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溪畔拾得孤女青萝,她眸如寒潭,剑似流风。>三载相伴,她总在晨雾里舞剑,
剑尖挑落桃花,悄悄簪于我案头。>及笄那夜,她酡红着脸将竹剑塞进我掌心:“柳明渊,
我的剑便是你的剑。”>我笑着揉乱她发顶:“傻丫头,剑客的剑就是命。
”>后来我为抗倭大业求娶海商之女云岫,十里红妆那日,青萝的剑第一次沾了人血。
>她斩尽倭寇埋伏,白衣浸透站在我花轿前。>喜娘尖叫着“煞星拦路”,
却见她反手震断青锋。>半截残剑钉在我轿门三寸处,颤鸣不休。
>“柳明渊…”她望着我笑,泪混着血淌下,“你的命…还你。”---越州春深,
桃花汛涨。柳明渊一袭青衫,策马行过湿漉漉的石板桥。桥下剡溪水清可见底,
几尾青鱼在卵石间倏忽来去。他此行为督办海防工事而来,官船尚在百里之外,
便轻装简从先来勘察这入海口的咽喉之地。忽闻溪畔传来异响,似重物落水。循声望去,
只见下游芦苇丛中,一道瘦小身影正在湍流里沉浮挣扎,乌黑的长发水藻般散开。
柳明渊不及细想,纵身跃入水中。四月的溪水犹带刺骨寒凉,他奋力游近,
一把抓住那胡乱扑腾的手臂。入手处冰凉纤细,竟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童!他心中惊诧,
手上用力,将她拖回岸上。女童蜷在卵石滩上,浑身湿透,剧烈呛咳。
柳明渊解下外袍裹住她,这才看清她的模样。一张小脸苍白得不见血色,唯有一双眼睛,
大得惊人,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幽冷如古井寒潭,此刻正带着未散的惊悸和野兽般的警惕,
死死盯着他。“莫怕。”柳明渊放缓声音,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半块面饼递过去,
“你是谁家孩子?怎会落水?”女童不答,目光只在他脸上和面饼间逡巡。
腹中饥鸣突兀响起,她猛地夺过面饼,狼吞虎咽,噎得直伸脖子,眼神却片刻不离柳明渊,
戒备未减分毫。柳明渊心中疑窦丛生。这女童衣衫虽破旧,却是越地少见的细葛料子,
绝非寻常渔家女。他温言询问身世来历,女童只字不吐,问急了,便死死抿住唇,
那墨黑的眸子深处,竟掠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刀锋般的锐利。无奈之下,
柳明渊只得将她带回暂居的溪畔小院。他时任浙直总督,肩负整饬海防、备御倭寇的重任,
身边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多有不便。然弃之不顾,于心何忍?那寒潭般的眼眸深处,
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无法释怀。小院清简,三间瓦屋,一畦菜地,
几株老桃树正开得如火如荼。柳明渊为女童置办了几套干净衣衫,她依旧沉默,
却将“青萝”二字写在沙地上,权作名字。柳明渊唤她“阿萝”。青萝的沉默里,
藏着惊世骇俗的本事。住下的第三日,天刚蒙蒙亮,柳明渊被院中奇异的破空声惊醒。
推窗望去,晨雾氤氲如纱,青萝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正立于桃花树下。她手中并无兵刃,
只随意折了一根细长的桃枝。下一刻,柳明渊屏住了呼吸。那桃枝在她手中,倏然活了!
不再是柔弱的枝条,而是化作了吞吐不定的寒芒!她身形极轻,动若惊鸿,静如处子。
起落转折间,毫无章法可循,却又浑然天成,仿佛林间清风拂过树梢,
又似山涧流泉跳跃石上。那“剑势”快得只余道道残影,带起的劲风卷得满地落英盘旋飞舞,
竟无一片能沾她衣袂。柳明渊出身世家,亦曾习武强身,见识过不少名家剑法。或雄浑,
或奇诡,或迅捷,却从未见过如此剑术!它不似人间技艺,倒像是天地间某种灵动的韵律,
被她信手拈来,化为己用。没有杀气,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美与力。一套“剑”使完,
青萝气息平稳,墨黑的眸子在晨光里清亮逼人。她走到桃树下,仰头看着一树繁花,
手中桃枝极其随意地向上一挑,几点轻颤的露珠被剑风裹挟着飞起,不偏不倚,
正打落一朵开得最盛的桃花。她接住那朵犹带露珠的粉嫩桃花,走到柳明渊书房的窗下,
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花簪在了窗棂缝隙里。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便去灶房生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柳明渊立在窗后,指尖拂过那朵带着晨露清香的桃花,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涟漪。
这沉默如谜的少女,身负惊世剑术,却只将这天地造化般的技艺,
化作每日清晨窗棂上一朵无声的问候。自那日起,柳明渊案头,便日日换新。
有时是带着露珠的桃花,有时是溪畔新采的洁白菖蒲,有时是几枚红透的野山楂,
甚至有一次,是一支刚抽穗的、毛茸茸的芦苇。都是青萝练剑之余,随手挑落或采撷,
再悄悄簪在他窗上、案头。柳明渊从不点破。他案牍劳形,
海防图、倭寇动向、筑城预算、各方势力掣肘的文书堆积如山。偶有倦极搁笔时,
抬眼看见那窗棂或案头一点生机勃勃的颜色,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
便仿佛被这无声的温柔撬开一丝缝隙,透进些微光亮与暖意。青萝依旧沉默寡言,
但柳明渊能感觉到她身上细微的变化。她看他时,那寒潭般的眸子里,冰层在缓慢消融,
渐渐映出他的影子,专注而澄澈。她会默默记住他饮食的偏好,在他伏案至深夜时,
端上一碗温热的素面;在他因海防图一处关隘愁眉不展时,悄悄在沙盘上,
用一根小树枝精准地点出几个连他都未曾留意到的、可设伏兵的礁岩小岛。
她像一株生长在幽谷的青藤,无声无息,却坚韧执着地缠绕上他生命的轨迹。柳明渊待她,
亦兄亦师,教她认字读书,讲些山川地理、人情世故。青萝学得极快,
尤其对沿海岛屿、潮汐风向、海流暗涌这些关乎海防的知识,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岁月如剡溪水,在无声的相伴中悄然流过三载。青萝抽条般长高,
昔日单薄的身形有了少女初成的窈窕轮廓。不变的,是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和每日晨雾里,
那场无人能懂、却美得惊心动魄的剑舞。及笄那日,柳明渊特意从城中带回一支素银簪子,
缀着两粒小小的珍珠,清雅别致。晚膳后,月华如水,泻满庭院。
青萝破天荒地换上了柳明渊为她新置的浅碧色罗裙,乌发用那支银簪松松挽起,
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月光下,她平日略显苍白的脸颊,透出淡淡的、如同醉酒般的酡红。
她走到柳明渊面前,将一柄她亲手削磨了许久的竹剑递到他手中。那竹剑纹理细密,
入手温润,剑身打磨得光滑无比,虽无锋刃,却自有一股韧劲。“柳明渊,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异常清晰,墨黑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直直望进他眼底,
“我的剑,便是你的剑。”这句话她说得郑重无比,仿佛交付的不是一柄竹剑,
而是她整个生命与灵魂的重量。柳明渊微微一怔,随即失笑。
看着眼前这已然亭亭玉立、却依旧带着几分稚气执拗的少女,
心中涌起的是兄长般的怜爱与暖意。他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她梳理整齐的发顶,
将那支新簪子揉得微微歪斜,语气带着纵容的笑意:“傻丫头,剑客的剑,就是命。你的剑,
你的命,都该是你自己的,好好收着。”他接过那柄尚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竹剑,
随手舞了个剑花,动作潇洒漂亮,却终究是凡俗套路,
远不及青萝晨舞时那份与天地共鸣的灵韵。“喏,还你。”他将竹剑递回,笑道,“你的命,
自己拿稳了。”青萝眼中的光芒,随着他揉发的动作和那句“傻丫头”,
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骤然黯淡下去。她默默接过竹剑,指尖用力到泛白。
月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滚烫的失落与难堪。
那酡红的脸色,也一点点褪成月华般的清冷苍白。柳明渊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他只当是少女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他心中装着更重的磐石——倭寇之患,愈演愈烈。
朝廷虽委他以重任,然海防糜烂多年,兵备废弛,钱粮短缺。浙直沿海,
各大海商巨贾盘根错节,或暗通倭寇,或囤积居奇,或阳奉阴违。欲整饬海防,筑城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