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坐在恒温恒湿的玻璃舱前,镊子尖蘸着特制清洗剂,小心剔除剑格缝隙中的钙化物。
这是三天前从长平之战遗址出土的文物,剑身布满暗红斑块,像干涸了千年的血泪凝结成珊瑚状的突起。
"姜璃姐,光谱分析显示剑脊有异常金属反应。
"实习生小夏举着便携式检测仪凑过来,马尾辫扫过我裸露的脖颈,"铬酸盐结晶层,这应该是...""秦代不可能有的镀铬技术。
"我打断她的话,医用口罩下的呼吸突然急促。
凑近电子目镜时,放大五十倍的刃面上隐约浮现螺旋纹路——那是现代车床才能留下的加工痕迹。
修复灯突然剧烈闪烁,青铜剑发出蜂鸣般的震动,震得我虎口发麻,掌心渗出冷汗。
当指尖触到剑柄上暗红的血沁时,整座博物馆突然剧烈震颤。
展柜玻璃在眼前炸成蛛网,那道裂痕正沿着秦代青铜剑的血槽蜿蜒而上,如同活物般吞噬着展品标签上的墨迹。
警报声像是从水底传来,闷闷的,我看见自己映在剑身上的倒影正在扭曲——右眼变成诡异的琥珀色,锁骨处的胎记如火焰般灼烧。
"阿璃!快松手!"同事老张的尖叫刺破耳鸣。
但我的手掌仿佛被磁石吸住,剑身突然滚烫如烙铁,掌心的皮肤发出焦糊味。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分明看见青铜剑的血槽中涌出新鲜的、猩红的液体,顺着我的腕骨爬上小臂,在肘关节处凝成九尾狐图腾。
狐尾的尖端刺入动脉,带着远古记忆的血液轰然冲入心脏。
再睁眼时,腐土的气息灌入鼻腔。
十月的冷雨拍打在脸上,马蹄声如惊雷碾过耳膜。
我趴伏在泥泞中,看着玄色战靴踏碎水洼,青铜剑鞘上的饕餮纹路正与博物馆那柄一模一样。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我低头看见粗麻裙裾裂开三道口子,像是被某种猛兽的利爪撕扯过,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
"何人胆敢拦武安君车驾?"沙哑的喝问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我仰起头,正对上那双眼睛。
传说中坑杀四十万赵卒的人屠白起,此刻端坐马上,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凝着化不开的血色。
他比史书记载的年轻许多,不过三十出头,玄色深衣下肩背如山岳隆起,握着缰绳的手掌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旧疤——与博物馆那柄青铜剑柄的缺口完全契合。
喉间突然抵上冰凉,他的亲兵已将剑尖压在我颈侧:"细作?"那士兵甲胄上沾着碎肉,铁锈味混着尸臭令人作呕。
我能感觉到剑刃正在微微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杀人过多的肌肉记忆。
"等等。
"白起抬手时,腕甲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像猎豹般优雅,战靴碾碎我身侧的泥块。
俯身捏住我的下巴时,拇指重重擦过耳后,"没有易容。
"他低声自语,喉结在薄茧覆盖的指腹下滑动。
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血珠,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在下眼睑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沉水香,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这不该是战场将领身上的气味,倒像是常年浸在祭祀烟火中的巫师。
当他目光落在我衬衫的树脂纽扣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瞬间我竟在他眼中看到惊涛骇浪,仿佛透过我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幻影。
他忽然扯开我的衣领,指腹按在锁骨处的九尾狐印记上,力道大得像是要碾碎骨头。
"带回府。
"他甩开我的瞬间,我听见皮质护腕内侧传来极轻的铃音。
那声音...竟和博物馆地震时我听到的警报频率完全相同。
亲兵用浸过桐油的麻绳捆住我手腕时,我注意到白起正在抚摸剑柄上的缺口,指腹反复摩挲那个月牙形的凹陷,如同抚摸情人腰窝般缠绵。
雨势渐大,我被扔进囚车。
透过木栅缝隙,看见白起解下佩剑递给随从。
剑鞘离手的刹那,他右手不自然地抽搐,像是突然被抽走脊柱的提线木偶。
那个月牙形的疤痕在雨中泛着诡异的银光,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囚车颠簸着驶过战场,残肢断臂堆积成连绵的丘陵。
乌鸦立在戳着人头的木桩上,猩红的眼珠随着车轮转动。
我突然注意到所有尸体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被砍断的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这根本不是史书记载的长平之战。
当车队经过焚尸坑时,热浪裹着油脂燃烧的恶臭扑面而来。
冲天火光中,我看见白起侧脸映着跃动的阴影,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玉珏,正在指间翻飞转动。
那玉珏的纹路...竟与我锁骨处的九尾狐图腾完全吻合。
夜色降临时,我被押进地牢。
青砖墙面上布满抓痕,角落散落着刻满卦象的龟甲。
狱卒锁门时,我听见他们低声议论:"君侯又要用活人祭剑了...""这次是个巫女?""嘘,看她眼睛..."我摸到后颈发烫的印记,借着月光在水洼中照见倒影——右眼不知何时已变成琥珀色,瞳孔细如针尖。
指尖触到眼皮的刹那,大量陌生记忆汹涌而入:身着素纱襌衣的女子在星坛起舞,青铜鼎中沸腾着暗红液体,白起跪在雪地里捧着断剑...地牢突然剧烈震动,砖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血。
那些龟甲自动拼合成星图,中央浮现出用甲骨文刻写的"姜"字。
当我试图触碰时,手腕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和白起护腕内的铃铛同频共振。
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白起提着青铜剑站在铁栏外。
剑身血槽中流动着荧蓝液体,映得他面容如同鬼魅。
他伸出左手,掌心赫然是与我锁骨处一模一样的九尾狐印记:"第一百二十七次轮回,你终于来了。
"第二章:暗格里的前世铜雀衔枝灯的鹤嘴吐出幽蓝火苗,将屏风上的饕餮纹映得张牙舞爪。
我蜷缩在白虎皮榻上,指尖深陷的皮毛还带着野兽临死前的颤栗。
三个时辰前白起将我扔进这间书房时,我腕间的银铃被换成青铜镣铐——此刻正随着更漏滴水声,在青砖地面烙出星芒状的灼痕。
"咔嗒"第九十七颗水珠坠入铜壶时,博古架第三格传来异响。
月光像把银梳,将檀木格栅的阴影梳成二十八道刻痕。
我赤足踩过冰凉的青砖,脚踝镣铐在寂静中拖出锁链的呜咽。
指甲抠进榫卯缝隙的刹那,护腕铃铛的震动突然从脊椎窜上后脑——和穿越时的晕眩一模一样。
暗格开启的瞬间,腐坏的羊皮气息裹着尸蜡味扑面而来。
卷轴边缘的金线刺绣不是星宿,而是首尾相衔的衔尾蛇,蛇眼处嵌着两颗人牙。
当指尖触到卷轴时,那些牙齿突然渗出黑血,在绢面上洇出《山海经》记载的鬼草图案。
"你果然能找到这里。
"白起的声音惊得我险些摔落卷轴。
他斜倚门框的身影被月光拉长,玄色深衣下摆滴着粘稠的液体,在地面晕开铁锈色的花。
我这才发现他右手戴着金丝手套,指节处凸起的机关正与青铜剑柄的月牙缺口严丝合缝。
"此物从何而来?" 青铜剑横在颈侧,剑锋上的荧蓝液体已变成暗红。
他玄色深衣下肌肉紧绷,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喉结处有道新鲜的抓痕——与我在地牢幻象中看到的女子指甲形状完全吻合。
羊皮卷在颤抖的烛光中展开,青紫色焰心突然蹿高三寸。
画中女子锁骨处的九尾狐正在蜕皮,第三尾末端缀着的树脂纽扣,正是我此刻衬衫缺失的第二颗。
她足尖点在焚烧的骸骨上起舞,远处拉弓的玄甲将军左眼下,赫然有颗泪痣。
"周赧王二十二年,狐女赠长生珏。
"我念出画角秦篆,喉间突然尝到铁锈味。
白起的剑锋压进皮肉,血珠滚落处,羊皮卷显出一行猩红小字:"以巫祝之血,饲不死之身。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雨幕中浮现的幻象比现实更清晰:另一个我身着素纱襌衣,在星坛跳着禹步。
白起赤裸上身跪在雪地,心口插着半截青铜剑。
当我们十指相扣时,剑身突然生长出血管般的纹路,将他胸口的血引入我腕间银铃。
"每次轮回,你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白起突然轻笑,剑锋顺着颈动脉滑向心口。
他扯开衣襟露出锁骨,那里的九尾狐纹身正在渗血:"这具身体,是用你第一百二十六次死亡时的骨灰烧制的陶俑。
"我猛地攥住剑刃,的蓝光、穿着白大褂的白起将DNA试剂注入青铜剑血槽...那些荧蓝液体根本不是古血,而是液态记忆金属。
"铃铛里的陨铁来自荧惑星。
"我盯着他腕间翻涌的量子云纹,"你在每个轮回修改我的基因链,就像修复文物时填补缺失的钙化物。
"白起瞳孔缩成针尖,手套机关突然弹开。
他裸露的右手布满晶状增生,指尖延伸出青铜色的神经束,正与剑柄缺口处的生物接口接驳。
那些增生组织蠕动着爬满剑身,将血槽中的液体吸食殆尽。
"太聪明了。
"他叹息着将我按在案几上,竹简哗啦散落,露出压在底部的帛画。
画中上百个"我"被泡在琉璃罐中,每个克隆体胸口都插着不同形制的青铜剑。
最早那具已呈玉化,心口剑柄刻着西周金文——正是我在现代实验室修复的第一柄古剑。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青铜镣铐自动解开。
白起将染血的手指按在我琥珀色的右眼上,那些晶状神经束开始疯狂增殖:"这次轮回,我要把你的脑突触刻进剑脊螺纹。
"当剧痛撕裂意识时,我听见时空碎裂的脆响。
实验室的警报声与战国更漏声重叠,冷冻舱的观察窗映出我们纠缠的身影——现代的白起正在给战国的白起传送数据,而青铜剑的血槽中,第一百二十七道基因锁正在开启。
第三章:血纹密码量子纠缠的蓝光还在视网膜上灼烧,消毒水的气味已刺破时空壁垒。
我踉跄着撑住操作台,指尖残留着战国青砖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