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落予望

棠落予望

作者: 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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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棠落予望》本书主角有鸢娘卢雪作品情感生剧情紧出自作者“行藏”之本书精彩章节:5我慌神了一挣扎着想站起他收紧了手酒香混着百濯熏得我脑袋晕晕正在我情迷之他蓦地低在我耳边低声唤道:鸢娘......就连醉都在想着卢雪鸢吗?他灼热的呼吸扑打在我耳我的心却寒凉一我挣扎的动作顿身子也越来越僵也许是我的僵唤醒了他的理下一我被推了出我跌在地崔府扶着额睨着狭长的凤眸里寒凉如水:绾你还真是不知他眼里的旖旎是为卢...

2025-05-01 19:42:58

5

我慌神了一瞬,挣扎着想站起身。

他收紧了手臂,酒香混着百濯香,熏得我脑袋晕晕的。

正在我情迷之时,他蓦地低头,在我耳边低声唤道:鸢娘......

就连醉了,都在想着卢雪鸢吗?

他灼热的呼吸扑打在我耳畔,我的心却寒凉一片。

我挣扎的动作顿住,身子也越来越僵硬。

也许是我的僵硬,唤醒了他的理智。

下一秒,我被推了出去。

我跌在地上,崔府扶着额角,睨着我,狭长的凤眸里寒凉如水:

绾宁,你还真是不知耻。

他眼里的旖旎是为卢雪鸢,嘴里刺人的话是对我。

他以为我下贱到,要自荐枕席。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辩白。

但是现在,他如何看我,不那么重要了。

我缓缓起身,整理了下裙摆。

裙摆上留下几道血迹,我才发现掌心破了皮。

崔府见我受伤,眼神闪烁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冷然。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说道:这是冠礼那天,没来得及送的贺礼。

祝你春祺夏安,秋绥冬禧,福乐绵长。

崔府的视线落到了护膝上。

薄唇紧紧抿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我说完,转身便要走。

他突然启唇道:三日后,淑妃生辰,在宫中设宴,给你下了帖子。

我有些意外。

这样的场合,我若去,便躲不过被那些贵女们羞辱。

崔府是知道的,也向来会帮我推掉。

我问:可以不去吗?

他沉声道:淑妃是雪鸢的阿姊,她的席面,崔家于情于理不能推拒。

我垂下眼,轻声说:好。

三日里,我做了许多事。

把闲时作的字画让紫蝶拿出去卖掉,又挖出了及笄那年生辰,和崔府一起埋在海棠树下的酒。

我坐在树底下,小口啜饮,从清晨喝到傍晚,直至把瓮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海棠花未开。

枝干萧索荒芜,正如我的心境。

三日后,我被一顶薄轿抬去了宫里。

轿子四面漏风,我登时便有些后悔,不该把白狐大氅锁进红木箱里。

五姓七望,各家贵女齐聚淑妃的景乐宫。

我往不起眼的角落里站,却还是被崔念看见了。

她挽着卢雪鸢的手,朝我走了过来。

讥讽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姜大姑娘,这景乐宫中可没有男子,你一身狐媚子本事是不是很屈才?

卢雪鸢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阿念慎言,姜大姑娘虽然名声上差一些,但毕竟寄养在崔家,好歹给她留些颜面。

看似卢雪鸢在为我说话,却句句带刺。

原本不明就里的众人,听了她的话,纷纷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原来她就是苏晚棠的女儿,做娘的勾搭有家室之人,这女儿看起来也一身媚骨,像是个会勾人的。

我要有这样的娘,早就一头撞死去,哪像人家活得这样滋润,还敢出来参加宫宴。

听说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了崔家大公子青眼,两个人同进同出十分亲密,谁知道表面兄妹相称,暗地里又是什么光景呢......

听见提及崔府,正看笑话的崔念正色道:休要胡言!我兄长是君子,不过是可怜她,才留她在崔家,她这样的浪荡之人,怎配和我兄长相提并论!

清河崔氏是五姓之首,崔念的话在贵女中很有分量。

于是众人都噤了声。

崔念得意地举起卢雪鸢的手,雪白的腕子上套着一只海棠花叶纹玉镯。

我愣住。

这只玉镯,有些眼熟。

崔念说:我兄长已和雪鸢阿姊定亲,这便是我们崔家的信物。

我恍然想起,这镯子原是放在崔府书房里,多宝阁的最上层。

有次,我好奇拿了出来,崔府一把夺回去,说:这不是你该动的东西。

怪不得当时他那么失态。

送给未来新妇的信物,我确实不该,也不配动。

我别开眼,不想去看那抹刺眼的白。

一个人走到殿外透气,没想到卢雪鸢也跟了出来。

6

卢雪鸢突然拦住我的去路。

我脚步不稳,和她撞了个满怀。

我忙扶住她的胳膊说道:卢姑娘,小心!

卢雪鸢却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绾宁,你最好安分些,否则就算他能容你,我也必不会留你。

方才还端庄得体的女子,此刻面容扭曲。

我诧异地看向她。

她嗤笑道:你这样的女子,我自小见得多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对他那些龌龊的心思。

今后,你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倘若不听话,我多的是磋磨你的法子。

卢雪鸢话里的恶意刀刀见骨。

我笑着反问:你怎么笃定,我今后要在你手底下讨生活?

卢雪鸢的脸上闪过惊疑之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欲与她解释,折返回大殿之中。

我一杯一杯喝着酒,却没有一点醉意。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

走到宫门口,看见了崔府。

他手里拿着两个大氅,见到崔念和卢雪鸢便迎了上来。

崔念径自接过一件,然后示意崔府为卢雪鸢披上另一件。

崔府的视线扫过我,迟疑了下,而后将大氅披在了卢雪鸢身上。

卢雪鸢玉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娇羞的样子,和对着我时的怨毒判若两人。

崔府体贴地为卢雪鸢引路。

我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心里涩涩的。

一个是他的亲妹,一个是他的新妇。

只有我,是外人。

被冷风吹了一路,又走了许久的宫道,我的脚已经冻麻了。

看见宫门口的薄轿,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崔府突然顿住脚步,冲我说道:来坐这个马车,你受不得寒。

闻言,卢雪鸢隐在大氅中的脸微微发白。

崔念冷哼一声。

我摇头:不用,还受得住。

崔府却招招手,让薄轿旁的轿夫回去了。

现在呢?上车还是走回去?

他这执拗来得奇怪,但我也不想深究了。

我乖顺地说:就听兄长的。

这声兄长,是我从前抵触的,如今乍然叫出口,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崔府的脸色一变。

眼中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直到上了马车,他都沉着脸,不发一言。

崔念拉着卢雪鸢絮絮地说话,卢雪鸢一脸的天真娇憨。

卢雪鸢炽热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崔府身上。

他收起了沉郁之色,回给她一个浅笑。

两个人之间情意流转,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

我的眼底有些发酸,慌忙撩开车帘去看外面。

临近年关,宵禁的时间推迟了,路上很热闹。

卢雪鸢突然来了兴致,说道:我们去赏灯吧。

崔念也附和道:夜游长街十分有趣,兄长就允了吧!

她们二人期待地看着崔府。

我畏寒,袍子下的膝盖隐隐作痛。

崔府迟疑了一瞬,说:依你们。

我苦笑。

忧心我畏寒,为我猎白狐的是他,找巧匠给我打海棠炉的是他,现在要我冒着风雪陪他未婚妻夜游的也是他。

男人,还真是善变。

我放下帘子,勾唇说道:我身子不好,就不同去了,你们自便。

崔府沉下脸,冷冷地说:不要扫兴。

他不顾我的推拒,拉着我下了马车。

冷风激得我睁不开眼。

崔念和卢雪鸢裹在大氅里,丝毫没有被寒意侵袭。

我***胸跟在她们身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暖烘烘的炭火。

卢雪鸢在一个花灯摊子前停住。

她拿起一只兔儿灯,笑眼盈盈地举到崔府面前问:好看吗?

崔府目光温润,看着她,轻轻颔首:好看。

一时间,不知道是在夸灯好看,还是在夸人好看。

崔府不爱热闹,却愿意陪卢雪鸢赏灯,看来,他是真心喜爱她。

我勾唇,这样也好。

我和崔府,各有归处,各自安好。

只是可惜,郎才女貌的美景,我看不了多久了。

7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龙门架要倒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

便见花灯摊子旁,挂满了灯的龙门架朝我们砸过来。

我和卢雪鸢站的位置,正好在中心。

千钧一发之际,崔府抱着卢雪鸢躲开了。

我来不及逃脱,被压在龙门架下面,花灯里的灯油,尽数倾倒在了我的身上。

火灼的痛,撞击的痛,一时分不清哪个更折磨人,

崔府想过来救我,卢雪鸢靠在崔府怀中,抓着他的衣袖发抖。

她吓坏了。

崔念从远处跑过来,忧心道:雪鸢阿姊受了惊,要快些回去安置。

崔府犹豫了一瞬,说道:书琴,去救人,我先送卢姑娘回府。

我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崔府拥着卢雪鸢离开。

十年前,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脊背挺得直直的,护在我身前。

他的背影,刻在我脑海中许多年。

和眼前决绝转身的男人,怎么都重合不起来。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难得的美人,身上万一落了疤就可惜了......

方才那个是不是崔家公子?好一出英雄救美!

什么英雄救美,你没看人家和被救的姑娘郎情妾意吗?分明是一对儿。

......

这些话,混着冷风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躺在雪地上,觉得时间走得好慢。

书琴一个人,抬不动龙门架,围观的人也不打算帮手。

头发被火油燎着,烧焦的味道扑打在鼻尖。

我眼前划过母亲的脸。

幼时,母亲常常念叨:女子要像爱护性命一样爱护头发。

我问为何。

她说:长发绾君心,你的绾字就是从这里来的。

她说:女子最大的福气是,找到好男人,安宁一生。

我的名字,短短三个字,都与男人有关。

母亲有没有安宁一生,我不知道。

只知道,在她死后十年,身上的污名也没洗干净。

我也曾想,像她说的那样,把自己托付在一个男人身上。

曾经我以为,崔府可以托付,便飞蛾扑火地去追。

却落到了这样的结局。

也许母亲错了......这世上,女子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有些倦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突然听到一声:绾宁!

我强撑着睁开眼,看见舅舅翻身下马,朝着我飞奔而来。

舅舅来了,没事了。

我安心地阖上眼。

舅舅单手抬起了龙门架,把我揽在怀中。

书琴叱道:狂徒,放下我家姑娘!

舅舅不理会他,只不住地喊:绾宁,绾宁,醒醒!

我想答话,却张不开嘴。

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时,在一个陌生的府邸中。

舅舅走进内室,欣喜道:绾宁,你终于醒了,我去叫大夫。

我拉住他的衣袖问:我昏迷多久了?

两日。

我忍着身上的剧痛坐了起来,说:我要回去。

舅舅按住我的肩膀,满脸怒气:还回去做什么?我都打听清楚了,是崔家那小子把你丢在灯会上,枉我从前还当他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我摇头:未嫁女在外留宿已经出格,要回去说清楚,再堂堂正正地走。

舅舅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把我送回崔家。

这时,宫里的内官来传旨,说陛下召见舅舅。

舅舅不放心地嘱咐:京中之事,七日内便可完结,到时我亲自去崔家接你。

我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拖着满身的伤回到崔府,又脚步蹒跚地走回小院。

一路上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我提了一口气,推开房门。

下一秒,就被人拽了进去,重重地抵在了门上......

8

我痛呼一声,抬眼,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眸子。

兄长这是做什么?

我忍着身上的痛楚,问道。

崔府眸光黯了几分:你什么时候勾搭上外男的?

两日不归家,在哪里厮混?

舅舅远在边地,京中的人没怎么见过他。

不怪崔府误会。

只是,灯会上的意外那样惨烈,他不先关心我的伤势,反而来关心我的贞操。

而且一开口,便是勾搭外男的罪。

我笑了。

淡淡地开口: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和兄长何干?

崔府敛眸,正色道:你是崔家女,你的言行关系一门女眷的声誉,我自然要过问。

我说:很快就不用兄长费心了。

崔府蹙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追问:此话何意?

身上的血泡黏连在里衣上,被他一拉扯,便是钻心入骨的痛。

痛得我几乎站立不住。

崔府终于发现了我的异样。

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你的伤......

我稳住身形,淡淡道:无碍,兄长应该去关心卢家姑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崔府不自在地开口:绾宁,不要再使小性子。冠礼那日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只要你从此之后,不再动不该有的心思......

他说着宽宥我的话,一派清风朗月的君子模样。

我如果再纠缠,未免太不懂事。

我摇头:不会了。

什么?

我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兄长放心。

说出这话,应该难受的。

但我此刻,却只能感受到皮肉上的痛楚。

心好像,麻木了。

听到我的承诺,崔府并不是很开怀。

他仍然桎梏着我。

我抬眸,疑惑道:兄长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还是说,控制不住自己心思的,是兄长?

崔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倏地松了手。

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我沿着房门缓缓滑落。

心中一片死寂,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紫蝶匆匆跑进来,接住我滑落的身子。

我在榻上躺了许多天,崔府再也没出现过。

离舅舅来接我的日子只剩三日了。

紫蝶伏在我的榻边,絮絮地说:姑娘,今日是你的生辰,可要去请大公子来?

我摇头。

说道:今年生辰,我和你过。

我让紫蝶扶着我去了小厨房,翻腾出陈年的细面粉。

从前这个时候,崔府便是在这里为我准备寿面。

他忙忙碌碌,我倚在窗前看着。

等得无聊了,便抓一把馃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吃着看。

崔府的身影,透过窗子,好看得像一幅画。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窗子和秋千如旧.

只是时移世易,为我做寿面的人,再也不会来了。

姑娘?

紫蝶轻唤。

我收回思绪,学着崔府的样子,和粉,切面......

做了大半日,才将将做出一碗寿面。

我和紫蝶坐在桌前,有些冷清。

紫蝶抱怨道:大公子也真是的,明知姑娘今日过生辰,还去陪那个劳什子卢姑娘......

她自觉失言,忙改口道:我听前院婆子浑说的,姑娘别放在心上......

我勾唇浅笑。

卢雪鸢是他的未婚妻,他陪着是应该的。

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9

紫蝶转而问道:姑娘,可有什么生辰愿望?

我怔愣了片刻。

去岁,崔府也问了我一样的问题。

彼时我许愿与他: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但此时,我却想求个:一别两宽,不复相见。

这时,院外热闹了起来。

紫蝶跑出去看,又匆匆忙忙跑回来:姑娘,是老夫人和二姑娘她们......

我心下一沉。

崔家老夫人向来不待见我娘和我。

怎么亲自来我院中了?

崔念的娇喝声响起:来人,把这个秽乱后宅的狐媚子抓起来!

话音一落,几个仆妇冲了过来,把紫蝶推到在地,一左一右钳制住了我。

我问:凭什么抓我?

崔念嗤笑:绾宁,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根还厚,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吗?装什么贞洁烈女?

是崔府的意思吗?

我不是说了,从今往后不再肖想他。

难道他还是不放心,非要给我扣上私通外男的污名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崔念将一个帕子甩到我脸上:

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怎么狡辩!

我低头,看到了帕子上绣的绾字。

紧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推了出来。

是外院养马的小厮。

小厮指着我说:大姑娘亲手给了我帕子,约我戌时三刻来内院私会。

崔念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我看这人鬼鬼祟祟,拿来问话,今日还不定出什么龌龊的事!

绾宁你好大的胆子!兄长怜悯你收留你,你却是这样报答他的吗?

我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日宫宴,我贴身的帕子不见了。

我以为是遗失在了哪里。

现在想来,应该是卢雪鸢,趁着我俩撞在一处,拿走了帕子。

她们织了一张网,等我跳进去,坐实那些污秽流言。

我不再理会崔念,转而对崔老夫人说道:绾宁没有做过这些事,求老夫人明察。

我以为,虽然老人家厌恶我们母女,但至少能做到公正。

没想到老夫人脸色一沉,厉声道:念丫头说的对,铎哥心善,收留你在府里,你却学了***那些德行,败坏我崔家名声。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休要再花言巧语,来人,押入祠堂等候发落。

看来,今***们想给我定死荒***的罪名。

崔家祠堂是什么地方,有命进没命出。

就算侥幸出来,名声也毁了。

我冲紫蝶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找舅舅。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是做什么?

循声看过去,崔府正大步流星地跨进院中。

他身后,还跟着一身鹅黄锦缎裙的卢雪鸢。

见到崔府来,崔念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崔念迎了上去,说道:兄长来得正好,绾宁与人苟且被抓到,祖母正要处置她。

崔府狐疑地扫视过在场众人。

崔念忙捡起来我的帕子递给崔府:这是物证。

她把我如何勾搭小厮,又如何相约私会的描述了一遍,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看到的一般。

崔府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冷冷地开口:阿念说的是真的吗?

10

我哑然。

有疑问,便是信了三分。

崔府信了崔念的说辞。

我反问道:兄长以为呢?

水性杨花,轻浮浪荡......他早已定性的东西,又何必明知故问。

崔府抿着唇,转眸看见桌上凉透的寿面时,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心有些松动。

他又问了一遍:阿念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向不远处的卢雪鸢,她眼中闪烁着快意。

我忽然,不想让坏人这么干干净净地抽身。

我盯着崔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若我说不是真的呢?兄长信吗?

这块帕子,在宫宴那日便不见了,而那日,唯一近过我身的,只有卢姑娘,我猜想,是她和崔念联手害我。

崔府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

卢雪鸢紧张了,眼中的快意被慌乱取代。

可崔府,压根就没打算向她求证。

而是看着我,说道:雪鸢生性纯良,怎么会害你?

我以为你已经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却没想到,如今变本加厉,起了妒忌之心,甚至还学会了攀诬无辜之人。

他以为,我嫉妒卢雪鸢,所以才攀诬她。

我这才发现,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崔府,他也没有,真正的懂过我。

可笑朝夕相对十年,我们俩都眼盲心瞎。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解释了。

任由崔老夫人把我丢进了祠堂。

崔府没有动作,站在原地看着我,满眼的失望之色。

若是从前,我会在意他的看法,敬畏他的失望,可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还好,只剩三日了。

祠堂里又黑又冷,积年的潮气钻进骨头缝里,激起一阵一阵的酸疼。

我跪在***上,忖着不知道紫蝶有没有去找舅舅。

入夜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崔府。

他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把食盒摆到我面前,里面放着一碗寿面。

熟悉的香味,色泽油亮,是崔府的手艺。

他启唇道:今日是你生辰,犯了错要受罚,但寿面还是要吃的。

声音难得的,温和了一些。

腹内空空,有些饿了。

我没言语,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一口一口吃起面来。

从前,我觉得他煮的寿面,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但今日吃着,却觉得,实在寡淡。

甚至有些怀疑,从前我怎么会爱吃这样的东西。

他忽然开口道:你房里那些包裹,是怎么回事?

我的动作顿住。

随便扯了个由头:没什么,一些旧衣。

闻言,崔府神情有些怪异。

但我不想再深究。

我把碗筷收拢进食盒里,说道:谢谢兄长的寿面,兄长的恩惠,绾宁无以为报。

崔府欲言又止。

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又开口道:我要出门几日,你的事,容后再议。

我下意识地想问,三日后能不能回来。

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从前他出去公办,我总是千般不放心,叮嘱的话絮絮不停,似乎说上三天都说不完。

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我想象过,与崔府的许多种可能。

却不曾预料,是这样不体面的结尾。

他高高在上,光风霁月,我委身于地,污名加身。

这样的云泥之差,连告别,都显得多余。

这几日,你安心在这里思过,等我回来,

崔府临走前,留下这句话。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变小。

我轻声说了句:后会无期。

我收回了视线,静静等着紫蝶搬来救兵。

没成想,还未等到紫蝶和舅舅,先等来了崔念。

10

崔念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冲进祠堂。

把我和“奸夫”绑在了一起。

她这是要对我动私刑。

我强自镇定说道:崔念,就算我有罪,也要开祠堂,请耆老,过三司,你动用私刑,把族规和律法放在何处?

崔念忿忿道:你向来花言巧语,谁知道又会说出什么疯话!

当年,要不是你哄得兄长护着,早就被赶出崔家。他对你越好,我就越恨你,你应该跟你那个死鬼母亲一起,下地狱!

不,像你们这样不贞不洁的贱女人,连阎王都嫌脏!

我知道她已经魔怔,说什么都无益了。

我挣扎起来,想挣脱束缚。

但粗使婆子力气大得很,死死地按着我。

崔念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兄长的心思。他是崔氏嫡子,人品不容有瑕,所以,只有送你去死了。

我诧异了一瞬。

原来,崔念害我,不止因为嫉恨,还为了保全崔府。

崔念都看出了我的心思,那敏锐如崔府,怎么未曾察觉呢?

也许,不是不察,只是不敢面对。

后山翠湖旁,放着一个竹笼,恰好可以容纳两人的大小。

崔念命仆妇将我和那男人塞进了竹笼。

我大惊,她竟然想直接把我们沉湖。

男人慌了,大喊道:二姑娘饶命!你不是说只要我诬告大姑娘,就给我百两银子返乡吗?怎么言而无信!

崔念眼中闪过狠戾: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万一哪天你贪心不足,又拿此事来勒索我,岂不麻烦?

她转而又对我说:绾宁,你真该谢谢你那贱人母亲,要不是她水性杨花被苏家厌弃,弄得你没了依仗,我还真不敢对你动手。

只是可惜,苏晚棠贱人死得太早,不然我定要让她体会下,骨肉至亲分离的感觉,让她也尝尝,当年我吃过的苦!

崔念的脸因恨而扭曲。

说罢,她挥手,仆妇们开始将竹笼往湖里推。

眼见着竹笼已经没入水中一半,我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我看着崔念,故意露出怜悯的目光,说道:堂堂高门贵女,竟然要跟我这样的人争宠,想想还真是可怜。

只可惜,你娘是我娘的手下败将,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从前兄长宠爱我,今后兄长会怀念我,你再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她被激将到,挥手让仆妇们停下。

冲到竹笼旁,抬手扇了我几个耳光。

我被打得脑袋发懵,脸上火辣辣的。

正在她发疯似地掌掴我时。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一个穿着官服的俊朗男人,大步朝湖边走来。

是舅舅。

紫蝶跟在他身后,一看见我,便扑了过来。

仆妇们被嚇住。

崔念也愣了片刻。

回神之后,喊道:来人!有外男私闯——

话没说完,便被舅舅一脚踢倒。

崔念捂着心窝,倒在地上呼痛。

11

崔家众人不知从哪听了风声,匆匆赶来。

方才我要被沉湖时,没有人出现,崔念吃了亏,马上就有人来伸张正义。

崔老夫人站在最前头,***心口说:造孽啊,真是造孽!铎哥好心收留她,她却引着外男来戕害我的念姐儿,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样的女子快沉湖去!

崔家各房的长辈也纷纷出声:我就说此女不能留,铎哥偏不信,如今倒好,全家女眷都要被她拖累名声。

有其母必有其女,哪家正经未出阁的姑娘会做出这种,通奸下人,勾搭外男的腌臜事?

无须多言,沉湖!岂容一个外姓女在我崔家嚣张!

......

舅舅将我从竹笼里救出来,护在身后。

冷眼扫过崔家众人,沉声道:说完了么?

他带兵久了,身上的杀伐之气极重,唬得众人纷纷噤了声。

说完了就让开,从今往后,绾宁与清河崔氏,恩义两绝,再无干系。

老夫人怒斥:你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来人,把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轰出去!

家丁磨蹭着不敢上前。

老夫人又要发作,这时,一道尖利的男声响起。

且慢。

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内官打扮的男人缓步走来。

老夫人登时换了一副面孔。

恭敬道:下人不懂规矩,怎能将贵人引到这糟污地方来,快,引贵人到正堂去。

内官打断她的话,说道:老奴来此,就是寻苏将军的。

众人面面相觑。

内官冲着我和舅舅的方向作揖,说道:苏将军,陛下有旨,命您速回北雁州。

崔家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老夫人问道:内官,是不是有误会,此人是狂徒......

内官正色道:崔老夫人慎言!苏将军乃是陛下亲封的虎威将军,可不是什么狂徒。

听到内官的话,老夫人和崔家众人面色戚戚。

如今,谁人不知,朝堂上文武两派分立。

而武官中,最有前途的便是苏若风苏将军,在北地七战七捷,收服了失地北雁州,被陛下亲封为虎威将军,辖北雁州事。

崔家虽然是百年望族,但已有衰败之相。

在手握兵权,深受皇恩的武将面前,也要矮上三分。

老夫人的嘴角***了几下,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方才是我老眼昏花,没认出苏大将军,将军勿要放在心上。

崔家人附和道:将军登门,怎么不事先下帖子,知会一声,弄出这些误会来。

我垂眼,压下想笑的冲动。

这些自诩高贵的望族,在权势面前,自动便卸下了高傲。

真相是什么,他们从不在意,只有强权,能让他们好好说话。

舅舅一字一顿道:

我阿姊虽有错,可人死为大,你们却毫无敬畏,肆意折辱。

绾宁虽不是崔家女,可自小在崔家长大,你们却欺她是孤女,害她性命。

我与绾宁,甥舅血亲,你们却乱扣罪名,诬陷我与她有私情。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不是绾宁,是你们崔氏。

这番话说得众人脸色难看。

舅舅转头对内官颔首,说道:秦内官,今日的事您可都看清楚了?望您向陛下一五一十地回禀。

陛下允诺末将的赏赐,末将想好了,请陛下查清,是谁陷害的绾宁,严加处置。

秦内官点头:将军且安心去北雁州,京城之事陛下自有决断。

闻言,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崔念,脸上煞白一片。

不再理会在场的人,舅舅带着我离开了崔家。

我最后看了眼,这个住了十四年的地方,

门匾高悬,庭院深深。

像长着大口的猛兽。

忽然有些庆幸,现在离开。

我在心里默念:崔府,祝我们,从此山水不相逢。

而后不再回头,坐上马车,一路向北。

12

北地的风光确实和舅舅说得一样壮美。

涤清了我过去十八年的阴霾。

我改名姜满,跟着舅舅学兵法布阵。

舅舅夸我在兵法上很有天分。

在这里,我发现,女子可读之书不止女诫。

女子可行之路,也不止后宅方寸之间。

北地蛮夷扰动不停,我帮舅舅出谋划策。

打了几场大胜仗,军中传出了我女诸葛的名号。

接连收复了几座城池之后,京城也来了封赏的旨意。

陛下特赐我北雁谋士的称号,嘉奖我为女子表率。

和封赏一起来的,还有崔府。

他站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认。

一身风霜,被边关的风沙磨平了少年意气。

颓然地看着我说:绾宁,跟我回去。

我纠正他:我叫姜满,绾宁,已经死了。

死在了崔府后山的湖里。

他上前一步,喃喃道: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所有人都跟我说你不知去向,我便一州一城地找,从京城到北地,我没有一日不惦念你。

就算你改了名,换了身份,就能抹掉我们过去十几年的情意吗?

我淡淡地开口:崔府,我已与崔家恩义两绝,我现在是姜满,不再是那个,依附着你苟活的绾宁了。

是你说的,让我好自为之。我已经向前看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于过往。

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意,嗫喏着唇说道:从前是我错了,不该那样折辱你。

我的那些话,是因为我怯懦,我在意名声,在意身份......我怕背上不顾人伦,背德的骂名......

把你说得越不堪,我就越有理由,说服自己不动情......为了克制对你的感情,我去卢家下聘,想着有了新妇,就能约束自己的心,可是,根本没有用......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是心悦于你的......绾宁。

这样的话,十七岁的绾宁听到,会欢喜不已。

但此时的我,心里却毫无波澜。

我静静地看着他,说:崔府,酒,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了,人,也是如此。

你既已定了亲,就好好成婚。

祝你与卢姑娘,琴瑟在御,百年好合。

崔府突然抓住我的手:我与卢家已经退亲了,我现在是自由身,我们可以在一起了,绾宁。

清冷自持如他,也有这样痴缠的时候。

我缓缓抽出手,说:可我不想了。

这世间青山灼灼,溪风杳杳,比起耗在男人身上,我更想去看看这些美景。

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回了营地。

崔府一遍遍唤着绾宁,声音里带着痛楚。

我没有回头。

新来的小兵问我,谁是绾宁。

我笑着说:

大概是一个,很缺爱的傻姑娘。

崔府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

我以为会勾起不愉快的情绪,没想到只一顿饭的功夫,就放下了。

听说他在营地周围盘桓,一直不曾离去。

数月后,我和舅舅回京,崔府又尾随在了大军后面。

13

舅舅问我,是否要将他赶走。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相干的人罢了,不必费神。

皇帝特意设了宫宴为我们接风。

和淑妃生辰那日一样的场景,只是这次,我坐在离御座很近的地方。

皇帝召我上前问话。

我对答得宜,令他很满意。

封我为红缨将军,擢升舅舅为征北大将军。

众人看的眼热。

从前奚落过我的人,纷纷转了话锋,赞叹道:红缨将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是我等女子楷模。

有贵女帮我打抱不平:将军这样磊落之人,当年差点被崔念和卢雪鸢陷害,要我说,把她们送去贞女堂的处罚,还是轻了。

崔念与卢雪鸢沆瀣一气,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活该她们受苦。

听说陛下只是让她们,在各家的祠堂带发修行,是崔卢两家家主,自请送她们去的贞女堂。

我有些惊讶。

贞女堂那地方,比道观的规矩还森严。

女子去了那里,这一生直到老死,才能出来。

崔家和卢家,断尾求生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时,一个身影从席面上站起,跪倒在了大殿上。

我定睛看过去,发现是崔府。

他还穿着在北雁州时,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

朝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陛下,臣想求娶姜满,求陛下准许。

原本因他的举动,安静下来的大殿,瞬间沸腾了起来。

众人的议论声传进我的耳朵里:从前那些传言难道是真的吗?

长兄和继妹......这样悖逆人伦的事......崔公子疯了吗?

我握紧手里的杯子,有些懊恼。

明明大喜的日子,全都被破坏了。

皇帝蹙眉,面露不悦。

带着警告意味开口:崔卿,吃醉了酒就归家去,莫要胡言。

崔府目光坚定:陛下,臣未饮酒,臣心悦姜满许多年,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胡言乱语,臣想求姜满为妇,求陛下成全。

说罢又磕了几个头。

皇帝看向我,询问道:红缨将军的意思呢?

我放下酒杯,走到大殿上,和崔府跪在一处。

崔府转头看我,脸上闪过喜色。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就在众人以为我要点头时。

我一字一顿地说:长兄如父,礼不可废。

说罢我转向崔府,朝着他叩首。

他脸上的喜色尽数褪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一叩首,报君不弃之恩。

二叩首,报君规训之恩。

三叩首,报君养育之恩。

皇帝龙颜舒展,赞道:人伦君亲,善莫大焉。

我知道,经过这一遭,我与崔府,此生再无可能。

我缓缓起身,回到席位上。

崔府依旧跪在那里,背影凄绝。

突然,他喷出一口血,然后重重地倒在大殿之上。

倒地之时,他嘴唇嗡动。

在唤:绾宁。

我没有动作,静静地看着宫侍将他带下去,收拾干净地面上的污血。

曾几何时,他轻咳一声,我便要忧心半宿。

如今,看他吐血,心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知道,崔府在我的生命里,彻底成为回忆了。

春庭已晚,海棠已落。

有些庆幸,我选择成为姜满。

从满是污名的泥里,挣扎求生。

翻过烂天烂地,终于来到了新的天地。

不必再长发绾君心。

不必再仰仗男人换取虚浮的安宁。

女子生来是高山,是溪流,

自能生羽翼,何必仰云梯。

我一口饮下杯中酒,

比昔年,海棠树下埋的那瓮,

更烈,更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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