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一个修长骨节分明,一个粗糙布满老茧。
我果断选择了没文化的乡下糙汉。
厂长对我扼腕叹息,说裹小脚的女人果然没见识。
“张立庭是知青,日后早晚要回到城里去,跟着他日后吃香喝辣!”可只有我知道,嫁给张立庭才是踏入火坑。
他早已与女知青孕育一子。
为了相好的名誉,他被迫选择封建时代的遗留女人。
婚后,他领来一个孩子,告诉我孩子是战友遗孤。
“为了孩子,对外就说这是婚前我俩意外生下的。”
可当相好徐晓棠为了救落水孩子牺牲后,张立庭当天晚上打断了我的双腿。
“你为什么不跑的快一点救下孩子?”“你占了晓棠母亲的位置,死的就应该是你。”
我被他诬陷与18名男人有染,打上流氓罪判处死刑。
重来一次,我当场举报:“我举报!张立庭犯了流氓罪!”1话音刚落,全场死一般寂静。
随即,轰堂大笑。
“听听这是什么话!一个裹小脚的封建女人,竟然敢污蔑我们进步青年?”“这种小脚女人,别看表面传统,骨子里不知道多会玩呢!选乡下汉子,不就是图人家身强体壮,能满足她那点龌龊心思嘛!”“张哥,你可真厉害!这女人为了引起你的注意,都敢当众编排这种瞎话了!”我气得浑身发抖,怒视着张立庭。
他却连个正眼都没给我,只是不耐烦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语气带着傲慢:“秀兰,别闹了。”
“你裹了小脚,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除了跟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嫁给那些泥腿子,最后饿得活不下去,还不是得出去卖?”他身旁的徐晓棠走过来,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秀兰妹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多亏立庭哥大义灭亲,举报你父母搞封建迷信活动,才保下你。
你现在无依无靠,不是立庭哥心善收留你,说不定你现在就给别的老汉生娃去了。”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的双脚,根本不是爹娘封建迷信给我裹的!是小时候我不听话,爬树掏鸟窝,不小心摔下来,被尖锐的石头砸穿了脚背,伤了筋骨。
爹娘心疼得整夜整夜抱着我哭,求遍了十里八乡所有的土郎中,才勉强保住。
张立庭刚下乡那会儿,住在我家,我爹娘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家里有点好吃的,都先紧着他……我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张立庭,为什么?”“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说谎?”他眼神躲闪。
厂长在一旁连连点头,满脸赞赏:“张立庭同志觉悟高,大义灭亲,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王秀兰,你可得知恩图报!”有了厂长撑腰,张立庭腰板瞬间挺直:“秀兰,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也不想举报你父母,可谁让我是进步青年,自然要提高自己的思想认识。”
他挥了挥手,满不在乎:“行了,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天还早,赶紧跟我把结婚证领了。”
我的目光扫过院子门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正在那儿追逐嬉闹,无忧无虑。
我猛地甩开徐晓棠的手,一把抓住旁边始终沉默不语,只是担忧地看着我的陈穆,大声道:“陈穆!我们走!现在就去城里医院体检!只要咱俩身体都没毛病,回来立刻就结婚!”陈穆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重重点头:“好!秀兰!俺听你的!”拉着陈穆往外走,路过那群孩子时,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娃儿没留神,摔倒在地膝盖当场磕破了皮,渗出血珠子。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从兜里掏出手帕,轻轻给他擦拭伤口。
“王秀兰!你要做什么!”身后传来张立庭又惊又怒的爆喝。
他冲上来,将我粗暴地拽开,自己则紧张兮兮地护在那孩子身前,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看着他那副护犊子的紧张模样,心头一阵冷笑。
“我只是给孩子擦伤口,你紧张什么?这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张立庭眼神里闪过惊慌与心虚。
“这孩子是我战友遗孤,当然要好好照顾。”
他说完拉着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2徐晓棠立刻跟在他们父子身后离开。
望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
我眼前一阵恍惚,初见他时,他站在我家院里,白净斯文,叹着气说:“秀兰,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爸妈。”
我爸妈待他,掏心掏肺比对我还好。
知道他童年苦,爹妈离婚又各自出轨,没人管他,便把他当自家孩子疼。
村里发大水,他困在知青点,是我爸妈第一个冲进去,硬是把他从房梁上背了出来,我爸的腿,就是那时候被洪水里的木头砸断,瘫在了床上。
他内心愧疚,偷偷带我去县城疯狂采购:“以后你爸妈就是我亲爸妈。”
我爸妈总说我耽误文化人进步,训我几句,他都会站出来护着我。
我妈还悄悄问过他:“立庭啊,秀兰那双脚……你跟她在一块儿,不怕村里人戳脊梁骨?”当时他毫不犹豫,声音坚定:“秀兰在我眼里,就是稀世珍宝!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我躲在门后,捂着嘴笑弯了腰。
他还郑重其事地跟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爱我们的孩子,我要做天底下最好的父母!”真是可笑。
一旁的陈穆看我愣神的模样,紧张的搓了搓手,“秀兰,你不会反悔了吧……”我看着他憨厚的模样,内心的苦痛被吹散了几分,笑着握起他的手。
“当然没有,穆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耳底通红,小心的接过手帕,“保证完成任务!”独自回到家,我蜷在冰冷的土炕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粗布被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这屋子空荡荡的,我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院门就被捶得山响。
我木然起身,刚拉开门栓,张立庭那张脸就挤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
他不由分说,把一朵大红花往我胸前戴:“秀兰,昨天是我冲动,不该凶你。”
“一晚上过去了,气也该消了。
走,今儿咱风风光光去登记!”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手就要关门。
他按住门板:“王秀兰,你还没消气?!”“张立庭,”我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从此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哟,好大的口气!”旁边的徐晓棠一把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我家那几件破旧家具上摸来摸去。
“你爸妈可都死了!先前他们在村办厂里那份轻省活儿,还不是看在立庭是知青的面子?”“想断关系?行啊,把这些年占的便宜都还回来!”她转向张立庭,“立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张立庭盯着我的脸,沉声道:“秀兰,晓棠说得对。
既然你不愿意嫁,那咱就算清楚。”
我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啊,算!张立庭,你住我家五年,吃我家的,穿我家的,我爸妈一分钱没跟你要过!”“你埋头读书,家里的农活、队里的工分,哪一样不是我爸妈帮你顶着?”徐晓棠不屑地嗤笑。
我没理她,继续说:“你说要考大学,想吃口荤腥补脑子,我爸揣着几个窝窝头,挨家挨户去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换来几个鸡蛋!”“你半夜发高烧,是我爸!背着你走了几十里山路,深一脚浅一脚送你去县医院!”“当年发大水,我爸为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张立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比锅底还黑。
他比谁都清楚,我家为了他,付出了什么。
“就当我王家,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从此,我们两不相干!”“说得比唱的好听!”徐晓棠一把扯过我的衣袖。
“你身上这件衬衫,不是立庭托人买的?院里那辆自行车,不是立庭看你脚不方便,特意给你买的?还有这收音机,那是立庭在厂里得的奖品,他说给你解闷!”我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张立庭,心如刀绞:“张立庭,你曾经跟我说,要爱我一生一世。
那些话,都是假的吗?”3张立庭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就是因为记得,我才要娶你!秀兰,别闹了,跟我去登记。”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娶我?然后呢?让我去给别人的孩子当后妈?让全村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上赶着给人当便宜娘?”我以为死过一次,这颗心早就麻木了,可张立庭,还是能轻易把它戳得鲜血淋漓!我转身回屋,把那辆自行车推了出来,又捧出那台红灯牌收音机,一股脑儿全堆在他脚下:“你的东西,都还给你!”徐晓棠尖声嚷:“你身上穿的也是立庭买的!有本事也脱了!”我抬手就解开衣扣。
“王秀兰!”张立庭怒吼一声,冲上来抓住我的手腕,“你还要不要脸!你是我的女人!跟我去登记!”“立庭!住手!”一声断喝,是闻讯赶来的厂长,“既然秀兰不愿意,你就别强人所难了!”张立庭死死瞪着我,满眼不甘。
我回瞪过去:“张立庭,过两天就是我和陈穆哥的喜酒,欢迎你来喝一杯。”
他气得浑身发抖,阴狠地看着我:“王秀兰,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张立庭放狠话的第二天,村里就传遍了说我不守妇道,四处勾搭汉子。
我一出门,那些婆娘们就对着我吐唾沫星子,赶紧拉着自家男人躲得远远的,生怕我沾上他们。
张立庭从我身边经过,轻飘飘留下一句:“我警告过你,不听话,就得付出代价。”
他贴心的撩开我耳边的碎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陈穆回来,发现你的名声臭了,还会要你吗?”“女人的宿命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
“我在家里等你求我。”
他哼着小曲走远,我盯着他的后背恨的攥起拳头。
我回家翻出长了锈迹的柴刀,想找张立庭要说法。
刚到他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徐晓棠的声音:“立庭哥,你当初在她家住了那么久,就一点没对她动过心?”“动心?开什么玩笑!”张立庭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见她那双畸形的脚我就犯恶心!若不是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在她家多待。”
顿了顿,他声音里充满了怨毒:“还有那对老不死的,我一个知识青年,他们竟然让我下地干那些粗活!”“当年发大水,我故意躲在屋顶上不下来,就是等着他们来救我,我在水里偷偷推了他一把!本想让老不死的直接淹死,没想到他命还挺大!”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4我几乎站立不稳,死死捂住嘴,泪水却汹涌而出。
门内,徐晓棠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婆娘不听话,找个机会把她脸划花关起来。”
“我假扮成她的样子跟你领证,把她父母的留下的房子卖掉回城里买新房。”
我咬着唇,想悄无声息地挪开,却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的柴火垛!“谁!”我拔腿就跑!可这双小脚,没跑几步便狠狠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粗糙的石子地上,我顾不上疼,手脚并用,拼命往前爬!张立庭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脚步一步步敲在我心上。
“都听见了?”他阴沉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救命啊!张立庭要杀人!”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可任我如何踢打,还是被他粗暴地拖回了屋里。
我用力挣扎,指甲划破张立庭的脸,“张立庭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你害怕毁了徐晓棠的名声,那我呢?”他眯起眼,“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孩子的秘密的?”“秀兰,你太不乖了。”
张立庭擦了擦被我抓过的地方,语气冰冷,“本来,我打算娶了你。
你来照顾孩子,晓棠也不用背负骂名。”
“我会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你名声本就坏了,有我护着,下半辈子也能安稳度日。”
他说着,竟想伸手摸我的脸,被我嫌恶地偏头躲过。
张立庭脸色一沉:“晓棠,去村头把人都叫来!”我心中一紧。
他狞笑:“干什么?等他们看到你跟我好事成了,你除了嫁给我,还能嫁给谁?”话音未落,他便扑过来。
羞辱和愤怒瞬间将我淹没!没想法重活一世,还是没办法改变结局。
我绝望地闭上眼,心存死志。
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徐晓棠的叫嚷,越来越近。
我心一横,就要咬舌!突然身上重力一轻。
陈穆铁青着脸,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粗布褂子把我裹住。
暖意袭来,我再也忍不住哭出来。
张立庭被推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指着我们,怒极反笑:“我说你怎么死活不从我,原来早就跟这乡巴佬勾搭上了!你等着!”院门被推开,黑压压一群村民举着火把涌了进来,徐晓棠尖利的声音夹杂其中:“大伙儿快来看啊!这不要脸的婆娘偷汉子!”张立庭一见人多,脸上那狰狞瞬间变成痛苦万分,他捂着胸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大伙儿来得正好!你们都看看!这婆娘联合奸夫给我下套!她脱光了勾引我,还想栽赃说孩子是我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张立庭,你摸着良心说!这孩子,跟我有半分相像吗?”村民们伸长脖子打量孩子,又看看我,纷纷窃语:“确实不像啊……”“眉眼鼻子,没一点像王秀兰的。”
徐晓棠见势不妙,粗鲁地把孩子拽起来。
孩子一睁眼看到我,张嘴就喊:“妈妈抱!”这一声妈,坐实了我的罪名,村民们瞬间倒戈。
“呸!还说不是你生的!”“真是不要脸,连孩子都教唆!”我死死盯着徐晓棠,想给她最后的机会:“你敢说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徐晓棠眼神闪躲,尖叫:“当然不是我的!”我又转向张立庭:“张立庭,就算孩子不是你的,他也喊了你这么多天爹!你就这么心狠?”张立庭脸色微变,狐疑地盯着我:“你什么意思?”我没理他,拼命给陈穆使了个眼色。
陈穆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举高了喊:“这是卫生所的单子,孩子跟王秀兰的血型对不上!”人群一阵骚动!我看着张立庭和徐晓棠瞬间煞白的脸,又从陈穆手里接过另一张纸,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不过,这还有一张,孩子跟张立庭的血型,也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