"时,
檐角悬挂的九鸾金铃毫无征兆地齐声震响。"快抄录!"裴雪突然抽出袖中软剑格开暗器,
剑身映出梅林深处晃动的玄色道袍。沈知鸢咬破指尖在裙裾疾书,
鲜血渗入鲛绡时竟显现出朱砂批注——三十年前惨死的秀女们,生辰皆属阴年阴月。"放肆!
"娇叱声破空而至。贵妃之妹林绾绾提着鎏金暖炉闯入梅亭,玛瑙护甲故意扫过棋枰。
三枚刻着危宿纹的白子应声而落,其中一枚正砸在青铜司南的勺柄上。机括声如惊雷炸响。
沈知鸢眼见棋盘裂口突然伸出铁制獠牙,将《先帝起居注》咬得粉碎。
裴雪软剑急转挑飞两枚獠牙,残页纷飞间,她瞥见某张碎屑上画着冷宫地道的龙骨纹。
"金铃损毁者,死。"玄青子的拂尘卷着梅枝刺来,
林绾绾却笑吟吟举起半枚残铃:"国师不妨看看这是何物?
"残铃内侧的漠北狼头图腾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沈知鸢猛然记起苏婉清尸身上的北斗溃烂——那溃面排列竟与狼头耳部的七星刺青完全吻合。
玄青子脸色骤变,拂尘硬生生转了个弯,将梅亭石柱劈出三尺裂痕。"姐姐让我问国师安好。
"林绾绾施施然行礼,掌心躺着的翡翠扳指刻着完整的狼头纹。
沈知鸢注意到那扳指内侧沁着层血垢,正是那夜掌事太监戴过的漠北巫祝信物。
裴雪突然拽着她跃出梅亭。九鸾金铃在身后接连炸裂,飞溅的鎏金碎片中,
沈知鸢看见玄青子道袍下摆银线绣的推背图——原本预言"女主武周"的卦象,
被人用血改成了"凤栖梧桐"。五更天的雾气漫过梅林时,两人躲进冷宫废墟。
沈知鸢展开浸血的裙裾,发现抄录的文字遇湿显现出新内容——某页边注写着"九铃尽碎日,
地龙翻身时",墨迹与父亲书房炸毁的丹炉残片如出一辙。"你看这个。
"裴雪从袖中摸出枚带倒刺的金铃碎片,内侧用阴文刻着半阕《雨霖铃》。
当沈知鸢将碎片按在裙裾血字上时,残词与冷宫断头桩的刻痕竟拼成完整卦象:"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这是父亲战死前收到的最后密信。"裴雪突然扯开衣襟,
心口处狰狞的疤痕排列成北斗状。沈知鸢的银簪不慎划破她肩头,渗出的血珠坠入翡翠觥,
竟将晨露染成绛紫色。远处突然传来宫靴踏雪声。沈知鸢将染血的裙裊塞进地砖暗格,
转头看见裴雪用软剑挑开墙面藤蔓——斑驳的朱漆下,前朝末代皇后的绝命诗旁,
赫然画着与林绾绾扳指相同的狼头图腾。"漠北巫祝,前朝余孽,当今太后。
"裴雪剑尖划过三重血痕,"这场大逃杀,从来就不止百名秀女。
"第五章·鹤影迷踪子夜的琴音裹挟梅香渗入冷宫墙缝时,
沈知鸢正用银簪挑开青砖下的《鹤冲天》残谱。三日前的放逐者苏婉清绣鞋上沾的朱砂,
此刻在月光下凝成北斗状,与枯井方位重叠成玄青子道袍的推背图纹。
"铮——"第七声琴弦断裂的颤音刺破死寂,沈知鸢猛然按住狂跳的翡翠觥。
冷宫飞檐上悬挂的九盏鹤形宫灯忽明忽暗,将裴雪手中青铜司南的投影拉长成索命铁链。
"亥时三刻,鬼门开。"裴雪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司南裂缝,
内里渗出的鸡血在青砖上蜿蜒成二十八宿图,"该来了。"话音未落,
枯井深处突然腾起白雾。
沈知鸢嗅到熟悉的硝石混着腐肉的气味——正是三日前吞噬苏婉清的毒雾。
但此刻雾中竟飘出点点萤火,细看竟是金箔剪成的仙鹤,每只鹤喙都衔着半截带血的指甲。
"苏姐姐?"沈知鸢的惊呼卡在喉间。雾中走出的女子身着石榴红襦裙,
耳后蛛网状血丝已褪成淡粉,只是心口处的北斗溃烂竟生出肉芽,随琴音节奏诡异地蠕动。
裴雪突然将司南掷向井口。青铜撞击声里,
的工部侄女、前日被寒鸦啄目的浣衣局婢女...九名本该死透的秀女颈后皆烙着朱砂符印,
排列恰似钦天监星图中的鬼金羊宿。"地龙翻身,起尸回魂。"裴雪扯着沈知鸢退至断墙后,
月白襦裙扫过砖缝间新冒的优昙婆罗。
沈知鸢盯着复活者们腕间的伽南香佛珠——与太后那串嵌骷髅金雕的念珠如出一辙,
只是每颗珠子都裹着层婴儿胎膜般的血衣。琴声骤急。复活者们突然齐跳《霓裳劫》舞步,
错落的绣鞋在青砖踏出北斗七星阵。沈知鸢看着苏婉清断裂的指甲深深抠进砖缝,
带出的却不是泥土,而是泛着金粉的陈旧血痂——与父亲所述前朝巫蛊案的血祭场如出一辙。
"她们在重演死亡场景。"裴雪突然指向东南角。三名复活者正将苏婉清按入漱玉池,
水面浮出的却不是前日的铁锈色,而是混着朱砂的粘稠黑液。当苏婉清第三次被浸入池水时,
暴睁的瞳孔里映出九曲桥底的青铜星盘——此刻盘面鬼宿方位正嵌着她的生辰八字。
沈知鸢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她借着雾霭遮掩掏出紫薇盘,
发现池面倒映的星象与钦天监观星图完全相悖。"不是复活..."她喉头发紧,
"是有人用血祭捏造傀儡!"裴雪猛地捂住她口鼻。冷宫正殿轰然洞开,
十二名红衣太监抬着玄青子的七星轿碾过青砖。
沈知鸢看见轿帘缝隙间探出的枯手——那道长指甲缝里卡着的,
正是苏婉清翡翠觥上遗失的鱼鳞。"子时三刻,归位——"玄青子的拂尘扫过复活者额间,
朱砂符印顿时沁出血珠。沈知鸢看着苏婉清们如提线木偶般走向枯井,石榴红裙摆扫过之处,
优昙婆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当最后一片衣角没入井口时,那些花苞突然迸裂,
喷出的汁液在月下凝成血月轮廓。裴雪突然拽着她冲向梅林。沈知鸢回头刹那,
瞥见玄青子道袍下摆银线绣的推背图——本该预言未来的卦象,
此刻竟用血改写成苏婉清们的死亡时辰。"看星盘!"裴雪喘息着指向夜空。
沈知鸢仰头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本该属于紫薇垣的方位,
此刻竟悬着由九枚带血指甲拼成的鬼宿,而真正的星辰早被浓雾吞没。梅香突然变得刺鼻。
沈知鸢看着掌心血月倒影中浮现的星图,猛然想起父亲破解的前朝谜题:"以亡者骨血为引,
可篡天机于方寸。"她颤抖着掏出冷宫拾得的胎膜血衣,对着月光展开——半透明的薄膜上,
赫然是太后年轻时的画像。"三十日血祭,三十年阳寿。"裴雪染血的指尖划过血衣画像,
"当年先帝暴毙,怕不是..."凄厉鸦鸣打断低语。沈知鸢看着突然俯冲的寒鸦群,
其中一只喙间竟衔着苏婉清的累丝金凤钗。当鸦群掠过冷宫飞檐时,
那些鹤形宫灯突然齐齐转向,将她们藏身之处照得雪亮。"谁在那边!
"玄青子的暴喝与机括声同时炸响。沈知鸢被裴雪推入假山缝隙的刹那,
三道淬毒银针钉入她方才立足的青砖。透过石缝,
她看见玄青子拂尘卷起的星盘残片——上面用带血指甲刻着下轮死亡时辰,
而对应的生辰八字正是她腰间荷包绣的庚申年标记。
第六章·锦鲤窃听卯时的更漏声裹着鱼腥气漫过太液池时,
沈知鸢正用银簪挑开鱼饵中的《推背图》残页。昨夜从冷宫拾得的青铜钥匙此刻在掌心发烫,
匙柄北斗纹与池中墨龙睛鱼群的游弋轨迹竟重合出鬼金羊星宿。"该喂食了。
"裴雪突然扯落腰间鎏金香囊,倒出的赤色饵料散发着优昙婆罗异香。
三日前的复活者脖颈朱砂印在晨光中泛紫,她腕间新添的翡翠镯刻着前朝司天监暗纹。
九曲桥下的青铜莲花应声绽开,三十六尾鎏金锦鲤破水而出。
沈知鸢注意到领头的那尾额生肉瘤,瘤面赫然是冷宫枯井的方位图。
当裴雪将赤色饵料撒向东北角时,三尾墨龙睛突然跃出水面,
鱼鳃开合间竟发出老妪般的絮语:"医女袖藏人面蛾,浣衣女怀铁券纹,
盐商女袖笼昙花香..."话音未断,西南角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沈知鸢转头望见太医院学徒跌坐在地,打翻的药篓里滚出数十枚虫蛹。
那唤作林芷的医女俯身收拾时,
广袖翻卷处隐约露出半幅刺青——正是父亲案卷中记载的前朝巫蛊图腾"百婴朝圣图"。
"姑娘当心!"裴雪突然拽着沈知鸢后退三步。方才立足的青砖裂开蛛网纹,
缝隙中渗出掺着金粉的鸡血。沈知鸢用银簪挑起血渍,发现其中混着优昙婆罗花粉,
这让她想起苏婉清暴毙时瞳中的异色。"该取密信了。
"裴雪突然将青铜钥匙插入太湖石孔洞。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九曲桥第三根栏杆突现暗格,
沈知鸢摸到的羊皮卷还带着鱼腥气:其一:林芷每日丑时于冷宫西北角焚香,
灰烬中可见人面蛾残翅;其二:浣衣局阿箬左肩胛烙着免死铁券纹,
与三十年前巫蛊案死囚标记吻合;其三:江南盐商之女柳如烟每夜子时面朝慈宁宫跪拜,
袖中昙花香与太后佛堂熏香同源。未及细看,太液池突然翻涌如沸。
沈知鸢瞥见柳如烟正在池边喂食,她撒出的白色饵料遇水即炸,将争食的锦鲤尽数开膛破肚。
当一尾墨龙睛翻着银白肚皮浮起时,
沈知鸢在其破裂的腹腔中窥见半枚青铜符节——正是前夜掌事太监腰间悬挂的冷宫通行令。
"快看鱼腹!"裴雪突然压低声音。十二尾炸裂的锦鲤腹中皆藏黄麻纸片,
残页上的生辰八字正对应昨日暴毙的三名秀女。沈知鸢用银簪挑起纸片时,
发现背面用血画着北斗七星,天枢位嵌着的正是林芷的生辰。变故突生。
林芷突然尖叫着扑向柳如烟,手中银针直刺对方咽喉。沈知鸢看清针尾缠绕的蛊虫时,
裴雪已甩出翡翠镯击飞银针。坠地的蛊虫遇血膨胀,转眼化作拳头大小的人面蛾,
扑棱着翅膀朝阿箬飞去。"铁券开!"阿箬猛然扯开衣襟,
左肩胛的烙铁纹在阳光下泛出青黑光泽。人面蛾撞上烙印的刹那灰飞烟灭,
扬起的骨灰却在空中凝成"癸亥"二字——正是冷宫枯井中复生者脖颈朱砂印的纹样。
柳如烟趁机将整包白饵撒入池中。沸腾的太液池突然归于死寂,三百尾锦鲤齐齐浮上水面,
鱼眼爆凸的瞳孔里映着慈宁宫飞檐上的镇魂铃。沈知鸢注意到铃铛的悬挂方位,
竟与昨夜推演的星盘鬼金羊位完全重合。"够了!"掌事太监鬼魅般现身,
染着丹蔻的指甲拂过九曲桥栏杆。机关重启的轰鸣声中,所有锦鲤尸首沉入池底,
青铜莲花缓缓闭合前,
沈知鸢瞥见莲心嵌着半枚龙骨——纹路与父亲收藏的《地宫堪舆图》残片如出一辙。
"未时三刻,地龙翻身。"裴雪突然在她掌心快速划写。
沈知鸢猛然记起昨日捡到的优昙花瓣血书,抬头时正撞见柳如烟袖中飘落的婆罗花瓣,
背面赫然写着"亥时三刻,冷宫见"。当最后一丝血腥气被晨风吹散时,
沈知鸢在阿箬遗落的浣衣杵中发现夹层。剥开浸血的麻布,
里面裹着的竟是半幅《镇北军布防图》——与裴雪那夜塞给她的残卷纹路相接,
拼出个"卍"字型地宫入口。九重宫墙外忽然传来暮鼓声,震得池面泛起血红涟漪。
沈知鸢数着声波次数,发现与冷宫枯井的机括震动频率完全一致。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
将新得的龙骨残片塞进翡翠觥夹层,杯壁瞬间浮现北斗状血丝。"该收网了。
"裴雪望着被带走的林芷,突然将青铜钥匙按在沈知鸢渗血的掌心。
钥匙凹陷处渗出的液体遇血沸腾,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凝成"地宫"二字,
正是三十年前百名秀女献祭的最终地点。
第七章·花神泣血酉时的更漏裹挟着牡丹香漫过飞鸾阁时,
沈知鸢正用银针挑开御赐的芍药酥。酥皮碎屑落在青玉碟中,
竟蚀出北斗七星状的孔洞——与冷宫枯井边的硝石痕如出一辙。"姑娘当心。
"裴雪突然按住她执筷的手腕,月白广袖扫过食案时,沈知鸢嗅到熟悉的伽南香混着铁锈味。
三日前的墨龙睛鱼腹中,那枚青铜钥匙此刻正在她袖袋发烫,
匙柄狼头纹与裴雪腰间新悬的鎏金香囊暗合。
"花神赐福——"掌事嬷嬷尖利的唱喏惊破满殿暗涌。十八名宫娥捧着鎏金牡丹盏鱼贯而入,
每盏花蕊都嵌着粒鸽血石,在暮色中泛着妖异的红光。沈知鸢盯着盏中琥珀色的琼浆,
忽然发现液面倒映的琉璃宫灯竟全数熄灭,唯余太后鬓边的九尾凤钗灼灼如炬。
裴雪忽然在案下塞来半截优昙婆罗枝,花萼处用朱砂写着"子时三刻"。沈知鸢会意,
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花枝插入翡翠觥,
晨露触到花汁的刹那腾起青烟——这与父亲说过的"鸠羽入昙"之毒分毫不差。
"请诸位小主品鉴御酿。"太后腕间的伽南香佛珠咔嗒作响,每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