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不渡穷鬼

刘欣雨蹲在灵隐寺洗手台前，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被进门就给三支免费的佛香染红的手指，水流声中，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她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个身着真丝旗袍的女人。

女人正把一沓信用卡摊在烘干机上，每张卡面都贴着便利签，潦草的字迹写着：”车贷“”私立幼儿园“”医美分期“ 。

突然，女人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慌乱中，女人迅速将信用卡塞进GUCCI包，金属链条滑落，台面上的注射单被带落——刘欣雨瞥见”促排卵针“几个字在潮湿的瓷砖上渐渐晕开，洇成模糊的墨团。

这己是她本周第西次来灵隐寺“踩点”。

大殿前，永远挤满神色匆匆的香客。

一位举着手机，皱着眉头寻找WiFi信号的老太太；一个对着二维码功德箱，反复查看着余额的中年男人；还有缩在角落，嘴里念念有词背着雅思题库的学生。

他们就像被扔进香炉的纸元宝，在生活的压力下烧得噼啪作响，却始终寻不到心灵的寄托，摸不着那虚无缥缈的真佛。

夜幕降临，城中村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刘欣雨坐在床边，数着存折上最后的3627元。

她把《佛教文化概论》重重拍在布满划痕的二手电饭煲上，书页间夹着一张灵隐寺客流统计：日均香客1876人，停留超1小时者占71%，其中89%会反复翻看手机。

她熟练地打开淘宝，购物车里早己加载好仿古居士袍、电子木鱼播放器，以及那家声称钢印能通过机场安检的”杭州佛学院进修证书“定制服务。

三周后，刘欣雨推开新租的公寓那两居室大门。

五米长的客厅被精心布置成三重道场：入口处，从义乌小商品城购来的三圣像庄严肃穆，底座暗格藏着小巧的蓝牙音箱，循环播放着《金刚经》与ASMR雨声的奇妙混搭；中间的跪拜区铺着从倒闭健身会所捡来的瑜伽垫，抬头便能看见一个醒目的大红色功德箱。

箱子里藏着一个录音笔，能实时将收到的信息转化为文字，传到她的手机上。

功德箱塞钱口的两侧，支付宝和微信收款二维码整齐排列，好似左右护法；最里间的”咨询室“挂着半透明的门帘，室内布置简洁，靠窗的茶台旁，一个书架摆满了佛经，却也暗藏玄机。

“您看，乙加辛龙逃走，测婚必是女逃男……”刘欣雨对着穿衣镜仔细调整居士袍的腰带，手机里播放着《奇门遁甲速成教程》。

书架上，厚重的《大藏经》里夹着一本《电信诈骗话术手册》，折角页上用红笔醒目地标注着：”当客户提到医疗债务时，立即引导至药师佛消灾套餐......“开业第七天，猎物终于上钩。

一个身着MaxMara羊绒大衣的女人在功德箱前徘徊了整整十三分钟。

刘欣雨对这张面孔并不陌生，她们曾在寺庙偶遇三次，第三次相遇时，刘欣雨双手合十，露出慈悲的微笑：“阿弥陀佛，随时欢迎您来咨询室聊聊因果……”那时，她就注意到女人手机屏保是一张和睦家医院的VIP卡。

当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

刘欣雨看了一眼三圣像后未干的金漆，思绪不禁回到昨日在灵隐寺看到的场景——那个总在药师殿兜售”开光CT报告单“的胖和尚，腕上戴着的欧米茄星座表，秒针跳动的频率，竟和功德箱的到账提醒如出一辙。

咨询室里，茶台前氤氲着淡淡的茶香。

女人坐在软垫上，手指反复摩挲着CT报告单的边缘，电子莲花灯散发出的蓝光，在她锁骨处的PICC输液管上跳跃闪烁。

“我查出来肺结节那天，丈夫正好在普陀山请了尊开光玉观音。”

女人轻声说着，从铂金包里拿出药盒，将药片按服用顺序整齐排列。

奥希替尼说明书上的英文单词，被她的指甲反复划出深深的裂痕，“师父您说，这算不算菩萨给我的报应？”

刘欣雨指尖轻轻拂过iPad上的《药师经》电子稿，页面正停在”燃七层之灯“章节。

她敏锐地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的戒痕比现戴的婚戒小半号，心中暗自一喜，随即调出云端文件夹里早己备好的说辞：“施主可听过灯油化业的故事？

有位富商连续七世患同种恶疾，只因前世在油灯厂克扣女工......”“但我在瑞士做的基因检测报告说是正常啊，为什么才不到一年时间就这样了呢......”女人刚开口，就被手机短信提示音打断。

这时，三圣像前的蜡烛突然微微震颤，MAXMAR大衣里的芬太尼透贴正巧开始释放药效。

“您丈夫请的玉观音，是否刻着净瓶倒悬？”

刘欣雨看着女人一脸茫然的神情，继续说道，“这在《造像量度经》里叫引孽瓶，要配49盏电子往生灯才能......”“师父，供灯真能改变基因检测结果吗？”

女人临走时，目光中充满期待地看向刘欣雨。

刘欣雨合掌，诵了句“阿弥陀佛，万法唯心造”，心中却盘算着是否该在拼多多下单能伪造医疗数据的智能佛珠了。

关上卧室门，刘欣雨打开手机，查看自己公众号文章最近的点赞与转发数据：23%来自”堕胎消业“注意事项，37%来自”抗癌祈福“的时间与步骤，剩下的40%是”佛说事业运提升“请一定要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