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自幼与阿姐相依为命。她虽为乐馆舞姬，却尽力给我最好的。
阿姐许诺在我及笄之日就赎了身，租下小院，种菜养花，还说要送我去念书。可在那日，
我欢天喜地捧着热腾腾豆糕在乐坊坐了很久，也没等到她。次日，
官兵拖来一具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说我姐姐与乞丐苟合，在林中被野兽啃食。
后来我才知道，太子看上了阿姐，阿姐不从。此事惹来太子妃嫉恨，是她找人来欺负了阿姐，
活活将她欺辱致死。京城人都说阿姐是勾引太子的下贱胚子，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只有我看着东宫的方向......半年后，太子身边多了一位赵良娣。据说，
新宠的容貌和昔日惨死那位乐馆名伎一模一样。1刚进东宫，太子妃便说要见我。
太子妃沈玲是将军之女，性子跋扈。沈家满门忠烈，为抵御外敌全族覆灭。皇上怜悯，
将她赐婚太子，还特地下令，在太子妃守孝一年内不准太子纳妾，以彰圣恩。成婚两年，
我还是第一个入东宫的妾。我颔首跟随着侍女来到太子妃跟前，见地上满是摔得稀碎的珍品。
我跪下欲行礼，可不知从哪冒出来几个婢女，将我摁在碎瓷之上。太子妃曼步上前，
嘴角挂着狠厉的笑，慢慢碾上我的手指。下贱东西，本宫稍有疏忽就让你这狐媚子钻了空！
我没有反抗，任由她碾我，任碎瓷划烂我的手掌，血肉模糊也丝毫不吭声。我很清楚，
她并不敢真的明目张胆杀我，今日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娘娘饶命，妾身自知身份低微，
不敢妄攀。只求能在太子府洒扫，看见太子殿下便心满意足了。我顺着太子妃的心意，
低眉顺眼地认错，卑微至极。见我不反抗，太子妃也渐渐失去折磨我的兴致。
因为真正让她委屈伤心的是太子。可她怎么敢对太子撒泼大闹，坏了自己的正妻名声呢？
罢了，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你，别死在殿里叫本宫沾了晦气。太子妃收回脚的时候，
恰逢太子派人来寻我。那小太监见我如此窘状，忙低头回避不敢多言。与此同时，
太子妃瞬间隐去噬人的眸色，抬手示意婢女将我扶起。妹妹怎的如此不小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待你了。起身的那一瞬，我同太子妃四目相视，见我那眼，
她分明是有些惊讶。毕竟，我同阿姐毫无二致。不过她反应倒挺快，很快掩去惊色，
眼神转瞬变得压迫夺人。我立马会到她的意，忙躬身道：娘娘教训得是，
妾身刚入宫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当好你的狗，摇好你的尾巴！
太子妃上前一步，佯装为我整理衣领。又凑近我耳旁，
低语道：要是叫本宫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当心你的舌头！她也不瞒了，
直说丫鬟是她的人，警告我不要胡来。我却还是一副唯命是从的可怜模样。多谢娘娘赏赐，
妾身感恩戴德！我故意抬高声线，叫旁人以为我得了太子妃厚待。见我如此上道，
太子妃这才抹去怒色，眉眼舒展。许是她觉得我定如阿姐般好拿捏，生死由她。
可她没注意到，转身离开时我嘴角噙着的笑。毕竟，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2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父母离世后，她为了养活我卖身进了乐馆。她虽为乐馆舞姬，
却尽力给我最好的。阿姐生得美艳，又舞姿超群，不少贵人踏破门槛想纳她，
却都被她一一回绝。我不解：为何阿姐不愿意，找个富贵人家就不用受苦了。
阿姐轻抚我的头，笑道：富贵人家是好，可到底还得仰人鼻息，阿姐不想你跟着我受苦。
再说，以色侍人，安能长久？你与我是不同的，阿薇，不要走姐姐的路，
你需自己强大起来。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我想好了，等阿薇及笄那日，
我便带你离开乐坊，那时我们会有一个小院子，种上你喜欢的梨花，再耕土种菜，
养一只胖胖的黄猫……阿姐的话是那贫苦生活里，支撑我的唯一希望。
所以我顶着世家子弟们的嘲笑拼了命地苦读，冬夏不辍。可是，我再也等不到了。
阿姐被衙门的人像拖着破布袋子一样拽到乐馆门前。她整张脸都被划烂，四肢也只剩下骨头，
不见皮肉。若不是识得阿姐耳后的胎记，我根本不敢相认。衙差满脸嫌恶地指了指她，
随口道：你们的人，好生浪荡，闹得如此地步，快收拾干净了！
原来是太子妃知道太子钟情阿姐后，命人将阿姐凌辱致死，弃尸乱葬岗。
对外谎称是阿姐自己和乞丐苟合贪欢。京城第一舞姬死了，民间自然流言四起。
京城有的说阿姐表面冰清玉洁，竟然和乞丐苟合，实在是不可思议，
有的说阿姐是勾引太子的下贱胚子，太子专情不为所动，阿姐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世人的唾沫星子将阿姐惨死的真相淹没，无人相信她是无辜的。
只有我看着东宫的方向......阿姐。恶人不会悔悟，上苍没有报应。我来替你讨。
3所以，与太子的会面，他以为是巧合，殊不知是我早安排好的。上元佳节，
乐馆举办华灯宴，吸引了无数贵客。宴会上，舞姬会在人高的灯笼里起舞，供人观赏。
灯笼罩如薄纱，在灯影斑驳下，刚好能称出女子摇曳身姿。太子听闻京中有如此盛会，
早早托人安排好雅座。正值宴会高潮，那形似牡丹的花灯从天而降，悬在半空中。
方才还十分热闹，片刻不到，场内余音全无。在众目期待中，花瓣徐徐展开。
我轻纱覆面着一袭红衣，脚尖轻捻裙裾飘飞，翩跹间隐现若雪肌肤。水袖之下，
纤长玉手婉转流连，似春花卧水。太子看得出神，像是要把我揉进眼睛里。恰在我坠地前，
他将我揽在怀里，旋即落地。太子目无他人，下意识唤我一声：阿清！
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我缓缓抬头，眼泛爱意，但又迅速躲闪。阿清是太傅之女，
自小体弱多病。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便痴心暗许要娶她为妻。众人皆说，
能得太子喜欢是她的福气，她却红颜薄命早在几年前病逝了。而太子选中阿姐，
也是因为她身上有阿清的影子。我亦如是。今晨本宫求了一卦，说是上上签，
本宫不以为意，眼下看来，你便是我的大喜！心悦之时，自然看什么都是好的。
太子紧搂着我，如获珍宝。在周围宾客的起哄下，太子当众宣布要纳我为良娣。看来，
我还是赌赢了。太子城府极深，就像那上上签也只是唬人的说法，不过是为我入东宫铺路。
毕竟那算卦的道士也是得我收买，才说了鬼话。不管天命如何，我必要成为太子命里的劫。
高高在上的太子啊。你只知道我除却美貌，一无所有，便觉得可以将我攥在掌心。可惜，
错了。我还有一颗灼热燃烧的复仇的心脏。往后余生，
我都要你和你那跋扈狠毒的太子妃……给我姐姐下去陪葬！
4早在入宫前我便听闻太子妃美艳跋扈，张扬热烈。嫁入东宫前，太子常邀太子妃策马打猎，
鹣鲽情深，京城广为流传。而我要做的是温顺娴淑，如此反差，才显珍贵。
太子对阿清的执着也让我确信了白月光的杀伤力。太子要纳妾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
太子妃必然会大闹一场。毕竟曾经两个人也算是佳偶天成。臣妾虽还年轻，
却也是大家出身，怎么会容不下一个小小女子？何况臣妾和殿下多年情谊，
妾相信殿下的为人。太子妃的笑意张扬又美艳，恐怕世间没什么男人能抵挡得住她这一笑。
可惜。年少再惊艳的女子，也抵不过男人的贪心。我只是冷眼瞧着太子松了一口气，
旋即笑道：本宫还担心玲儿会不悦，看来是多想了。太子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太子妃根深蒂固多年，自以为和太子的感情坚如磐石，毕竟他们可是皇帝赐婚。可笑的是，
若太子当真一心一意，又怎么会强娶我姐姐？我不信他们夫妇之间毫无罅隙。
而我要寻找的就是这个。至少此刻，太子妃还没有将我看在眼里，
她以为我不过是太子信手养来的玩物，等失宠了再随意打杀。太子的爱很贪婪，
要明艳骄纵也要温顺有仪。他常对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
就这样陪在本宫身边就足够了。只要你听话，本宫绝不会亏待你。我很识相，
他说什么我都照做。当然，身为太子，可不只有情爱。每逢初一十五，
太子都会施粥散银周济穷人。他甚至会亲自为他们盛粥奉上接济物，
如此俘获民心自是为他日后接管天下铺路。太子殿下如此体恤我们穷苦百姓，
未来定是个好君王。有这样爱民的主，是我们的福！斗米养恩人，久而久之，
百姓对他赞不绝口。直到那天，我才看清他的真面目.......三月十五，
太子例行布施。领粮队伍中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无意撞上太子，
还弄脏了他的衣角。侍卫见状立马擒住小乞丐，作势要重罚他。
就在众人以为太子定会迁怒小乞丐时，太子却道：本宫身为一国储君，自当为万民之表率，
不过是孩童无忌，恐怕饿坏了，来人，赏赐衣物粮食，好生安顿。太子嘴角带笑，
如沐春风，丝毫没有气恼。这一小小举动又哄骗住了百姓，不日，这善举就满城传开了，
说太子殿下侠骨清芳，恩泽庇佑。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后来这小乞丐想要上门报恩，
却被生生做成了人彘，供太子府的下人们取乐玩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区区贱民，
能有如此价值，也算是他的福气了。男人脸上还是带着那样云淡风轻的微笑，
却说出足以让所有人寒毛战栗的话。这才是他！自私、虚伪、冷血、两面三刀！我站在原地，
只觉得一瓢冷水如从头泼下。冷，好冷。太子拦住我微微颤抖的纤弱肩膀，笑道，
你怎么了？阿薇？可是吓着了？我忙收敛了所有的神色，故作崇拜：殿下英明神武，
本来就不是贱民可以染指的，妾身只是怕殿下有朝一日厌弃了妾，那我该怎么办呢？
心恨得却要滴血：他连幼童都不放过，简直不配为人！太子笑意未明。
那可要看你到底听不听话了。他在敲打我。我便顺势娇若无骨地倒在他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