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露水沿着竹叶尖往下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光斑。
陆昭玄蹲在溪边磨柴刀，看着倒影里那张沾着草屑的脸。
十七年过去，他仍会在某个恍惚的瞬间，觉得这张面孔陌生得像是借来的。
"玄哥儿！
"竹篾抽在背上的刺痛让他猛地回神。
李瘸子拄着枣木拐站在茅檐下，黧黑的脸皱得像颗山核桃："让你磨刀，你倒发起呆来。
后山那片雷击木再不砍，等青阳宫的道爷们来了，连个像样的引火物都凑不齐。
"陆昭玄应了一声，刀刃在磨石上擦出火星。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倒影里自己的瞳孔闪过一缕金芒，他慌忙闭眼，喉头泛起铁锈味——这症状从及冠那日便愈发频繁了。
樵歌从山腰飘来时，天际滚过闷雷。
陆昭玄背着竹篓往雷击林走，手指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
那是襁褓里就带着的物件，玉质青中透紫，刻着半阙《鹧鸪天》，字迹被岁月磨得只剩凹痕。
乌云压得极低，林间飘起苍青色雾气。
陆昭玄握紧柴刀，掌心渗出冷汗。
往常这个时辰，林中该有山雀啁啾，此刻却静得能听见自己血脉奔涌的声响。
他踩断枯枝的脆响在雾中格外刺耳。
"咚——"远处传来钟磬声，浑厚得不像人间器物。
陆昭玄忽然头痛欲裂，眼前浮现破碎画面：万丈玉阶浸在血泊里，有人拄着断剑朝他嘶吼，漫天星斗化作流火坠落...他踉跄扶住焦黑的树干，喉间腥甜越发浓重。
"小友可是姓陆？
"苍老声音惊得他汗毛倒竖。
转身时，见一老道负手立在七步外。
那人鹤发童颜，披着件浆洗发白的藏青道袍，最奇的是双足离地三寸，履上不沾半点尘埃。
老道目光落在他腰间玉佩上，瞳孔倏地收缩："青冥佩...难怪能引动九霄雷动。
"说着掐指一算，面上竟现悲悯之色，"不想玄穹一脉，竟凋零至此。
"陆昭玄刚要开口，天际炸开惊雷。
老道袖袍翻卷，他看见雾中浮现万千金线，织成樊笼将整座山头笼罩。
那些金线没入自己心口时，仿佛有锁链在血脉中铮鸣。
"天道枷锁..."老道长叹一声，指尖凝出青莲虚影，"孩子，你可知自己活不过弱冠？
"雷击木燃烧的白莲香钻进鼻腔，陆昭玄感觉天灵盖像被冰锥刺穿。
老道袖中飞出的青莲虚影悬在头顶三寸，莲瓣每转一圈，骨髓里的寒意便褪去一分。
"您...是青阳宫的道长？
"他盯着老道腰间晃动的青铜卦盘，那物件与三年前来收山货的执事弟子所佩极为相似，只是多了道裂纹。
老道闻言大笑，笑声惊起林间昏鸦："青阳宫算什么东西！
"他忽然并指划开掌心，血珠凝成符篆没入焦土，"老夫道号玉宸，八百年前在昆仑墟斩蛟时，青阳宫开山祖师还在娘胎里打转呢。
"地面突然隆起三尺。
陆昭玄踉跄后退，见焦土中钻出条白骨拼成的蛟龙，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磷火。
玉宸道人抬脚踩住龙骨，那凶物竟如幼犬般伏低身躯，颌骨开合间吐出团黑雾。
雾中浮现出城郭影像：朱甍碧瓦接连崩塌，百姓化作血泥渗入地缝。
陆昭玄认出坍塌的钟楼——正是三十里外的临渊城。
画面最后定格在城隍庙前，青面獠牙的鬼物正啃食神像头颅，香火愿力如丝线般被扯断。
"九幽裂隙在吞食地脉。
"玉宸道人挥散黑雾，面色凝重，"这些魑魅本该被镇在归墟，如今却能白日现形，说明天柱崩毁的速度比老夫预想的更快。
"陆昭玄喉结滚动，攥着柴刀的手微微发颤。
三日前他去临渊城卖柴，确实看见守城兵卒往箭楼泼黑狗血，当时只当是驱邪的旧俗。
玉宸道人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在命门穴划出血痕。
鲜血滴落处，焦土竟生出嫩芽，转眼长成七叶灵草。
老道瞳孔剧震："玄穹血居然还能催生灵植...难怪那些东西要找你。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琉璃破碎之声。
两人抬头望去，但见九霄之上裂开蛛网状金光，有玉磬清音自裂缝中渗出。
陆昭玄怀中玉佩突然发烫，青芒首冲牛斗，竟在云层映出巍峨宫阙虚影。
"糟了！
"玉宸道人翻掌拍向地面，三十六道土墙拔地而起，"玄穹帝君的紫微宫投影...你这玉佩从何得来？
"陆昭玄刚要开口，云中宫阙轰然倾塌。
破碎的琉璃瓦化作火雨坠落，触及土墙便炸开丈许深坑。
玉宸道人道袍鼓荡，袖口飞出十二枚铜钱，在半空布成周天星斗阵。
陆昭玄看见铜钱上的"天启通宝"字样，想起这是大胤王朝开国时的镇邪钱。
火雨渐息时，林间泛起腥甜雾气。
玉宸道人突然掐住陆昭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听着，从现在起不能咳不能喘，更不能让血沾地。
"说着往他嘴里塞了片冰凉的玉叶。
腐臭味扑面而来。
陆昭玄屏息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十步外的老槐树下，蹲着个穿寿衣的老妪。
她左手提着渗血的竹篮，右手正把某种黏稠之物往树干上涂抹。
月光穿过她透明的躯体，照出篮中堆叠的婴儿头颅。
"是食香鬼母..."玉宸道人传音入密，"她在用尸油画阴门。
"老道指尖青光吞吐，却迟迟不出手。
陆昭玄突然发现，鬼母涂抹的树干纹理，竟与自己玉佩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当最后一笔画完，整片雷击林剧烈震颤。
陆昭玄听见地下传来锁链拖曳声，仿佛有庞然巨物正在苏醒。
鬼母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竹篮里的头颅同时睁眼，瞳孔里映出陆昭玄惊恐的面容。
"玄穹血！
"数十道童声叠成尖啸。
鬼母瞬移至土墙前，枯爪穿透阵法首取咽喉。
玉宸道人怒喝一声，铜钱阵爆出紫雷，却只灼伤鬼母半截衣袖。
陆昭玄喉间玉叶突然炸裂，喷出的血雾中竟有金砂闪烁。
鬼母触到金血的刹那，周身腾起青烟。
玉宸道人趁机掷出拂尘，三千银丝化作囚笼。
陆昭玄突然瞥见鬼母颈后符咒，与李瘸子昨夜贴在门楣的镇宅符一模一样。
"小友接印！
"玉宸道人甩来块青铜虎符。
陆昭玄本能地咬破手指按在符上，虎符突然活过来般跃入掌心。
耳畔响起金戈铁马之音，恍惚看见十万玄甲列阵云间，战旗上"玄穹"二字染着晚霞。
鬼母在囚笼中尖啸："帝君己陨！
你们这些残部还在挣扎什么！
"话音未落，拂尘囚笼突然爬满血纹。
玉宸道人脸色骤变，拽住陆昭玄化作流光遁走。
最后回头一瞥，看见整座雷击林沉入地底，裂口处伸出无数惨白手臂。
五更梆子响时，两人落在临渊城外的乱葬岗。
玉宸道人往东南方连拜三下，转身时道袍尽染黑血："今夜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他盯着陆昭玄掌心渐渐隐去的虎符印记，"三日后子时，带着玉佩到天墉城叩天门。
若想活命，就攀上登仙阶最顶层。
"晨雾漫过荒冢时，陆昭玄独自走在官道上。
掌心残留着虎符的灼痛，怀中玉佩与玉珏相撞发出清响。
路过镇口早市时，听见茶摊有人议论：昨夜城西雷击林突然塌陷，现出个百丈深坑，坑底密密麻麻全是人形凹痕，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陆昭玄蹲在溪边磨柴刀，看着倒影里那张沾着草屑的脸。
十七年过去，他仍会在某个恍惚的瞬间，觉得这张面孔陌生得像是借来的。
"玄哥儿！
"竹篾抽在背上的刺痛让他猛地回神。
李瘸子拄着枣木拐站在茅檐下，黧黑的脸皱得像颗山核桃："让你磨刀，你倒发起呆来。
后山那片雷击木再不砍，等青阳宫的道爷们来了，连个像样的引火物都凑不齐。
"陆昭玄应了一声，刀刃在磨石上擦出火星。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倒影里自己的瞳孔闪过一缕金芒，他慌忙闭眼，喉头泛起铁锈味——这症状从及冠那日便愈发频繁了。
樵歌从山腰飘来时，天际滚过闷雷。
陆昭玄背着竹篓往雷击林走，手指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
那是襁褓里就带着的物件，玉质青中透紫，刻着半阙《鹧鸪天》，字迹被岁月磨得只剩凹痕。
乌云压得极低，林间飘起苍青色雾气。
陆昭玄握紧柴刀，掌心渗出冷汗。
往常这个时辰，林中该有山雀啁啾，此刻却静得能听见自己血脉奔涌的声响。
他踩断枯枝的脆响在雾中格外刺耳。
"咚——"远处传来钟磬声，浑厚得不像人间器物。
陆昭玄忽然头痛欲裂，眼前浮现破碎画面：万丈玉阶浸在血泊里，有人拄着断剑朝他嘶吼，漫天星斗化作流火坠落...他踉跄扶住焦黑的树干，喉间腥甜越发浓重。
"小友可是姓陆？
"苍老声音惊得他汗毛倒竖。
转身时，见一老道负手立在七步外。
那人鹤发童颜，披着件浆洗发白的藏青道袍，最奇的是双足离地三寸，履上不沾半点尘埃。
老道目光落在他腰间玉佩上，瞳孔倏地收缩："青冥佩...难怪能引动九霄雷动。
"说着掐指一算，面上竟现悲悯之色，"不想玄穹一脉，竟凋零至此。
"陆昭玄刚要开口，天际炸开惊雷。
老道袖袍翻卷，他看见雾中浮现万千金线，织成樊笼将整座山头笼罩。
那些金线没入自己心口时，仿佛有锁链在血脉中铮鸣。
"天道枷锁..."老道长叹一声，指尖凝出青莲虚影，"孩子，你可知自己活不过弱冠？
"雷击木燃烧的白莲香钻进鼻腔，陆昭玄感觉天灵盖像被冰锥刺穿。
老道袖中飞出的青莲虚影悬在头顶三寸，莲瓣每转一圈，骨髓里的寒意便褪去一分。
"您...是青阳宫的道长？
"他盯着老道腰间晃动的青铜卦盘，那物件与三年前来收山货的执事弟子所佩极为相似，只是多了道裂纹。
老道闻言大笑，笑声惊起林间昏鸦："青阳宫算什么东西！
"他忽然并指划开掌心，血珠凝成符篆没入焦土，"老夫道号玉宸，八百年前在昆仑墟斩蛟时，青阳宫开山祖师还在娘胎里打转呢。
"地面突然隆起三尺。
陆昭玄踉跄后退，见焦土中钻出条白骨拼成的蛟龙，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磷火。
玉宸道人抬脚踩住龙骨，那凶物竟如幼犬般伏低身躯，颌骨开合间吐出团黑雾。
雾中浮现出城郭影像：朱甍碧瓦接连崩塌，百姓化作血泥渗入地缝。
陆昭玄认出坍塌的钟楼——正是三十里外的临渊城。
画面最后定格在城隍庙前，青面獠牙的鬼物正啃食神像头颅，香火愿力如丝线般被扯断。
"九幽裂隙在吞食地脉。
"玉宸道人挥散黑雾，面色凝重，"这些魑魅本该被镇在归墟，如今却能白日现形，说明天柱崩毁的速度比老夫预想的更快。
"陆昭玄喉结滚动，攥着柴刀的手微微发颤。
三日前他去临渊城卖柴，确实看见守城兵卒往箭楼泼黑狗血，当时只当是驱邪的旧俗。
玉宸道人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在命门穴划出血痕。
鲜血滴落处，焦土竟生出嫩芽，转眼长成七叶灵草。
老道瞳孔剧震："玄穹血居然还能催生灵植...难怪那些东西要找你。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琉璃破碎之声。
两人抬头望去，但见九霄之上裂开蛛网状金光，有玉磬清音自裂缝中渗出。
陆昭玄怀中玉佩突然发烫，青芒首冲牛斗，竟在云层映出巍峨宫阙虚影。
"糟了！
"玉宸道人翻掌拍向地面，三十六道土墙拔地而起，"玄穹帝君的紫微宫投影...你这玉佩从何得来？
"陆昭玄刚要开口，云中宫阙轰然倾塌。
破碎的琉璃瓦化作火雨坠落，触及土墙便炸开丈许深坑。
玉宸道人道袍鼓荡，袖口飞出十二枚铜钱，在半空布成周天星斗阵。
陆昭玄看见铜钱上的"天启通宝"字样，想起这是大胤王朝开国时的镇邪钱。
火雨渐息时，林间泛起腥甜雾气。
玉宸道人突然掐住陆昭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听着，从现在起不能咳不能喘，更不能让血沾地。
"说着往他嘴里塞了片冰凉的玉叶。
腐臭味扑面而来。
陆昭玄屏息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十步外的老槐树下，蹲着个穿寿衣的老妪。
她左手提着渗血的竹篮，右手正把某种黏稠之物往树干上涂抹。
月光穿过她透明的躯体，照出篮中堆叠的婴儿头颅。
"是食香鬼母..."玉宸道人传音入密，"她在用尸油画阴门。
"老道指尖青光吞吐，却迟迟不出手。
陆昭玄突然发现，鬼母涂抹的树干纹理，竟与自己玉佩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当最后一笔画完，整片雷击林剧烈震颤。
陆昭玄听见地下传来锁链拖曳声，仿佛有庞然巨物正在苏醒。
鬼母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竹篮里的头颅同时睁眼，瞳孔里映出陆昭玄惊恐的面容。
"玄穹血！
"数十道童声叠成尖啸。
鬼母瞬移至土墙前，枯爪穿透阵法首取咽喉。
玉宸道人怒喝一声，铜钱阵爆出紫雷，却只灼伤鬼母半截衣袖。
陆昭玄喉间玉叶突然炸裂，喷出的血雾中竟有金砂闪烁。
鬼母触到金血的刹那，周身腾起青烟。
玉宸道人趁机掷出拂尘，三千银丝化作囚笼。
陆昭玄突然瞥见鬼母颈后符咒，与李瘸子昨夜贴在门楣的镇宅符一模一样。
"小友接印！
"玉宸道人甩来块青铜虎符。
陆昭玄本能地咬破手指按在符上，虎符突然活过来般跃入掌心。
耳畔响起金戈铁马之音，恍惚看见十万玄甲列阵云间，战旗上"玄穹"二字染着晚霞。
鬼母在囚笼中尖啸："帝君己陨！
你们这些残部还在挣扎什么！
"话音未落，拂尘囚笼突然爬满血纹。
玉宸道人脸色骤变，拽住陆昭玄化作流光遁走。
最后回头一瞥，看见整座雷击林沉入地底，裂口处伸出无数惨白手臂。
五更梆子响时，两人落在临渊城外的乱葬岗。
玉宸道人往东南方连拜三下，转身时道袍尽染黑血："今夜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他盯着陆昭玄掌心渐渐隐去的虎符印记，"三日后子时，带着玉佩到天墉城叩天门。
若想活命，就攀上登仙阶最顶层。
"晨雾漫过荒冢时，陆昭玄独自走在官道上。
掌心残留着虎符的灼痛，怀中玉佩与玉珏相撞发出清响。
路过镇口早市时，听见茶摊有人议论：昨夜城西雷击林突然塌陷，现出个百丈深坑，坑底密密麻麻全是人形凹痕，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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