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长安的雪落得格外蹊跷。
那年冬月初八，我跪在宣政殿前的汉白玉阶上，望着季思筠玄色蟒袍上凝结的霜花，忽然想起十五年前他往我手心里呵气的模样。
那时我们都还小，他说阿溪的手像块冰，要焐热一辈子。
“叶姑娘这是何苦？”
崔然竣的声音裹着暖意落在耳畔。
我仰头望去，这位新科状元郎正将狐裘披在我肩头，玉冠束起的青丝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镇远大将军铁面无私，你为谋逆的丞相求情，岂不是......崔大人可知，我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信，为何会出现在大理寺？”
我攥紧浸透雪水的裙摆，喉间泛起铁锈味，“三日前，有人在朱雀大街故意撞翻我的马车，当时您正巧路过。”
崔然竣的瞳孔猛地收缩，金丝绣的云纹锦靴在雪地上碾出细响。
远处传来更鼓，季思筠终于迈出朱漆门槛，腰间玄铁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叶云溪，你当真要与朝廷作对？”
他垂眸看着我，长睫上的雪簌簌坠落。
我突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他背着我挤过人群，肩头也是这样落满灯火碎屑。
“季将军可还记得，去年生辰我送你的香囊？”
我颤抖着扯开衣襟，露出内里半幅残破的锦帕，“上面绣的明明是并蒂莲，为何在大理寺的证物里，却成了谋反的暗纹？”
崔然竣突然上前半步：“将军，此事确有蹊跷......住口！”
季思筠的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眼底猩红，“崔大人是想质疑大理寺的勘验，还是要替逆臣翻案？”
他转向我时，声音冷得像淬了毒，“叶云溪，你既己入季府，就该知道什么叫忠奸有别。”
雪突然下得急了，我望着他腰间那枚羊脂玉珏——那是我及笄时送的生辰礼，如今却成了悬在父亲颈间的利刃。
记忆突然闪回半月前，崔然竣在城郊茶寮拦住我：“叶姑娘，丞相书房的密信......有人动了手脚。”
他往我手里塞了枚刻着“崔”字的印章，“若信得过我，三日后酉时......季思筠！”
我突然笑出声，眼泪混着雪水滑进嘴里，“当年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原来不过是将我养在将军府，等着今日亲手将叶家推入深渊！”
他的手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如骨。
崔然竣突然挡在我身前：“将军，叶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何不重新彻查......刑部尚书张大人己联名十二位大臣具结画押，”季思筠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崔大人若执意阻挠，莫怪本将军军法处置。”
我看着崔然竣被侍卫拖走时回头望向我的眼神——那目光里有愧疚，有不甘，更有某种隐秘的决绝。
雪落在他月白色的官服上，很快晕染成大片的灰。
深夜的季府静得可怕。
我在父亲的旧书房里翻出一本泛黄的账本，扉页上赫然画着与大理寺证物相同的暗纹。
墨迹未干的批注写着：“八月十五，崔侍郎亲收。”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我转身时正撞见崔然竣翻墙而入，肩头插着支羽箭。
“叶姑娘快走！”
他捂住渗血的伤口，“季思筠今夜就要动手......当年陷害丞相的，是当今圣上！”
他掏出块烧焦的木牌，上面“翊坤宫”三个字依稀可辨，“太后怕丞相查出当年太子暴毙的真相......”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崔然竣猛地将我推进密道：“活下去！
找到真正的......”话未说完，利刃穿胸的闷响传来。
我贴着冰凉的石壁后退，看着他倒下前将木牌塞进墙缝，鲜血顺着青砖蜿蜒成河。
再见到季思筠时，己是刑场。
他一身玄甲骑在马上，身后是张牙舞爪的“镇远大将军”旗。
父亲白发苍苍地跪在铡刀前，看见我时突然大笑：“溪儿，莫怪季将军！
当年若不是他拼死从火场里把你抢出来......住口！”
季思筠的马鞭重重抽在地上，惊得马匹长嘶。
我望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那年我发高热，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守了整夜。
“思筠哥哥，”我举起从密道里带出的半截木牌，“你可知太后为何急着处死我父亲？”
话音未落，季思筠己飞身下马，长剑抵住我的咽喉：“叶云溪，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刀锋划破皮肤的瞬间，我突然看清他眼底的血丝——还有他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
远处传来更鼓，父亲的白发在风中扬起，恍惚间竟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阿溪，别怕。”
十年前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又回来了，他抱着我冲出火海时也是这样说。
可此刻抵在我喉间的剑，比当年的火还要灼人。
“季将军，时辰到了。”
监斩官的喊声刺破长空。
季思筠的剑尖终于落下，却不是刺向我，而是狠狠扎进脚下的雪地。
我望着他踉跄后退的身影，突然明白他眼底的红，从来都不是愤怒——是疼，是悔，是求而不得的千般滋味。
雪越下越大，父亲的血很快被白雪覆盖。
崔然竣的尸体被人拖过刑场，他攥着木牌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季思筠站在漫天飞雪中，玄甲上的霜花与父亲的白发、崔然竣的鲜血，共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们所有人困在这荒唐的盛世长安。
那年冬月初八，我跪在宣政殿前的汉白玉阶上，望着季思筠玄色蟒袍上凝结的霜花，忽然想起十五年前他往我手心里呵气的模样。
那时我们都还小，他说阿溪的手像块冰，要焐热一辈子。
“叶姑娘这是何苦？”
崔然竣的声音裹着暖意落在耳畔。
我仰头望去，这位新科状元郎正将狐裘披在我肩头，玉冠束起的青丝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镇远大将军铁面无私，你为谋逆的丞相求情，岂不是......崔大人可知，我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信，为何会出现在大理寺？”
我攥紧浸透雪水的裙摆，喉间泛起铁锈味，“三日前，有人在朱雀大街故意撞翻我的马车，当时您正巧路过。”
崔然竣的瞳孔猛地收缩，金丝绣的云纹锦靴在雪地上碾出细响。
远处传来更鼓，季思筠终于迈出朱漆门槛，腰间玄铁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叶云溪，你当真要与朝廷作对？”
他垂眸看着我，长睫上的雪簌簌坠落。
我突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他背着我挤过人群，肩头也是这样落满灯火碎屑。
“季将军可还记得，去年生辰我送你的香囊？”
我颤抖着扯开衣襟，露出内里半幅残破的锦帕，“上面绣的明明是并蒂莲，为何在大理寺的证物里，却成了谋反的暗纹？”
崔然竣突然上前半步：“将军，此事确有蹊跷......住口！”
季思筠的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眼底猩红，“崔大人是想质疑大理寺的勘验，还是要替逆臣翻案？”
他转向我时，声音冷得像淬了毒，“叶云溪，你既己入季府，就该知道什么叫忠奸有别。”
雪突然下得急了，我望着他腰间那枚羊脂玉珏——那是我及笄时送的生辰礼，如今却成了悬在父亲颈间的利刃。
记忆突然闪回半月前，崔然竣在城郊茶寮拦住我：“叶姑娘，丞相书房的密信......有人动了手脚。”
他往我手里塞了枚刻着“崔”字的印章，“若信得过我，三日后酉时......季思筠！”
我突然笑出声，眼泪混着雪水滑进嘴里，“当年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原来不过是将我养在将军府，等着今日亲手将叶家推入深渊！”
他的手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如骨。
崔然竣突然挡在我身前：“将军，叶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何不重新彻查......刑部尚书张大人己联名十二位大臣具结画押，”季思筠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崔大人若执意阻挠，莫怪本将军军法处置。”
我看着崔然竣被侍卫拖走时回头望向我的眼神——那目光里有愧疚，有不甘，更有某种隐秘的决绝。
雪落在他月白色的官服上，很快晕染成大片的灰。
深夜的季府静得可怕。
我在父亲的旧书房里翻出一本泛黄的账本，扉页上赫然画着与大理寺证物相同的暗纹。
墨迹未干的批注写着：“八月十五，崔侍郎亲收。”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我转身时正撞见崔然竣翻墙而入，肩头插着支羽箭。
“叶姑娘快走！”
他捂住渗血的伤口，“季思筠今夜就要动手......当年陷害丞相的，是当今圣上！”
他掏出块烧焦的木牌，上面“翊坤宫”三个字依稀可辨，“太后怕丞相查出当年太子暴毙的真相......”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崔然竣猛地将我推进密道：“活下去！
找到真正的......”话未说完，利刃穿胸的闷响传来。
我贴着冰凉的石壁后退，看着他倒下前将木牌塞进墙缝，鲜血顺着青砖蜿蜒成河。
再见到季思筠时，己是刑场。
他一身玄甲骑在马上，身后是张牙舞爪的“镇远大将军”旗。
父亲白发苍苍地跪在铡刀前，看见我时突然大笑：“溪儿，莫怪季将军！
当年若不是他拼死从火场里把你抢出来......住口！”
季思筠的马鞭重重抽在地上，惊得马匹长嘶。
我望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那年我发高热，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守了整夜。
“思筠哥哥，”我举起从密道里带出的半截木牌，“你可知太后为何急着处死我父亲？”
话音未落，季思筠己飞身下马，长剑抵住我的咽喉：“叶云溪，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刀锋划破皮肤的瞬间，我突然看清他眼底的血丝——还有他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
远处传来更鼓，父亲的白发在风中扬起，恍惚间竟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阿溪，别怕。”
十年前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又回来了，他抱着我冲出火海时也是这样说。
可此刻抵在我喉间的剑，比当年的火还要灼人。
“季将军，时辰到了。”
监斩官的喊声刺破长空。
季思筠的剑尖终于落下，却不是刺向我，而是狠狠扎进脚下的雪地。
我望着他踉跄后退的身影，突然明白他眼底的红，从来都不是愤怒——是疼，是悔，是求而不得的千般滋味。
雪越下越大，父亲的血很快被白雪覆盖。
崔然竣的尸体被人拖过刑场，他攥着木牌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季思筠站在漫天飞雪中，玄甲上的霜花与父亲的白发、崔然竣的鲜血，共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们所有人困在这荒唐的盛世长安。
最新章节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