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生从小到大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时而是书生，端坐草屋之中，书声朗朗；
时而是工匠，守候在炉火之旁，叮叮当当；
时而被贼寇追逐亡命天涯，时而圆领窄袖觐见圣上。
这个梦如同走马灯般不断循环播放，一直持续了近二十年。
然而，无论梦中身份如何变化，有一物始终出现他身边——
狐。
陈明生幼时常常梦中惊醒，大哭，嚷嚷着：
“胡！胡！胡！”
奶奶大怒，一巴掌将赌狗父亲扇得通红肿胀，大斥其戒赌之类话语都是空头支票。
陈父委屈，三指对天发誓，陈母走后，滴酒不沾，只色未投，问心无愧。
三代人东奔西跑看遍医生，皆无结果。
最后到庙里烧了香，碰到一个老和尚，看了看怀中的明生，在脑门上点了下，闭眼合掌，缓缓开口：
“缘，都是缘惹的祸。”于是触发了支付宝小连招。
是不是缘惹的祸，奶奶不清楚。
但钱花出去了，香也供上去了，那该显灵的就得显灵，要是没把独苗救回来，她一把老骨头也不在乎什么。
当即玉碎，当即超度，到地下和佛祖抢车位，谁怕谁。
和尚表示，再送你一柱，这单不要了。
可能这就是缘吧，奶奶认为。
两柱大香上去跟特效药似的，陈明生当晚就好了，然而奇特的事情接踵而来：
三岁的他突然能背出一首完整的赤壁赋。
那时候天才的门槛还很低，更何况还是带有神秘色彩的天才。
这消息不胫而走，人人皆称陈家出了个神童，是文曲星下凡。
更有好事的记者登门拜访，一时间大大小小相关报导填满小城每一堵墙。
小明生一人得道，家人也跟着沾了光。
奶奶的称呼，从赌狗的老母，变成了神童奶奶。
爸爸的称呼，从赌狗变成了狗。
陈父为了让自己的称呼实现从畜到人的演变，决定趁热打铁，开始鸡娃。
三字经、弟子规、前四史、资治通鉴、笑林广记、金瓶梅、蝙蝠侠大战金刚狼、擎天柱大战黑旋风、格格巫和白雪公主……
看不懂的看得懂的，适合看的不适合看的。
一本本书就这样填进了小明生的脑袋里。
有如此庞大的数据库，从各处地方摘一两个词，组成一副看似有道理的句子，再凑成一篇看似合理的文章，绝对不成问题。
而通过这种方式写出来的作品，果然备受老师喜爱。
老师多次在评语里说：
此子引经据典！有大神之资！
陈父大喜，周周跑去书店，被店员忽悠着按摆在最前面，人头像最大，还写着成功二字的书买。
陈父认为，文学存在的意义，就是成功。
与此同时，其他科目像是被退耕还林的土地，统统种上了文学的树苗。
从初中，到高中，陈明生的语文成绩凭借幼功名列前茅。
随之而来的是，语文老师对他青眼有加，其他科任老师对他摇头叹气。
如果说语文成绩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厦，其他科目就是可以抬头望星，室内烧烤的断壁残垣。
杜甫看了落泪，刘禹锡闻之惭愧。
紧跟其后的高考就像一辆泥头车，视万物为刍狗。
毫无悬念地，神童落榜了，陨落了，被创死了。
不过陈明生有张底牌。
那时候新概念作文大赛热度还盛，陈明生故技重施，施展数据库大法。
虽然混入了点成功学的污秽，写作功力大不如从前，却也获得了奖项。
又靠着奶奶爸爸从小到大积攒的相关报导和文章，竟糊弄上了一个私立的贵族大学。
说是给大笔奖学金，住最好的单人宿舍，配备最好的教学资源。
然而AI热开始，大家忽然都不鸟文学了，承诺好的一切顷刻化为乌有。
陈明生就像风光大嫁的闺女，还没到丈夫家好好受到宠幸，轿子却在阴沟里翻了。
奶奶也想故技重施，在地上撒泼打滚，再来个玉碎，但奈何，对方比她更不要脸。
当人不要脸到一种地步的时候，
那他就是，
无敌的。
陈明生心中愤愤不平，奈何自诩文人，他也只能愤愤不平，然后涂几张纸在校园网里发牢骚。
有的人看了，义愤填膺，发誓以除支持他以外的一切方式支持他。
有的人看了，只把他当作笑话。
陈明生怒斥他们都是乌合之众，左寻右寻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悲愤交加。
他知道，除了憋在肚里，散发酸腐味的文字，他什么也不拥有。
他幻想拥有体育生一样矫健的身手，幻想有着像理科生一样严谨的思维，可他除了一只会感伤悲秋的心，什么也没有。
他只会躲在宿舍里，要么打一些别人看来是自虐的游戏，要么就是泡在图书馆里，看与他一般，但处于不同时代的文人牢骚。
常人饱暖才思淫欲，文人不是，文人不饱暖也思，还思得无比过分。
他最喜欢的书是《聊斋志异》，觉得这本书和日系轻小说没有根本上的差别。
里面有的是落魄不得志书生遇上妖怪然后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陈明生渴望生活中也出现这样一个妖女。
不想吃他肉，不想吸他魂，只想成天没羞没臊地和他一起，躲在严冬下雪的小草房中，脱衣取暖，卿卿我我，生一大堆猴子。
而在今天，这个妖女终于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叫胡小薇，隔壁哲院的系花，就在刚刚成为了他的前桌。
梦里他时而是书生，端坐草屋之中，书声朗朗；
时而是工匠，守候在炉火之旁，叮叮当当；
时而被贼寇追逐亡命天涯，时而圆领窄袖觐见圣上。
这个梦如同走马灯般不断循环播放，一直持续了近二十年。
然而，无论梦中身份如何变化，有一物始终出现他身边——
狐。
陈明生幼时常常梦中惊醒，大哭，嚷嚷着：
“胡！胡！胡！”
奶奶大怒，一巴掌将赌狗父亲扇得通红肿胀，大斥其戒赌之类话语都是空头支票。
陈父委屈，三指对天发誓，陈母走后，滴酒不沾，只色未投，问心无愧。
三代人东奔西跑看遍医生，皆无结果。
最后到庙里烧了香，碰到一个老和尚，看了看怀中的明生，在脑门上点了下，闭眼合掌，缓缓开口：
“缘，都是缘惹的祸。”于是触发了支付宝小连招。
是不是缘惹的祸，奶奶不清楚。
但钱花出去了，香也供上去了，那该显灵的就得显灵，要是没把独苗救回来，她一把老骨头也不在乎什么。
当即玉碎，当即超度，到地下和佛祖抢车位，谁怕谁。
和尚表示，再送你一柱，这单不要了。
可能这就是缘吧，奶奶认为。
两柱大香上去跟特效药似的，陈明生当晚就好了，然而奇特的事情接踵而来：
三岁的他突然能背出一首完整的赤壁赋。
那时候天才的门槛还很低，更何况还是带有神秘色彩的天才。
这消息不胫而走，人人皆称陈家出了个神童，是文曲星下凡。
更有好事的记者登门拜访，一时间大大小小相关报导填满小城每一堵墙。
小明生一人得道，家人也跟着沾了光。
奶奶的称呼，从赌狗的老母，变成了神童奶奶。
爸爸的称呼，从赌狗变成了狗。
陈父为了让自己的称呼实现从畜到人的演变，决定趁热打铁，开始鸡娃。
三字经、弟子规、前四史、资治通鉴、笑林广记、金瓶梅、蝙蝠侠大战金刚狼、擎天柱大战黑旋风、格格巫和白雪公主……
看不懂的看得懂的，适合看的不适合看的。
一本本书就这样填进了小明生的脑袋里。
有如此庞大的数据库，从各处地方摘一两个词，组成一副看似有道理的句子，再凑成一篇看似合理的文章，绝对不成问题。
而通过这种方式写出来的作品，果然备受老师喜爱。
老师多次在评语里说：
此子引经据典！有大神之资！
陈父大喜，周周跑去书店，被店员忽悠着按摆在最前面，人头像最大，还写着成功二字的书买。
陈父认为，文学存在的意义，就是成功。
与此同时，其他科目像是被退耕还林的土地，统统种上了文学的树苗。
从初中，到高中，陈明生的语文成绩凭借幼功名列前茅。
随之而来的是，语文老师对他青眼有加，其他科任老师对他摇头叹气。
如果说语文成绩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厦，其他科目就是可以抬头望星，室内烧烤的断壁残垣。
杜甫看了落泪，刘禹锡闻之惭愧。
紧跟其后的高考就像一辆泥头车，视万物为刍狗。
毫无悬念地，神童落榜了，陨落了，被创死了。
不过陈明生有张底牌。
那时候新概念作文大赛热度还盛，陈明生故技重施，施展数据库大法。
虽然混入了点成功学的污秽，写作功力大不如从前，却也获得了奖项。
又靠着奶奶爸爸从小到大积攒的相关报导和文章，竟糊弄上了一个私立的贵族大学。
说是给大笔奖学金，住最好的单人宿舍，配备最好的教学资源。
然而AI热开始，大家忽然都不鸟文学了，承诺好的一切顷刻化为乌有。
陈明生就像风光大嫁的闺女，还没到丈夫家好好受到宠幸，轿子却在阴沟里翻了。
奶奶也想故技重施，在地上撒泼打滚，再来个玉碎，但奈何，对方比她更不要脸。
当人不要脸到一种地步的时候，
那他就是，
无敌的。
陈明生心中愤愤不平，奈何自诩文人，他也只能愤愤不平，然后涂几张纸在校园网里发牢骚。
有的人看了，义愤填膺，发誓以除支持他以外的一切方式支持他。
有的人看了，只把他当作笑话。
陈明生怒斥他们都是乌合之众，左寻右寻找不到志同道合之人，悲愤交加。
他知道，除了憋在肚里，散发酸腐味的文字，他什么也不拥有。
他幻想拥有体育生一样矫健的身手，幻想有着像理科生一样严谨的思维，可他除了一只会感伤悲秋的心，什么也没有。
他只会躲在宿舍里，要么打一些别人看来是自虐的游戏，要么就是泡在图书馆里，看与他一般，但处于不同时代的文人牢骚。
常人饱暖才思淫欲，文人不是，文人不饱暖也思，还思得无比过分。
他最喜欢的书是《聊斋志异》，觉得这本书和日系轻小说没有根本上的差别。
里面有的是落魄不得志书生遇上妖怪然后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陈明生渴望生活中也出现这样一个妖女。
不想吃他肉，不想吸他魂，只想成天没羞没臊地和他一起，躲在严冬下雪的小草房中，脱衣取暖，卿卿我我，生一大堆猴子。
而在今天，这个妖女终于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叫胡小薇，隔壁哲院的系花，就在刚刚成为了他的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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