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共沉沦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清晰。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苏晚宁的心尖上。不，是踩在她前世的尸骨上。她坐在喜床上，
盖着红得刺眼的盖头，指尖藏在宽大的喜服袖中，微微蜷缩。前世的烈火，
仿佛还在灼烧着她的皮肤。那碗由沈聿亲手递来的毒酒，
辛辣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她的喉咙里。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股混着酒气的冷风，
吹动了床沿的流苏。苏晚宁没有动。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真好。
她还活着。而他，也还活着。沈聿的脚步停在了桌边。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玉如意，
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清脆的响声，带着一丝不耐。苏晚宁知道，他在等她像前世一样，
主动起身，卑微地迎上去。可惜，那个蠢货苏晚宁，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空气安静了许久。沈聿似乎终于耗尽了耐心。他走到床边，没有用喜秤，而是直接用手，
一把掀开了她的盖头。动作粗暴，毫无温情。一张明艳到极致的脸，撞入他的眼帘。
凤冠霞帔，红唇似血。眼前的女子美得惊心动魄，却让他莫名地皱了皱眉。太艳了。
像一朵盛开到极致，带着毒的罂粟。和他记忆中那个温婉柔顺的苏晚宁，判若两人。
沈聿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他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美。
他喜欢清雅的，柔弱的，像白月光一样的女子。比如她的庶姐，苏清雅。想到苏清雅，
沈聿的心微软了一瞬，语气也缓和了些。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一把淬了毒的刀。
“你姐姐身子弱，受不得刺激。”“从今日起，你既已为正妻，当大度贤良，
多去她院里请安，好生孝敬。”他说得理所当然。一如前世。苏晚宁在心里冷笑。孝敬？
是要她像前世一样，把正妻之位让出来，把将军府的势力交出去，
最后再把自己的命也“孝敬”上去吗？若是前世，她此刻恐怕早已红了眼眶，
委屈得说不出话来。可现在。苏晚宁缓缓抬起眼眸，直视着他。
她的瞳孔黑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半点波澜。然后，她笑了。一个极其乖顺，
甚至堪称甜美的笑容，在她唇边绽放。“好啊。”她轻声应道。这一个字，
让沈聿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苏晚宁这般模样。不哭，
不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她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
近乎悲悯的东西。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这个念头让沈聿心中一凛，有些莫名的烦躁。
苏晚宁却已经站起了身。她身姿婀娜，缓步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两杯合卺酒。她提起酒壶，
为两只酒杯都斟满了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红烛的映照下，漾着妖异的光。她端起其中一杯，
转身递给沈聿。“夫君。”她唤他。声音婉转，像黄莺出谷。沈聿下意识地接过酒杯。
他的目光，依然胶着在她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企图从上面找出熟悉的痕迹。
苏晚宁端着自己的那杯酒，却没有与他交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夫君，请。
”她的笑容依旧，却让沈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喜欢这种被她掌控的感觉。
沈聿压下心中的异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他皱了皱眉。
他等着苏晚宁也饮下那杯酒，好尽快结束这无聊的仪式。然而，
苏晚宁却做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举动。她端着那杯酒，走到他面前。然后，当着他的面，
手腕一斜。满满一杯合卺酒，被她尽数倒在了地上。酒水泼溅在地毯上，
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沈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苏晚宁，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
已经带了怒火。新婚之夜，倒掉合卺酒，这是何等的挑衅。苏晚宁缓缓放下酒杯，
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
看透一切的漠然。“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酒，脏。”“我嫌恶心。”“你！
”沈聿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放肆！”他用力极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若是从前，苏晚宁定会疼得掉下泪来。可现在，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点痛，
比起前世被烈火焚身，被万箭穿心，又算得了什么。她甚至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又笑了一下。
“夫君，别生气。”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间的呢喃。“良辰吉日，气坏了身子，
可就不好了。”她的另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向上。指尖冰凉，像一条没有温度的蛇。
沈聿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被她这种诡异的顺从，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为她会挣扎，会哭喊。可她没有。她只是顺着他的力道，离他越来越近。
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梅香，而不是刺鼻的脂粉味。近到他能看清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沈聿的怒火，竟诡异地消散了几分。或许，这只是她欲擒故纵的新把戏。
他冷哼一声，刚想开口讥讽。突然，他的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冰凉触感。沈聿浑身一僵。
他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支金光闪闪的珠钗，正抵在他的颈侧动脉上。珠钗的尖端锋利无比，
已经刺破了他薄薄的皮肤，渗出了一丝血迹。而握着这支珠钗的，
正是他刚刚还钳制在手中的，苏晚宁那只纤细柔弱的手。整个房间，瞬间静得可怕。
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沈聿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仿佛第一天认识她。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的微笑。眼神里，
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恨意。“夫君。”她又开口了，声音甜得发腻。
“你可知……新婚之夜见血，才最尽兴？”沈聿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不是没见过杀戮的文弱书生。他是当朝太子，见过的风浪不计其数。
可他从未在一个女人眼中，见过如此纯粹的，想要将他毁灭的杀意。这杀意，
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气。“苏晚宁……”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苏晚宁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喜房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我不想干什么啊。”她手中的珠钗，
又往前送了一分。沈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锋利的尖端，又刺入了他的皮肉。
疼痛让他瞬间清醒。“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的好夫君。”她的脸颊，
轻轻贴上他的脸颊。动作亲密，话语却如腊月的寒冰。“从今天起，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你，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好姐姐，最好都给我安分一点。”“不然……”她顿了顿，
在他耳边呵出一口热气。“我不介意，让这东宫换一个新太子。”“或者，让这大梁，
换一个新皇帝。”沈聿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不是威胁。他能感觉到，她是真的敢。
这个女人，疯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
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知道，眼前的苏晚宁，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
极其危险的怪物。许久，苏晚宁似乎是玩腻了这个游戏。她缓缓收回了珠钗。珠钗的尖端，
带着一抹鲜红的血珠，在烛光下，像一颗妖冶的红宝石。她将珠钗拿到眼前，伸出舌尖，
轻轻舔舐掉了那滴血。动作魅惑，却让沈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了。
”她将珠钗重新插回头顶的发髻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辰不早了，
夫君也该歇息了。”她看了一眼那张宽大的喜床。“这床，归我了。”然后，
她又指了指角落里那张供下人歇脚的小榻。“你，睡那里。”这是命令。是赤裸裸的羞辱。
沈聿的脸色，青白交加。他堂堂太子，竟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的正妻持械威胁，
还要被赶去睡下人的床榻？传出去，他将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可他看着苏晚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反抗的下场，
可能会更糟。苏晚宁不再看他。她自顾自地开始卸下沉重的凤冠。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仿佛她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沈聿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他看着地毯上那滩深色的酒渍，
又摸了摸脖子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他突然觉得，他娶回来的，不是一个太子妃。
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他索命的恶鬼。而这场荒唐又可怕的新婚之夜，才刚刚开始。
2 规矩第二日，晨光熹微。苏晚宁需与沈聿一同入宫，向帝后敬茶。这是规矩。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冰冷得像是数九寒冬。沈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脖颈上那道浅浅的划痕，虽用衣领勉强遮掩，却依旧像一根刺，扎在他身为太子的尊严上。
苏晚宁则神色淡然，仿佛昨夜那个持钗行凶的疯子不是她。她甚至还有闲心，
欣赏了一下沿途的宫景。重生一次，连这禁锢了她半生的牢笼，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到了正阳宫外，已经有几位大臣和宫人候着了。看到太子和太子妃前来，众人纷纷行礼。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沈聿冷着脸，径直往里走。苏晚-宁则微微颔首，姿态从容，
母仪天下的气度浑然天成。有眼尖的宫人，瞥见了沈聿高领下那一抹不甚明显的红痕。
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响起。“你们看见没？太子殿下的脖子……”“嘘……小声点！
新婚燕尔，许是……”“可太子殿下的脸色……好吓人啊。
”“太子妃倒是……好像和传闻里不太一样。”“是啊，传闻里不是说，太子妃性子温婉，
甚至有些懦弱吗？”“今日一见，这气度，可半点不懦弱。”这些议论，苏晚宁听见了，
却毫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让他们看不懂。走进正阳宫大殿，皇帝与皇后早已高坐其上。
“儿臣儿媳参见父皇，母后。”两人跪下行礼。“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皇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苏晚宁，眼神里带着一丝挑剔和不满。“聿儿，
过来让母后瞧瞧。”皇后招了招手。沈聿依言上前。“昨夜歇得可好？”皇后一边问，
一边状似无意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那道红痕，便更加清晰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皇帝的眉头，不易察agis地皱了一下。沈聿的身体，
有片刻的僵硬。“谢母后关心，儿臣一切都好。”他低声答道，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羞愤。
苏晚宁跪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就在这时，
一个娇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清雅给陛下、娘娘请安。”众人回头。
只见苏清雅一身素白长裙，面色苍白，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来。她今日未施粉黛，
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清雅来了。”皇后一见到她，
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快，赐座。”“谢娘娘。”苏清雅柔柔一笑，
便要在离皇后最近的锦凳上坐下。那位置，甚至比一些宗室亲王的位置还要尊贵。
沈聿看到她，眼神也立刻柔和下来，带着心疼。“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歇歇？
”“清雅担心殿下，也想早些来给娘娘请安。”苏清雅说着，眼眶便红了，
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苏晚宁。“姐姐新婚，妹妹本不该来打扰的……”这一番做派，
立刻让不明就里的人，脑补出了一场姐妹不和、妹妹受了委屈的大戏。
周围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果然还是苏二小姐更得殿下和娘娘的欢心。”“是啊，
你们看殿下那眼神，都快化了。”“太子妃就这么跪在那，真是尴尬。
”“谁让她是将军之女呢，这门婚事，本就是陛下为了兵权，硬点的鸳鸯谱。
”就在苏清雅即将落座的那一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站住。”是苏晚宁。她依旧跪在地上，头也未抬。苏清雅的动作一顿，
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愕然与委屈。“姐姐，你……”沈聿立刻厉声呵斥道：“苏晚宁！
你又想做什么？清雅是客，你不要太过分！”苏晚宁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她没有看沈聿，
目光直直地射向苏清雅。“妹妹，你既知我是太子妃，那你可知，我是君，你是臣？
”苏清雅的脸色白了一分。“我……我自然知晓。”“既然知晓，”苏晚宁的声音依旧平淡，
“那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跪？”“本宫与太子殿下在此行敬茶大礼，你一个臣女，既未出嫁，
又无诰命在身，谁给你的胆子，与君同列，甚至还想与皇后娘娘平起平坐？”一连串的质问，
字字如刀，句句在理。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被苏晚宁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苏家大小姐吗？这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
竟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苏清雅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求助似的看向沈聿和皇后。
“我……我没有……我只是……”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沈聿心疼不已，
立刻站出来维护。“够了！清雅她只是身子弱，一时忘了礼数，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忘了礼数？”苏晚宁终于将目光转向沈聿，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太子殿下说得轻巧。
”“今日她可以忘了跪拜太子妃的礼数，明日，她是不是就可以忘了跪拜君王的礼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礼，便是国之根基。”“太子殿下是为了一个女人，
连我大梁的根基都不要了吗？”“你！”沈聿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苏晚宁用大道理压得抬不起头来。周围的议论声，
风向也悄然变了。“太子妃……说的好像没错啊。”“是啊，这关乎皇家颜面，不是小事。
”“苏二小姐平日里看着知书达理，怎么会犯这种错？”“我看啊，是恃宠而骄，
忘了自己身份了。”皇后也面露不悦，她可以给苏清雅脸面，
但绝不能容忍有人破坏皇家的规矩，更何况是被当众指出来。“好了！”一直沉默的皇帝，
终于开口了。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脸色惨白的苏清雅身上。“苏氏女，
太子妃所言，你可认？”苏清雅浑身一颤，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女……臣女知错，请陛下恕罪，请太子妃恕罪！”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可这一次，没人再觉得她可怜了。只觉得她愚蠢。皇帝冷哼一声。“看来，
你父亲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太子！”皇帝的目光又转向沈聿。
“你身为储君，竟宠妾灭妻，连尊卑礼法都分不清，成何体统！”“朕看你，
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沈聿的头，垂得更低了。“儿臣知错。”皇帝呵斥完，
才将目光转向一直跪着的苏晚宁。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和审视。“太子妃，起来吧。
”“谢父皇。”苏晚宁这才缓缓起身，姿态依旧优雅。她走到苏清雅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她俯下身，亲手将苏清雅扶了起来。动作轻柔，
仿佛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苏清雅被她扶着，
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苏晚宁执起她的手，柔声说道：“妹妹别怕。”“你既说担心我，
那从今日起，便搬来东宫住下吧。”苏清雅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沈聿也愣住了。
“这样，我也可以日日亲自教导你宫里的规矩。”苏晚宁的脸上，
重新挂上了那抹甜美得令人心悸的笑容。“总不能，再让妹妹因为不懂规矩，
出去给太子殿下丢人了。”“你说，对吗？”3 教规矩返回东宫的马车里，
气氛压抑得几乎能凝成实质。这是一个狭小的，密不透风的空间。恨意，怒意，与恐惧，
在其中交织碰撞。苏清雅缩在角落里，肩膀微微颤抖，低声啜泣着。沈聿坐在她的身旁，
伸出手，想安慰她，手却停在了半空。因为苏晚宁的目光，正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半分身为妻子的嫉妒，只有一种看待玩物般的审视。
这让沈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他猛地收回手，转向苏晚宁，压低了声音，
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苏晚宁，你到底想怎么样？”“在父皇母后面前，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苏晚宁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丢人？”她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了苏清雅的哭声。“太子殿下，方才被父皇呵斥，说不懂尊卑礼法的人，是你。
”“被父皇说，连宠妾灭妻这种丑事都做得出来的人，也是你。”“我只是在维护皇家颜面，
维护你的太子尊严。”“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丢你的人了？
”“你……”沈聿再次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发现，这个女人变了。
她不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的嘴，比她的人，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苏清雅的哭声更大了些。“姐姐，你不要再怪殿下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
惹得姐姐不快，连累了殿下受责罚。”“姐姐若是有气，便都冲着我来吧，
只求你不要再为难殿下了。”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既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暗指苏晚宁是在“撒气”，是在“为难”太子。
若是换了从前，沈聿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可现在，听着这话，他却觉得无比刺耳。
因为这等于是在承认，他需要一个女人来替他承担过错。苏晚宁看着苏清雅的表演，
眼神里连一丝波澜也无。“妹妹说得对。”她竟然点了点头。“你的确该罚。”“也的确，
该我来罚。”马车，正好在这时停了下来。东宫到了。管家带着一众仆婢，早已在门口恭候。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回宫。”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起吧。”苏晚宁淡然开口，
率先走下马车。她此刻的身份，是这座东宫唯一的女主人。沈聿扶着还在抽泣的苏清雅，
跟在后面，脸色铁青。宫人们悄悄抬起头，交换着震惊的眼神。天啊。
那个传说中被殿下厌弃，连带着整个东宫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妃，今天是怎么了？还有，
殿下百般宠爱的苏二小姐，怎么哭了？众人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中充满了八卦的气息。苏晚宁走到管家面前。“去西边最偏僻的那个落云苑收拾出来。
”管家一愣。落云苑，那不是东宫最冷清，下人犯了错才会被打发过去的地方吗？
“再派两个手脚粗笨的婆子过去伺候。”苏晚宁继续吩咐道。“是，太子妃。
”管家不敢多问，连忙应下。苏清雅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姐姐，
我……”“妹妹不是身子弱，喜静吗？”苏晚宁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关心她。
“落云苑最是清净，无人打扰，最适合妹妹静养了。”沈聿终于忍无可忍。“苏晚宁！
你不要欺人太甚！清雅是客，不是你的囚犯！”“哦？”苏晚宁转身，看向他。
“太子殿下是忘了吗？”“方才在正阳宫，我已经向父皇母后请了恩典，让妹妹搬来东宫，
由我亲自教导规矩。”“父皇，可是准了的。”她把“父皇”两个字，咬得极重。
沈聿的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他可以用太子的身份压她，却不能公然违抗皇帝的旨意。
“姐姐说的是。”苏清清雅强忍着屈辱，柔柔开口。“是妹妹的福气，能得姐姐亲自教导。
”她知道，此刻再反抗，只会自取其辱。“妹妹知道就好。”苏晚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去休息之前，这教规矩的第一课，现在就开始吧。”她说着，便径直走进了正殿，
在高高的主位上坐了下来。“殿下，妹妹，都过来吧。”她朝他们招了招手。沈聿和苏清雅，
只能屈辱地跟了过去。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远远地看着，心中骇然。这东宫的天，
是真的要变了。正殿内。苏晚宁端坐其上，一名侍女为她奉上了一杯热茶。她没有喝，
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妹妹。”她看向站在下方的苏清雅。“这第一课，我便教你，
如何奉茶。”苏清雅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让她去给苏晚宁奉茶？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怎么，妹妹不愿意？”苏晚宁的语气淡了下去。“还是说，妹妹觉得，我不配喝你的茶？
”“臣女不敢。”苏清雅咬着牙，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盘。她走到苏晚宁面前，屈膝，行礼，
奉茶。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标准无比。苏晚宁却没有接。她只是看了一眼茶杯。“水太烫了。
”她淡淡地说。“若是呈给父皇母后，烫伤了圣体，这个罪责，你担得起吗？
”苏清雅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换。”苏晚宁只说了一个字。
苏清雅只能端着茶盘，退下，重新泡了一杯。她再次呈上。苏晚宁依旧没接。“水又凉了。
”“皇家威严，岂能用冷茶敷衍？”“换。”沈聿在一旁看着，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苏晚宁，你够了！”“殿下是在质疑我的教导方式吗？”苏晚宁抬眼看他。“还是说，
殿下觉得，奉茶这种小事，无足轻重，不需要认真对待？”“我……”“殿下可别忘了，
你我如今，是一体的。”苏晚宁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我若是在教导妹妹的事情上出了差错，丢的，可是你我的脸，是整个皇家的脸。
”“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你觉得，你又能讨到什么好？”沈聿的呼吸一滞。他发现，
自己竟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他所有的愤怒，
都被她用“规矩”和“皇家颜面”给堵了回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苏清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泡茶，奉茶的动作。一次。两次。十次。滚烫的茶水，
早已将苏清雅的手烫得通红。她引以为傲的，弹得一手好琴的纤纤玉手，此刻狼狈不堪。
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摇摇欲坠。终于，
在又一次被苏晚宁以“茶杯握得不够稳”为由驳回后，苏清雅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的手一松。“哐当”一声。茶杯和茶盘，尽数摔落在地，碎成了无数片。“啊！
”她惊叫一声，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姐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大殿内，只剩下她凄厉的哭声。
沈聿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将她扶起，紧紧搂在怀里。“够了！苏晚宁！你这个毒妇！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瞪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面对他的怒火，
苏晚宁却笑了。她缓缓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她看着缩在沈聿怀里，
哭得浑身发抖的苏清雅。然后，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
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妹妹，这才只是开始呢。”“前世那杯毒酒的债，我会让你，
用一辈子的眼泪，慢慢还。”4 立威苏清雅被两个粗壮的婆子，
半拖半扶地带向了冷清的落云苑。她凄楚的哭喊声，在东宫的上空久久回荡，然后渐渐消失。
沈聿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囚禁在牢笼中的猛虎。他的家，他的东宫，
在一日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端坐在主位上，
神态悠闲地用杯盖撇去茶沫。仿佛刚才那个将人逼至崩溃的，不是她。殿内的宫人们，
全都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下一个目标。空气，安静得可怕。
苏晚宁终于放下了茶杯。她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扫过殿内侍立的管家和一众仆婢。“李管家。
”她开口。“老奴在。”须发皆白的老管家连忙躬身，态度比之前恭敬了数倍。“本宫瞧着，
这东宫的规矩，是有些松散了。”李管家心里“咯噔”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是老奴治下不严，请太子妃责罚。”“责罚你，倒也不必。”苏晚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只是，有些人，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番。”她顿了顿。“方才妹妹奉茶，手忙脚乱，
是她不懂规矩。”“可你们这些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无一人上前提醒，
无一人上前帮衬。”“可见，你们的眼里，也根本没有规矩二字。”这话一出，
殿内跪倒了一片。“太子妃饶命！”“很好。”苏晚宁看着眼前乌压压跪倒的人群，
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的目光，
最终落在了人群中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身上。那是张嬷嬷。苏清雅从闺中便带来的心腹，
在东宫里一向是横着走的。从前，她仗着苏清雅和沈聿的宠信，
可没少给苏晚宁这个正牌太子妃白眼和闲气。“张嬷嬷。”苏晚宁点了她的名。
张嬷嬷身体一抖，抬起头来。“你作为教习嬷嬷，妹妹身边的老人，她失仪于人前，
你难辞其咎。”“老奴……老奴知错。”张嬷嬷嘴上说着，心里却不服气。“哦？
你当真知错？”苏晚宁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那你告诉本宫，按照宫规，仪容不整，
御前失仪，该当何罪？”“这……”张嬷嬷一时语塞。“你来说。
”苏晚宁的目光转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
连忙道：“回……回太子妃，轻则……掌嘴二十，重则……杖毙。”“很好。
”苏晚宁的目光，又回到了张嬷嬷身上。“你看看你。”“珠钗歪斜，衣角褶皱，见到本宫，
眼神躲闪，是为不敬。”“本宫与你说话，你心不在焉，是为不尊。”“桩桩件件，
都够你受一顿板子了。”张嬷嬷的脸，瞬间惨白。她没想到，苏晚宁会突然拿她开刀，
而且还罗列得如此清晰。沈聿在一旁，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大步上前。“够了！
苏晚宁！”他怒声道。“张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也是清雅的奶娘，就算有错，也不至于受罚！
”“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公报私仇？”苏晚宁笑了，她站起身，直面沈聿的怒火。
“太子殿下，我罚她，是因为她不懂规矩，不尊主上。”“这罚的，是东宫的体面，
是皇家的威严。”“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我的私心？”“难道，在殿下眼里，你的私心，
就可以凌驾于皇家的规矩之上吗？”“你！”沈聿再次被她的话噎住。他发现，
无论他说什么，她总能用“规矩”和“皇家”这两座大山，把他压得死死的。周围的宫人，
也开始窃窃私语。“太子妃说的……好像总是占着理。”“是啊，
张嬷嬷平日里是太嚣张了些，仗着二小姐的势，连咱们管家都不放在眼里。”“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