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冠》

远处礼堂的管风琴声裹挟着香槟塔的碰杯声传来，而她帆布鞋底黏着的早餐铺油渍，在镜面般的大理石地砖上烙下一串蜿蜒的污痕，像条蜕皮失败的蛇。

“这就是那个刷爆题库的贫民窟做题家？” “听说她连芭蕾舞鞋都没摸过，居然敢报哥大保送生的竞选？”窃窃私语在沈清辞推开礼堂侧门时骤然拔高。

主席台上，学生会纪检部长沈薇薇正用蔻丹鲜红的指甲敲击着麦克风，她脖颈间梵克雅宝四叶草项链折射的冷光，恰好刺入沈清辞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烫伤疤痕。

“根据《圣德学院特招生管理条例》第37条——”沈薇薇翻动文件时，腕间卡地亚手镯撞出清脆声响，“贫困生需在开学典礼展示才艺，证明自己配得上特等奖学金。”

她刻意加重“贫困生”三个字，台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

沈清辞的喉间泛起铁锈味。

三天前，母亲攥着肺癌确诊单说“别治了”的模样在眼前闪回，廉价出租屋里消毒水与霉味交织的气息仿佛还黏在鼻腔。

五十万奖学金是手术费的救命钱，而顾氏集团赞助的哥伦比亚大学保送名额，是她唯一能斩断命运锁链的利刃。

“沈同学该不会要表演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 “嘘——人家说不定要当场解微积分公式呢！”起哄声在顾承泽踏上主席台时戛然而止。

学生会长制服的银线刺绣在他肩头流淌成星河，沈清辞却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古怪的尾戒——荆棘缠绕的玫瑰造型，花蕊处嵌着颗血珀，像凝固的眼泪。

“圣德不需要只会死记硬背的书柜。”

顾承泽的嗓音裹着砂纸般的颗粒感，他翻开新生档案时，沈清辞看见他掌纹间有道狰狞的旧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山脉，“尤其是……”他抬眼扫过她磨破的衬衫袖口，“不自量力的那种。”

礼堂顶灯突然爆开一簇火花，沈清辞在明灭的光影里捕捉到顾承泽瞳孔的异样——他的虹膜在强光下竟泛着极淡的灰蓝色，像是混了冰碴的墨汁。

这个细节让她想起城中村神婆说过的话：“灰蓝瞳是修罗转世，要饮够至亲血才能平息戾气。”

“顾学长。”

沈清辞突然抬脚踩上主席台边缘。

帆布鞋胶底与红丝绒地毯摩擦出刺耳声响，她迎着顾承泽审视的目光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疤：“听说顾氏医疗刚并购了仁和肿瘤医院？真巧，我妈妈需要第三期化疗。”

台下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沈薇薇冲过来要拽她衣领，却被顾承泽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他俯身时，沈清辞闻到他领口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像是刚焚烧过什么。

“威胁我？”顾承泽的尾戒擦过她伤疤，血珀触感滚烫，“你该不会以为……”他指尖顺着她脊椎下滑，在第二腰椎处突然施力，“靠这点小聪明就能当灰姑娘？”沈清辞疼得眼前发黑，却笑得愈发灿烂。

她太熟悉这种疼痛——十二岁那年醉鬼父亲用酒瓶砸向母亲时，她扑过去挡的瞬间，玻璃碴就是这样刺进皮肉的。

疼痛是她的战甲，亦是勋章。

“灰姑娘需要水晶鞋，而我——”她猛地攥住顾承泽的手腕，将他掌心按在自己心口，“有能剖开王子胸膛的肋骨。”

礼堂死寂如坟。

顾承泽的脉搏在她掌下疯狂跳动，灰蓝瞳孔收缩成针尖。

沈清辞趁机抽走他胸前的学生会徽章，金属尖刺划破他指尖，血珠坠落在她虎口的掌纹里，像签下血契。

“赌一局如何？”她将徽章别在自己领口，“期末总分我若超过你，学生会主席换人做。”

“赌注？”顾承泽舔去指尖血渍，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头餍足的兽。

“我赢，你安排我妈进顾氏私立医院VIP病房。”

沈清辞抽出钢笔，在他摊开的掌心写下数字，“你赢，我退学。”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顾承泽凝视着掌心血字突然低笑，那笑声裹着金属刮擦般的嘶哑：“成交。”

他扯松领带时，沈清辞看见他喉结处有道浅淡的牙印，像是某种隐秘的烙印。

暴雨冲刷着礼堂彩绘玻璃，沈薇薇尖利的质问被雷声淹没。

沈清辞转身走向储物柜，却在拐角处被三个女生堵住去路。

为首的红发少女晃着手机，屏幕上是她在城中村大排档端盘子的偷拍照。

“清洁工的女儿也配戴学生会徽章？”红发女生将冰咖啡泼向她怀中的《资本论》笔记，褐色液体在马克思头像上晕开，“求我，可以考虑让你当学生会的擦桌专员。”

沈清辞抹去睫毛上的咖啡渍，突然抓起对方限量版香奈儿外套擦拭笔记。

羊绒面料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里，她轻声背诵：“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就像各位镶钻的校徽。”

尖叫声中，沈清辞摸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五分钟前在礼堂后台，——“不自量力的那种”“能剖开王子胸膛的肋骨”……这些暧昧不清的对话经过电流加工，已然变成缠绵悱恻的私语。

“猜猜看，如果这段录音传到顾董事长邮箱……”她将手机贴近红发女生颤抖的嘴唇，“你们家族还能拿到顾氏地产的招标书吗？”储物柜的阴影里，顾承泽倚墙而立。

他指尖把玩着沈清辞遗落的钢笔，笔帽内侧刻着行小字： 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余华《活着》钢笔突然在掌心炸开，微型摄像头闪着红光。

顾承泽碾碎零件，灰蓝瞳孔倒映着监控屏幕上沈清辞离去的背影。

暴雨中的少女像柄出鞘的刀，切开圣德学院粉饰太平的绸缎，露出内里蠕动的蛆虫。

沈清辞蜷缩在图书馆最角落的座位，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蛛网般绞住化疗费用预算。

母亲昨夜咯血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她将最后一口冷掉的食堂包子塞进嘴里，咸涩的油腥味混着《资本论》第37页的油墨香，在喉间凝成苦涩的硬块。

"剩余价值理论的核心在于劳动时间与……"钢笔尖在"劳动异化"四个字上洇出墨点，突如其来的冰美式浇透了整页笔记。

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落，在沈清辞洗得发灰的帆布鞋上炸开污渍，像极了顾承泽此刻讥诮的瞳孔里映出的、她狼狈的倒影。

"清洁工的女儿也配用顾氏赞助的图书馆？"他皮鞋尖碾住她捡拾碎纸的手背，定制西装的袖口掠过她锁骨烫疤，"求我，或许能让你当学生会的擦桌专员。

"沈清辞缓慢抬头，图书馆顶灯在他身后织成荆棘状的光晕。

她突然想起昨夜护工发来的消息——母亲癌细胞转移至淋巴，化疗预算缺口从37万暴涨到62万。

这个数字此刻化作她舌尖淬毒的刀刃："顾同学，你第七次故意撞翻我的午饭，第三次弄脏我的作业，但你的微积分小测……"她猝然抽出他口袋里的试卷，鲜红的59分如同耻辱烙印，刺痛了身后窃笑的陆家千金和故作镇定的学生会干事。

人群中有快门声轻响，沈清辞知道那是顾承泽青梅竹马沈薇薇安插的眼线，正等着抓拍贫民窟女孩被羞辱的丑态。

"连洛必达法则都解不对的人，哪来的底气嘲讽马克思？"她将试卷拍在他胸口，油渍在Armani西装上绽开狰狞的花，"需要我教你求导吗？从垄断资本对教育资源的虹吸效应开始讲起？"顾承泽瞳孔收缩的瞬间，沈清辞捕捉到他拇指无意识摩挲腕表表盘的微动作——心理学选修课笔记第82页写着，这是猎物被踩中痛脚时的应激反应。

她乘胜追击，沾着咖啡渍的手指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或者我们可以聊聊，顾氏集团去年向圣德捐赠的八千万里，有多少来自对城中村拆迁户的暴力驱逐？"图书馆死寂如坟场。

沈薇薇手中的香奈儿链条包突然坠地，金属扣撞击地面的脆响惊醒了僵局。

顾承泽猛地掐住沈清辞手腕将她拽向天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他掌心温度烫得惊人，像要把她腕骨上那道为护住母亲诊断书而被继父划伤的旧疤熔成灰烬。

"你调查我？"天台铁门轰然关闭的刹那，顾承泽将她抵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

远处金融区的霓虹在他眼底烧成幽蓝的鬼火，"谁指使的？沈家？周氏药业？还是我那个等着抓我把柄篡权的二叔？"沈清辞忽然笑起来。

时的狰狞面孔、巷口早餐铺王婶偷偷塞给她的茶叶蛋……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拼成锋利的箭矢，直指眼前人心脏："顾氏继承人连基础数理都搞不定的事，需要花钱雇人调查？"她指尖点在他胸口，"你的私人教师没告诉你，洛必达法则只能解决0/0型极限？你试卷上那道题分明是∞/∞型——"话音未落，顾承泽突然扣住她后颈压向自己。

鸢尾与雪松的气息侵入鼻腔时，沈清辞的瞳孔里倒映出他身后急速逼近的镜头反光。

在快门响起的0.01秒前，她猛地偏头咬住他耳垂，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借位照片卖给你的对家能赚五万，记得分我三成。

"顾承泽的闷哼混着远处教堂钟声传来时，沈清辞已利落翻身跨坐在栏杆上。

夜风掀起她廉价衬衫的衣摆，腰腹处陈年的烫伤疤在月光下宛如地图上的国境线："顾同学，你真正该查的是三年前顾氏慈善基金会那笔失踪的九千万——"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母亲与年轻顾父在钢琴前的合影，"毕竟那笔钱，够买我这样的私生女九百次人生。

"暴雨砸在圣德学院哥特式尖顶上时，沈清辞正抱着被撕碎的校庆晚宴礼服蜷缩在琴房角落。

沈薇薇带着那群千金小姐将她推进喷泉池的瞬间，锁骨处陈旧的烫伤疤在霓虹灯下泛着狰狞的粉——那是五岁那年，醉鬼父亲抡起酒瓶砸向母亲时，她扑过去挡下的勋章。

“真以为穿上高定就是公主了？”沈薇薇踩着她湿透的裙摆冷笑，“清洁工的女儿，连顾家养的狗都比你有资格站在顾承泽身边。”

沈清辞抹掉睫毛上的水珠，指尖陷进丝绸布料撕裂的豁口。

三天前台球室里，她亲耳听见顾承泽对那群纨绔说“陪贫民窟的野猫玩玩而已”，可此刻心脏的抽痛分明与算计无关。

琴房老旧的立式钢琴在闪电中投下扭曲的影子，她忽然想起母亲化疗前夜的呢喃：“清辞，别学我当年为爱情犯傻。”

门轴锈蚀的吱呀声割裂雨幕。

顾承泽拎着滴水的制服外套闯进来时，沈清辞正对着琴键发呆。

他腰腹处狰狞的手术疤从湿透的衬衫下摆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