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断连理枝

折断连理枝

作者: 来了就看看吧

言情小说连载

《折断连理枝》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来了就看看吧”的创作能可以将秦琼瑶木红雨等人描绘的如此鲜以下是《折断连理枝》内容介绍:木红雨捡到重伤的秦琼瑶那春雨湿透了他的旧青他将这陌生男子藏进柴房怎知对方是将门世秦琼瑶在草药香里睁开看见书生睫毛上的雨珠:“救命之当以身相”科举放榜那红雨攥着进士文书颤抖——秦家送来退婚墨迹未“家父以你恩师性命相”秦琼瑶将匕首塞进他掌“杀了你便自”红雨笑着摇任刀刃划破自己掌心年后新帝登边关急报传来秦将军死红雨展开染血的遗...

2025-07-04 05:01:53

木红雨捡到重伤的秦琼瑶那日,春雨湿透了他的旧青衫。他将这陌生男子藏进柴房时,

怎知对方是将门世子。秦琼瑶在草药香里睁开眼,看见书生睫毛上的雨珠:“救命之恩,

当以身相许。”科举放榜那夜,红雨攥着进士文书颤抖——秦家送来退婚书,墨迹未干。

“家父以你恩师性命相挟。”秦琼瑶将匕首塞进他掌心,“杀了我,你便自由。

”红雨笑着摇头,任刀刃划破自己掌心。 三年后新帝登基,边关急报传来秦将军死讯。

红雨展开染血的遗书,

只见半阙残词: “若得山花插满头……”第一章 惊蛰·雨惊蛰刚过,

江南的雨便没了筋骨,缠缠绵绵,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湿网,笼罩着天地。

木红雨撑着一柄骨架松动的旧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归家的泥泞小径上。

雨水浸透了他半旧的青布直裰,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鞋袜早已湿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叽”的轻响。暮色四合,雨雾更浓,

远处的村落只剩下几点昏黄的灯火,在湿漉漉的雨幕中摇曳不定,显得格外凄迷。

路旁的野草被雨水打得伏低了身子,几株早开的野桃花,粉嫩的花瓣零落成泥,

被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流向不知名的沟渠。风卷着雨丝斜斜扑来,

带着土腥气和初春料峭的寒意。他紧了紧肩上微湿的书囊,里面装着几卷借来的旧书。

今日在邻村学堂代了一整天的课,喉咙干哑,此刻只想快些回到那间四面透风的简陋小屋,

喝上一碗叔母或许会留的薄粥暖身。想起叔母那张刻薄寡恩的脸和堂弟虎视眈眈的眼神,

木红雨心中微涩,脚步却未停。寄人篱下,冷暖自知,能得一隅容身,已是不易。小路蜿蜒,

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雨打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寂寥。就在他即将走出竹林时,

目光无意扫过路旁一处被雨水冲刷得半塌的荒草沟。一抹极不寻常的深色,突兀地闯入眼帘。

那绝不是泥土或枯草的颜色。木红雨心头一跳,脚步顿住。他迟疑片刻,撑着伞,

小心翼翼地拨开湿漉漉、纠缠的荆棘和长草,朝那深色挪近几步。是一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面朝下匍匐在浑浊的泥水里,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玄色劲装被泥浆和暗红色的血渍浸染得一片狼藉,多处破损,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

雨水不断冲刷着伤口,血水蜿蜒,洇开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土腥气,

直冲鼻端。木红雨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瞬间冰凉。他活了十九年,何曾见过如此惨烈景象?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一个重伤濒死、身份不明的人,无疑是天大的麻烦。叔父一家若知晓,

定会将他连同这麻烦一起扫地出门。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下,滑过眼睫,视线有些模糊。

他站在原地,雨水拍打着伞面,噼啪作响,像是催促的鼓点。逃?

还是……目光再次落在那人身上。那人露在泥水外的一只手,骨节分明,

紧紧攥着一把折断的、沾满泥泞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仿佛在昏迷中仍紧握着最后一丝生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斜斜贯穿他的肩背,

皮肉狰狞外翻,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惨白。他……还活着吗?木红雨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在眼前无声无息地消逝。那声叹息轻飘飘地散在风雨里,

却带着千钧的决断。他蹲下身,费力地将沉重的油纸伞卡在一旁的竹丛间,挡开些许风雨。

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背,他浑然不觉,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

小心翼翼地去扳动那人的肩膀。入手一片冰凉黏腻,混合着泥水和血水。木红雨咬紧牙关,

屏住呼吸,一点点将那人沉重的身躯翻转过来。

一张沾满污泥、毫无血色的脸暴露在惨淡的暮色天光下。纵然狼狈至此,眉骨高挺,

鼻梁如削,紧抿的薄唇失了血色,依旧难掩其轮廓的深刻与英挺。只是此刻,

这张脸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蹙着,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只剩下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木红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对方鼻端。一丝微弱得几乎断绝的气息,

拂过他的指尖。还活着!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随即是更深的忧虑。伤得如此之重,

失血如此之多,能撑多久?他环顾四周,暮色苍茫,雨势不减,四野无人。不能犹豫了。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雨水的冷冽灌入肺腑,定了定神。

先将那柄折断的匕首从那人紧握的手中费力抽出,远远抛开。然后,

他尝试着将那人一条沉重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试图将他架起来。

可那人比他高大健壮太多,甫一用力,木红雨自己便是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冰冷的雨水和那人身上的湿衣紧贴着他,寒意刺骨。一次,两次…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混合着雨水滑落。单薄的肩膀被压得生疼,膝盖陷在泥泞里。他咬着下唇,

唇瓣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渗出血丝。他不能放弃。放弃,这人就真的没救了。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木红雨终于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

将那具沉重得如同山岳的身躯,半背半拖地架在了自己瘦削的背上。每一步,

都深深陷入泥泞,留下一个艰难的水洼。背上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两人,

他单薄的青衫和那人染血的玄衣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血水混着冰雨,浸透了他的后背。

前路昏黑,雨幕无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脚下泥泞的拖沓声,

以及背上那人微弱到随时可能断绝的气息。木红雨紧抿着唇,

雨水顺着苍白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执拗的坚毅。他一步一步,

朝着远处那点如豆的、微弱的灯火——他寄身之所的方向,艰难跋涉而去。

第二章 陋室藏锋木红雨那座位于村尾、倚着半堵残破土墙的小柴房,

在凄风苦雨中更显摇摇欲坠。雨水顺着茅草稀疏的屋顶不断漏下,

在屋内泥地上汇成几个浑浊的小水洼。“砰!”一声闷响,

木红雨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连人带背上沉重的负担,

一起摔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肺叶火烧火燎,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被那人压住的半边身子更是麻木冰冷。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他湿透的鬓发间不断滴落。

缓了好一阵,他才挣扎着从那人身下挪开。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

他立刻转身去查看那陌生男子的状况。指尖触到的肌肤依旧冰冷,气息比刚才更加微弱,

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木红雨的心猛地一沉。不行!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他咬着牙,

用尽最后的力气,连拖带拽,

将男子沉重的身躯挪到柴房最内侧相对干燥、铺着些陈旧稻草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

勉强能遮挡些许视线。安置好伤者,木红雨不敢有丝毫停歇。他冲出柴房,反手将门掩好,

顶着冰冷的雨幕,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叔父家前院那几间稍好的瓦房。“叔母!

”他敲了敲灶房的门,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喘息。门“吱呀”开了一条缝,

露出一张颧骨高耸、眉头紧锁的妇人脸。正是他的叔母周氏。

她手里还拿着个未削完皮的芋头,看到门外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木红雨,

眼中立刻浮起毫不掩饰的嫌恶。“叫魂呐?淋成这样,脏死了!别把晦气带进来!

”周氏尖锐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过来,作势就要关门。“叔母!”木红雨急忙伸手抵住门板,

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哀求,“我…我需要些热水!干净的布!

还有…还有上次我风寒时抓的药,若还有剩下的…”“热水?布?药?

”周氏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吊梢眼一翻,“你当家里开善堂的?热水柴火不要钱?

干净布你婶子我自个儿还舍不得用呢!药?早没了!你当那是大风刮来的?

自个儿淋病了还想浪费药?滚远点,别杵在这儿碍眼!”“砰!”门被毫不留情地甩上,

震落几缕灰尘,差点砸到木红雨的鼻子。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

又涩又痛。他孤零零地站在紧闭的门前,

听着里面传来堂弟不耐烦的嘟囔和叔母刻薄的数落声,单薄的身子在冷雨中微微发抖。

前院的灯光透过门缝泄出一点暖黄,却与他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他死死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底的酸涩。不能哭。

哭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猛地转身,冲回自己那间冰冷的柴房。反手闩上门,

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柴房里弥漫着湿冷的霉味、血腥味和泥土的气息。角落里,那男子无声无息,

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木红雨的目光扫过空荡荡、四壁萧然的陋室。最后,

他的视线落在床头唯一一个半旧的樟木箱子上。那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

里面装着他最珍视的几本书和几件旧衣物。他撑着地面站起身,走到箱子前,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箱盖。指尖带着决绝的颤抖,掠过那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四书章句集注》,

最终落在箱底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发白的细棉布长衫上。

这是娘亲生前给他缝制的最后一件衣服,他一直舍不得穿。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把将长衫扯了出来。又翻出一件同样半旧的里衣。然后,

他走到墙角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前,从里面摸出仅有的十几个铜板,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铜钱硌着掌心,也硌着他的心。他再次看了一眼角落里气息奄奄的陌生人,

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推开门,他毫不犹豫地重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朝着村口唯一那间当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去。雨水模糊了视线,

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当铺昏黄的灯光在雨夜里像鬼火一样飘摇。

当铺的老掌柜眯着浑浊的眼睛,掂量着那件细棉布长衫,

语气刻薄地报出一个低得令人心寒的价格。木红雨没有争辩,只是默默伸出手,

接过了那几枚沾着油渍的铜钱和一小包粗劣的止血草药末。他又用仅剩的铜钱,

在杂货铺买了最便宜的、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草纸——权当纱布用。回到柴房,他浑身湿透,

冷得牙齿都在打颤。顾不上自己,他立刻开始忙碌。用破瓦罐接了屋顶漏下的雨水,

放在用几块砖头临时搭起的简易灶上,又翻出藏在角落的几根干柴,小心翼翼地生火。

火苗微弱地跳跃着,艰难地舔舐着冰冷的瓦罐底。等待水开的间隙,他跪坐在男子身边,

借着油灯豆大的昏黄光芒,用买来的草纸沾着冷水,

一点点、极其小心地擦拭对方脸上、脖颈上的污泥和血痂。

手指触到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感受到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

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水终于温了。他撕开那件仅剩的里衣,

将相对干净的布条浸入温水中,拧干。然后,他屏住呼吸,开始清理那些最可怖的伤口,

尤其是肩背上那道斜长的刀口。每一次擦拭,都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在昏迷中的细微抽搐。

草纸不够用了,他就撕下自己已经湿透的旧直裰下摆。清理完伤口,

他打开那包劣质的止血药粉,黑褐色的粉末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他咬咬牙,

将药粉尽可能均匀地洒在那些翻卷的皮肉上。血水混着药粉,变成暗红色的泥浆,触目惊心。

他用撕成条的里衣布料,一圈一圈,笨拙而用力地缠绕、包扎,

试图止住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渗血。做完这一切,他已精疲力竭,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

将他和地上昏迷男子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柴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柴火燃烧细微的噼啪声,

以及屋顶漏雨滴答、滴答落在水洼里的声音。

他望着那张在昏黄光影下依旧英挺却毫无生气的脸,心中一片茫然。这人是谁?

为何伤得如此之重?救他,是对是错?未来,又会引来怎样的祸端?无人能答。只有窗外,

那场惊蛰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这片孤寂的天地,声声入耳,冰冷入骨。

第三章 药香如缕柴房里的长夜,在雨声、漏滴声和木红雨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中,

显得格外漫长难熬。油灯早已耗尽最后一点灯油,熄灭了。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

彻底淹没了这方狭小破败的空间,只有屋顶破洞偶尔透下的、被雨水稀释的微光,

短暂地勾勒出物体的模糊轮廓。木红雨不敢合眼。他蜷缩在离伤者不远处的冰冷泥地上,

背靠着墙壁,湿冷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每一次角落里传来伤者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侧耳倾听着那细微的声息,如同守护着风中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

那包廉价粗糙的药粉,效果微乎其微。伤者肩背处的布条很快又被暗红色的血水浸透,

在黑暗中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气。更糟的是,到了后半夜,

木红雨在黑暗中伸手去探对方额头时,指尖触到的是一片滚烫!他发烧了!伤口感染!

这个认知让木红雨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血、冰冷的雨水浸泡、劣质的草药……这一切都在无情地摧毁着这个陌生男子最后一线生机。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几乎令他窒息。他摸索着爬到角落,用破瓦罐接了冰冷的雨水,

撕下自己仅剩干燥的衣角内衬,浸湿了,小心翼翼地敷在对方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上。

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湿布很快被高热蒸温,他再换新的。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只能凭着触觉,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以及指尖下皮肤因高烧而起的细微颤抖。每一次换敷,

他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气息。

“水……”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不似人声的呓语,突然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木红雨浑身一震,

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立刻摸索着凑近,将耳朵几乎贴到对方干裂的唇边。

“……水……”又是一声,气若游丝,带着濒死的干渴和痛苦。他还活着!他还想要活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动瞬间冲上木红雨的鼻尖。

他手忙脚乱地摸到那个装了雨水的破瓦罐,小心地倾斜罐口,凑近对方的唇边。然而,

昏迷中的人根本无法自主吞咽,清水顺着嘴角流下,濡湿了颈下的稻草。怎么办?

木红雨心急如焚。他环顾黑暗,

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几根被他小心翼翼保存的、用来引火的干净细稻草杆上。

他捻起一根最细的,将一端小心地蘸湿了清水,然后屏住呼吸,

极其轻柔地探入对方干涸起皮的唇缝之间,用那一点点湿润,

小心翼翼地润泽着那滚烫的口腔和喉咙。动作笨拙而谨慎,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感觉对方喉咙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似乎咽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甘霖。不知过了多久,

当天边终于透出灰蒙蒙的、带着水汽的微光,勉强照亮柴房时,木红雨已累得几乎虚脱。

他倚着墙,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却依旧强撑着,用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角落里的人。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

至少额头摸起来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滚烫。虽然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些许。

最要紧的是,肩背处伤口的渗血,似乎……真的被那劣质的药粉和笨拙的包扎,

艰难地止住了。布条上的暗红虽然刺眼,但并未继续扩大。一缕微弱的晨光,

恰好透过屋顶最大的那个破洞,斜斜地照在伤者的脸上。洗去大部分污泥后,

那张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清晰深刻。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如刀削斧凿,

紧抿的薄唇依旧苍白,却因高烧而褪去死气,添了一抹病态的嫣红。即使昏迷不醒,

重伤憔悴,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英武之气和某种深藏的锐利,依旧无法被狼狈完全掩盖。

木红雨望着这张脸,心中百味杂陈。劫后余生的庆幸、疲惫不堪的虚脱、对未知未来的迷茫,

还有一丝……对这个陌生生命顽强意志的震动,交织在一起。这个人,绝非凡俗。

那身破损的玄衣料子,虽沾满血污泥泞,细看却质地精良;他昏迷中依旧紧握断匕的姿态,

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悍勇;还有这张脸,这份气度……他究竟是谁?招惹了怎样的仇家?

疑问如同水底泛起的沉渣,搅动着木红雨的心绪。然而此刻,

看着对方胸膛那微弱却持续起伏的节奏,木红雨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来就好。

他挣扎着起身,双腿因久坐而麻木刺痛。必须再弄些干净的水和食物,还有……真正的伤药。

典当衣物换来的铜钱所剩无几,昨日买的劣质药粉也快用完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仅剩的单薄中衣,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坚定。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清晨潮湿清冷的空气涌入。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

低垂的云层压着灰蒙蒙的村落。木红雨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身疲惫和满心忧虑,

再次踏入了这个对他而言同样冰冷的世界。第四章 疑云暗生日子在提心吊胆和精打细算中,

如蜗牛般缓慢爬行。木红雨的生活彻底围绕着柴房角落里那个生死未卜的陌生人转动。

他像一只在夹缝中求生的鼹鼠。天不亮就悄悄起身,避开叔父一家,

去村外的溪流挑回相对干净的溪水。趁着周氏去河边洗衣的空隙,偷偷溜进前院灶房,

飞快地舀一小勺隔夜的米汤,或者刮一点锅底几乎看不见油星的残羹。运气好的时候,

能在田埂地头挖到几株野菜,或者在雨后捡到几朵无毒的菌菇。这些微薄得可怜的食物,

大半进了伤者的口中。木红雨依旧用那细稻草杆蘸着米汤或熬得稀烂的菜糊,一点点喂食。

他自己则常常是几口冰冷的溪水,或者啃一块硬邦邦、不知放了多久的杂粮饼子,

便算对付过去。本就清瘦的身形,越发显得单薄,宽大的旧衣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伤药是最大的难题。上次典当换来的劣质药粉很快告罄。木红雨不得不硬着头皮,

再次踏进当铺。这一次,

他典当的是母亲留给他的一方旧砚台——那是他读书写字仅有的、像样的器物。

老掌柜浑浊的眼睛在砚台上转了几圈,最终只丢给他几个更少的铜板。

木红雨攥着那几枚冰冷的钱,心如刀绞,

却还是默默换回了一小包同样粗糙、气味刺鼻的伤药。柴房里的气氛依旧压抑。

伤者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高烧反反复复。木红雨除了喂食、换药、擦拭降温,

便是守在一旁,借着屋顶漏下的天光或一盏昏暗的油灯,翻阅他那几本翻烂了的旧书。

沙沙的翻书声,成了这方狭小天地里唯一的、带着些许生气的慰藉。偶尔,

伤者会在昏沉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模糊的呓语。木红雨会立刻放下书卷,凑过去轻声安抚,

用湿布擦拭他额角的冷汗。有时,

他会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字眼:“……快走……”“……军令……”“……截住……”。

这些零星的、带着铁血气息的词句,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在木红雨心中激起更大的涟漪和更深的疑云。这人,果然与军伍有关?

他口中的“军令”是什么?“截住”又是谁?那些将他伤至如此地步的“仇家”,

又是何等来头?疑虑如同藤蔓,在木红雨心头悄然滋长。

他望向角落里那张即使在病痛中也难掩英挺的脸,眼神复杂。他救下的,

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重伤的陌生人,更是一个巨大的、可能吞噬掉他平静生活的麻烦漩涡。

然而,每当看到对方因伤口疼痛而蹙紧的眉头,或因高烧而干裂的嘴唇,

木红雨心中那点因疑惧而生的退缩,便会被一种更柔软、更坚韧的东西压下去。

那是他骨子里的良善与责任,是他无法对一条挣扎求生的性命袖手旁观的执拗。就这样,

在忐忑与坚持中,又过了四五日。这一日午后,难得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

吝啬地洒下几缕金线,恰好从柴房最大的破洞漏下,斑驳地落在伤者脸上。

木红雨正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解开对方肩背上缠绕的布条,准备更换伤药。

伤口边缘的皮肉依旧红肿,但可喜的是,未见恶化流脓的迹象,

新生的肉芽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粉红色。他松了口气,

用沾了清水的干净布条这次是撕了他最后一件能撕的里衣,

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拂去药粉的残渣和细微的汗渍。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柔和。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木红雨擦拭的动作猛地一滞,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刚刚从漫长黑暗与混沌中挣脱出来的眼睛。

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却因虚弱而显得迷蒙、涣散,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底深处,

还残留着未及散尽的剧痛和浓重的疲惫,像历经劫波后搁浅的孤舟。然而,

在那片深邃的迷茫与痛楚之下,却有一种难以磨灭的锐利光芒,如同沉睡的猛兽初醒时,

带着本能的警惕与审视,穿透了虚弱的外壳,直直地落在他脸上。目光相遇的刹那,

空气仿佛凝固了。木红雨的手指还停在对方肩胛的皮肤上,

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肌肤因虚弱而微凉的触感,以及其下蕴含的、属于成年男子的紧实肌理。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一时间竟忘了收回。那双眼睛里的审视太过直接,太过陌生,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自觉的压迫感,让他这个习惯了卑微角落的书生,

本能地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慌乱。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流淌。阳光的尘埃在光束里缓缓浮动。

“……是…你?”一个极其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粗粝的摩擦感。木红雨猛地回过神,

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收回了手,脸上瞬间腾起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他垂下眼睫,

不敢再看那双过于深邃锐利的眼睛,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嗯…是我。你…你醒了?

”第五章 情愫暗涌那双深邃眼眸的主人,正是秦琼瑶。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中挣脱,

意识如同沉船缓慢浮出冰冷的海面。首先感受到的,是周身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钝痛,

尤其是肩背处那道撕裂般的灼热感。然后,

是嗅觉——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稻草的土腥气,

还有一种……极淡的、干净的皂角与墨香混合的气息。最后,才是视觉。

模糊的视线艰难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破败、漏着天光的茅草屋顶,四壁斑驳的土墙。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处地方。警惕如同毒蛇瞬间缠绕心脏,他试图调动身体,

却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就在这时,

他感觉到了触碰。一只微凉、带着薄茧的手指,正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肩背的伤口边缘。

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那小心翼翼的力道,拂过敏感的皮肤,

带来一种奇异的、微麻的痒意,竟奇异地压下了些许伤口的灼痛。他猛地抬眼。

逆着漏下的、带着尘埃光柱,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年轻、清丽、此刻却写满惊愕的脸。

肤色是久不见天光的白皙,因他的突然醒来而瞬间染上薄红,一直蔓延到精巧的耳垂。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烟,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着他狼狈的影子。挺翘的鼻尖下,

唇瓣微张,透着一抹自然的、健康的粉色。青丝只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松松挽着,

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几分脆弱与……难以言喻的柔美。然而,

在那双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眸深处,秦琼瑶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容错辨的坚毅底色,

如同柔韧的青竹,风过不折。就是这个人,将他从地狱边缘拖了回来?

在这如此破败不堪的陋室之中?

木红雨被他那过于直接、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飞快收回手,垂下了眼睫,

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那句低如蚊蚋的“嗯…是我。你…你醒了?”,

带着一种书生特有的温软,却又透着一股强自镇定的韧劲。“秦…遥。”秦琼瑶艰难地开口,

喉咙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得厉害。他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暂时不会牵连眼前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份。“在下…秦遥。”他顿了顿,

试图撑起身体表达谢意,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别动!

”木红雨立刻忘了方才的窘迫,倾身上前,本能地伸手轻轻按住他未受伤的肩头。

指尖隔着薄薄的、被汗水浸透的里衣,触到紧实滚烫的肌肤,两人俱是一震。

木红雨像被烫到般飞快缩回手,脸上红晕更甚,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伤口很深,

不能乱动!我叫木红雨,是…是这里的住户。你伤得很重,已经昏睡六七日了。”六七日?

秦琼瑶心中巨震。自己竟昏迷了这么久!

甚广的军饷贪渎案……那些在暗处窥伺的黑手……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然而,看着眼前书生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担忧,

以及那双清澈眸子里映出的自己苍白虚弱的倒影,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木…公子,

”他努力调整着嘶哑的嗓音,目光落在木红雨熬得通红的眼和明显清减了许多的脸颊上,

“救命之恩,秦某……没齿难忘。此番拖累,实在……”“秦兄不必多言。

”木红雨打断了他,微微摇头,重新拿起沾湿的布条,“先养好伤要紧。你高热刚退,

伤口还需仔细照料。”他避开对方过于深邃的目光,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小心翼翼地避开红肿的伤处,擦拭着周围的皮肤。动作依旧轻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在这方狭小破败的柴房里,一种微妙的氛围悄然滋生。

秦琼瑶秦遥的伤势在木红雨竭尽所能的照料下,缓慢而稳定地好转。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木红雨每日除了必要的课业他依旧需要去邻村学堂代课以换取微薄口粮,

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注在照顾伤者上。两人之间的交谈渐渐多了起来。木红雨惊讶地发现,

这位自称“落魄武人”的秦兄,谈吐见识远非寻常草莽。他随口点评前朝兴衰,

见解精辟独到;谈论山川地理,仿佛亲历;甚至对经史子集,也能信手拈来,

与木红雨辩上几句。他的话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格局气度,绝非池中之物。而秦琼瑶,

则被木红雨身上那种矛盾的魅力深深吸引。他能在清贫中安守书卷,气质温润如玉,

言谈间透着读书人的清雅与智慧;却又能在生计艰难时,不卑不亢地应对叔母的刻薄,

甚至为了换药,默默典当自己仅有的、视若珍宝的旧物。他有着妍丽如画的容颜,

眼神却澄澈坚韧,像山间清泉,不染尘埃。他为他擦拭伤口时那份专注的温柔,

喂他喝粥时那份小心翼翼的耐心,都像细密的春雨,

无声地浸润着秦琼瑶那颗在权谋倾轧和刀光剑影中早已冷硬的心。一日午后,

木红雨从学堂回来,带回了几个难得的、带着油光的肉包子——这是他今日代课的额外酬劳。

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完整的一个递给倚坐在稻草堆里的秦琼瑶。“秦兄,趁热吃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像是分享自己珍藏的宝贝。

秦琼瑶看着手中温热的包子,又看看木红雨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已经磨损的旧衫,

心中酸涩难言。他将包子掰开,递回一半:“红雨,你也吃。

”他第一次自然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木红雨微微一怔,

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半个包子,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他低下头,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

脸颊微红,沉默不语。柴房里弥漫着包子的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又一夜,风雨骤起。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抽打着摇摇欲坠的柴房。屋顶漏得更厉害了,

几处地方如同小瀑布般倾泻而下。木红雨手忙脚乱地用破瓦罐、木盆四处接水,

但依旧有冰冷的雨水溅到秦琼瑶身上。“红雨,别管了,快过来!

”秦琼瑶看着他在风雨中单薄忙碌的身影,眉头紧锁,忍不住出声。

木红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放弃,抱着唯一一卷还算干燥的薄被,

挤到秦琼瑶身边相对干燥的角落。两人肩并着肩,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听着外面狂风怒号,

雨水噼啪作响。小小的油灯在穿堂风中疯狂摇曳,光线明灭不定,

将他们相依的影子投射在湿漉漉的墙上,纠缠在一起。寒意侵骨。

秦琼瑶能感觉到身边人轻微的颤抖。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未受伤的右臂,

轻轻揽住了木红雨冰凉瘦削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体温为他遮挡些许风雨。

木红雨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挣扎。一股暖意从紧贴的肩膀处传来,驱散了刺骨的寒冷。

鼻尖萦绕着秦琼瑶身上淡淡的药味和一种属于成年男子的、阳刚而沉稳的气息。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滚烫,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低着头,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温暖与……亲密。

柴房里只剩下风雨的咆哮和两颗心跳逐渐靠近、几乎要同频共振的声音。秦琼瑶低头,

看着怀中人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感受着他细微的颤抖和那份小心翼翼的依赖,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柔软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坚硬的心防。

他收紧了手臂,将那份单薄的温暖,更紧地拥入怀中。风雨飘摇的陋室,

此刻竟成了隔绝尘世的孤岛,只剩下彼此相依的体温。

第六章 生计维艰柴房里的温情如同偷来的时光,短暂而脆弱。外界的现实,

很快便以更沉重的姿态挤压进来。木红雨叔母周氏的疑心,

随着木红雨越来越频繁地“消失”在柴房、以及家中本就微薄的口粮消耗速度明显加快,

而日益加重。这一日,木红雨刚在邻村学堂代完课,揣着换来的几个铜钱和一小袋糙米,

脚步匆匆地赶回村尾。还未走近柴房,便听见里面传来周氏那尖利刻薄、穿透风雨的呵斥声。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丧门星!我说家里的米缸怎么空得这么快!柴火也少得蹊跷!

原来是在这破柴房里藏了个野男人养着!”周氏叉着腰,堵在柴房门口,唾沫横飞,

手指几乎要戳到木红雨鼻尖上,“打量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整天鬼鬼祟祟!说!

这半死不活的野汉子哪来的?是不是你勾搭来的姘头?想败坏我们木家的门风吗?!

”柴房内,秦琼瑶早已在周氏闯入时便强撑着坐起,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

冷冷地盯着门口撒泼的妇人。若非重伤在身,这股无形的威压足以让寻常人胆寒。然而此刻,

周氏正在气头上,又被眼前的“姘头”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竟未被震慑住。木红雨脸色煞白,

紧紧攥着那袋糙米,指节用力到泛白。他挡在柴房门口,试图挡住周氏往里窥探的视线,

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从未有过的强硬:“叔母!你胡说什么!秦兄是我在路上救下的伤者!

他清清白白,岂容你污蔑!”“清清白白?”周氏嗤笑一声,

三角眼斜睨着木红雨身后隐约可见的秦琼瑶,“一个来历不明、浑身是伤的野男人,

藏在你一个未娶亲的秀才屋里,还清白?呸!我看你就是被这小白脸迷了心窍!

白吃白喝供着他,连你爹娘留下的砚台都当了!木红雨,你还有没有点廉耻?

我们木家可丢不起这个人!”“我没有……”木红雨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

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典当砚台是事实,口粮消耗也是事实。“没有?”周氏见他语塞,

气焰更盛,伸手就要去推搡他,“滚开!让我看看这野汉子到底什么货色!

今天不把他扔出去,我跟你没完!”她力气不小,木红雨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

后背生疼。就在周氏要挤进柴房的瞬间,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放肆!”声音不高,却如同平地惊雷,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凛然气势,瞬间压住了周氏的泼悍。她动作一僵,

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来源。秦琼瑶靠坐在角落的稻草堆里,脸色依旧苍白,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寒光凛冽,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周氏。他虽重伤未愈,

衣衫褴褛,但那挺直的脊梁和眉宇间自然流露的、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杀伐之气,

让泼辣如周氏也感到了本能的畏惧,仿佛被猛兽盯住,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你…你……”周氏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红雨救我性命,恩同再造。

一切用度,秦某日后必十倍、百倍奉还。”秦琼瑶的声音平稳而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若再敢对他出言不逊,休怪秦某不讲情面。

”他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但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

周氏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还?你拿什么还?看你这样子,

怕是自身难保!”但她终究不敢再强行闯进去,只是恨恨地剜了木红雨一眼,“好!木红雨!

你有种!养着这野男人是吧?从今天起,别想再从家里拿一粒米!这柴房你也别想白住了!

要么交钱,要么带着你的‘秦兄’一起给我滚出去!”说完,她重重地啐了一口,

扭着腰肢骂骂咧咧地走了。柴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周氏远去的咒骂声和雨水滴答的声音。

木红雨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

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破旧的衣襟。屈辱、愤怒、无助、对未来的茫然……种种情绪如同巨石,

压得他喘不过气。典当的钱早已用尽,仅靠代课的微薄收入,如何负担两人的口粮?更何况,

周氏还要收柴房的“租钱”?秦琼瑶看着那蜷缩成一团、无声哭泣的瘦弱身影,心如刀绞。

那双曾握惯刀剑、指挥千军的手,此刻却无力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恨不能立刻恢复,将那些欺辱红雨的人碾碎!然而,

现实的虚弱像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这个救了他、给了他温暖的纯净灵魂,因为他的拖累而承受如此屈辱和困境。

“红雨……”他哑声唤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歉疚。木红雨猛地抬起头,

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圈通红,眼神却出乎意料地迅速恢复了平静,

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光芒。他站起身,走到秦琼瑶面前,声音还有些哽咽,

却异常坚定:“秦兄不必担心。我能养活我们。”他不再看秦琼瑶眼中翻涌的情绪,

转身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那袋糙米和几个铜钱。他需要更多的活计。替人抄书,

去镇上店铺打短工,甚至帮人写信……只要能换到钱粮,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不能让秦兄被赶出去,更不能让他断了药。从这一天起,

木红雨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和沉重。天不亮就去邻村学堂,

下午回来便伏在柴房唯一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借着天光或油灯,替人抄写书籍或账目,

蝇头小楷写得一丝不苟。手指常常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僵硬酸痛,甚至磨出血泡。

偶尔能接到镇上店铺的零活,他便要走更远的路,回来时往往已是星斗满天,一身疲惫。

带回来的食物依旧微薄。两个硬邦邦的杂面馍馍,一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有时是一小把干瘪的菜叶子。他总是把相对好一点的分给秦琼瑶,

自己默默啃着最硬、最粗粝的部分。秦琼瑶的伤势在木红雨拼尽全力的支撑下,

恢复得比预期更快。他能下地缓慢走动了,

看着木红雨日益憔悴的面容和那双因熬夜抄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焦灼如焚,

痛楚远胜于身上的伤口。一日,木红雨又去镇上打零工,回来得晚了些。推开柴门,

却见秦琼瑶正艰难地弯着腰,试图用一只手将劈好的柴火摞整齐。旁边地上,

放着一小堆用草绳捆好的、粗细均匀的柴禾。“秦兄!你怎么起来了?”木红雨吓了一跳,

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扶住他,“你的伤还没好全!快坐下!”他语气带着责备,

更多的是心疼。“无妨,躺久了骨头都僵了,活动一下。”秦琼瑶顺势被他扶着坐下,

目光落在木红雨冻得通红、指节处还带着墨渍和细小裂口的手上,眸色一暗,

“这些柴……是我劈的。总该……做点什么。”他语气低沉,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注意到木红雨每次去捡柴都要走很远,回来时累得直不起腰。

木红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堆劈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切口平滑利落,

绝非寻常人用钝斧能劈出来的效果。他心中疑窦更深,却没有追问。他只是蹲下身,

仔细检查了一下秦琼瑶的伤口,确认没有崩裂,才松了口气。他看着那堆柴火,

又看看秦琼瑶苍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下次……别这样了。

养好伤,比什么都重要。”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柔软的羽毛,

轻轻拂过秦琼瑶最坚硬的心防。秦琼瑶看着他低垂的眉眼,

那浓密的睫毛下掩盖的疲惫与坚韧,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把他拥入怀中,

想替他挡去所有风雨,想告诉他,不必如此辛苦,他秦琼瑶此生定不负他。然而,话到嘴边,

却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他现在的承诺,苍白无力。他连自己能否安然离开此地都未知,

又如何许他一个未来?木红雨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抬起头,

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的,秦兄。你看,今天运气好,东家多给了几个铜板,

我买了点肉末,晚上给你熬点肉粥补补。”他扬了扬手里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眼中闪着一点微光,像是在分享一个巨大的喜悦。那笑容干净纯粹,映着油灯昏黄的光,

像暗夜里的昙花,瞬间点亮了秦琼瑶心底所有的阴霾。他凝视着木红雨,

仿佛要将这笑容刻入灵魂深处。柴房里弥漫着柴火的烟气和肉末淡淡的荤腥,

混合着一种名为“相依为命”的暖流,无声地流淌。纵使前路荆棘密布,

此刻陋室中的这一点微光,也足以慰藉两颗在困境中相互靠近的心。

第七章 离别在即日子在木红雨疲于奔命地赚取微薄口粮和秦琼瑶日益焦灼的等待中,

艰难地向前推进。秦琼瑶的伤势在木红雨竭尽所能的照料下,终于有了质的飞跃。

那道狰狞的刀口结上了深褐色的痂,虽然动作稍大仍会牵扯疼痛,但已能较为自如地活动。

他苍白的面色也渐渐恢复了健康的红润,那双深邃眼眸中的锐利光芒愈发摄人,

即使穿着木红雨那件明显短小、洗得发白的旧衫,

也难掩其挺拔如松的英姿和隐隐透出的不凡气度。木红雨看在眼里,

心中那份因对方身份而产生的疑云也愈发浓重。秦琼瑶秦遥绝非寻常“落魄武人”。

他偶尔流露出的指点江山的气魄,对时局的敏锐洞察,

甚至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对某些权贵秘辛的了如指掌,都指向一个显赫的出身。

木红雨虽出身寒微,却并非无知,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从未开口询问。

他守着这份心照不宣的沉默,如同守着柴房中这段短暂而珍贵的时光。这一日,

木红雨因替镇上富户誊抄一份重要的地契,得了半日闲暇和几个稍多些的铜钱。

他特意绕道集市,买了一小块新鲜的猪肉和一小捆嫩绿的青菜,

又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小包品质稍好些的伤药。回到柴房时,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

“秦兄,今日我们吃顿好的!”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秦琼瑶正倚在门边,望着远处低矮的山峦出神。闻言转过头,

看到木红雨脸上那抹因些许“奢侈”而焕发的光彩,心头微微一暖,

随即又被更深的愧疚刺痛。他笑着点头:“好。”木红雨手脚麻利地生火做饭。

简陋的灶台上升起袅袅炊烟,猪肉在陶罐里咕嘟咕嘟炖煮,散发出久违的、诱人的荤香。

青菜在滚水里烫过,翠绿欲滴。秦琼瑶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木红雨清瘦的背影在烟火气中显得格外柔和,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动作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秦琼瑶的目光落在他纤细的脖颈上,

那里因低头忙碌而弯出优美的弧度。心中某个角落,

被一种从未有过的、饱胀的暖意和强烈的渴望填满。他想将这抹身影永远留在视线里,

想护住这份在泥泞中为他绽放的纯粹温暖。饭食虽简单,在两人口中却胜过珍馐。

木红雨将大部分肉都拨到了秦琼瑶碗里,自己只夹了几片青菜。秦琼瑶没有推辞,默默吃着,

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必须尽快离开。红雨的处境太艰难,

他的拖累只会将这个清雅坚韧的书生彻底拖垮。更重要的是,他消失的时间太久,

那桩案子恐怕早已生变!他必须回去,清算旧账,肃清魑魅魍魉,更要为他和红雨的未来,

争出一条路来!午后,秦琼瑶提出想出去走走,活动筋骨。木红雨有些担忧他的伤势,

但见他神色坚持,便小心地搀扶着他,避开村中人多眼杂的小路,

走向村后那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林间空气清新,草木葱茏。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两人并肩缓行,一时无言,

只有脚下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秦琼瑶深吸一口气,胸中积郁似乎散了些许。

他目光扫过林间,忽然停在一棵高树的枝桠上——那里,

一只肥硕的野雉正悠闲地梳理着羽毛。几乎是本能地,秦琼瑶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脚步一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边缘锋利的扁平石子,掂量了一下。

木红雨还未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只见他手腕猛地一抖,动作快如闪电,

甚至带起细微的破空之声!“咻——噗!”石子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野雉的脖颈!

那野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便直直地从枝头栽落下来,扑腾了两下便不动了。

木红雨惊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绝非寻常武人所能拥有的准头和力道!他猛地转头看向秦琼瑶,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秦琼瑶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凛。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掩饰!他微微蹙眉,

面上却不动声色,走过去捡起那只尚有温热的野雉,

语气尽量平淡地解释:“早年随家父走镖,学过些粗浅的投掷功夫,让红雨见笑了。正好,

晚上可以加个菜。”他将野雉递向木红雨。木红雨没有立刻去接。他定定地看着秦琼瑶,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对方的身影,

也映着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却未能完全掩饰的锐利与……某种深沉的威势。

这绝非走镖能练就的气质!他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几乎呼之欲出。

他沉默地接过那只野雉,指尖触到冰冷的羽毛和温热的血液。掌心沉甸甸的,

仿佛也压上了某种沉重的真相。他没有追问,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清瘦的背影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秦琼瑶看着他的背影,

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了。或者说,他猜到了。这层薄纱被他自己亲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快步跟上,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言。有些话,现在说,徒增烦恼。傍晚时分,

当木红雨在柴房外处理那只野雉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林间深处,

似乎有极轻微的、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如同狸猫踏过枯叶。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扫向声音来源。一个穿着普通樵夫短打、身形精悍的汉子,

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树林边缘。他并未靠近,

只是远远地、极其隐蔽地朝着柴房方向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手指快速屈伸,

如同某种古老的密语。做完手势,那汉子便迅速隐入更深的树影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秦琼瑶一直倚在门框上,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木红雨身上,

实则早已将林间的动静尽收眼底。看到那个手势的瞬间,他深邃的眼眸猛地一缩,

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那手势,

是他麾下最精锐的暗卫才会使用的紧急联络密语!他们找到他了!

而且带来了极其重要的消息!一股混合着激动、凝重和紧迫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知道,

离别的时候,真的到了。当夜,柴房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炖野雉的香气早已散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近乎凝固的沉默。木红雨坐在小木桌前,借着灯光翻阅书卷,

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秦琼瑶靠坐在稻草铺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跳跃的灯焰,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沉寂:“红雨。

”木红雨翻书的手指顿住,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的伤,已无大碍。”秦琼瑶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要走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要走”两个字真真切切地从对方口中说出时,

木红雨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

一股冰冷的失落和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席卷全身。他握着书卷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柴房里只剩下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他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

秦琼瑶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难以掩饰的痛楚,心如刀割。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继续道:“我的身份……并非有意欺瞒。我姓秦,名琼瑶。家父……是镇国大将军秦烈。

”他终究选择了坦诚。在离别之际,他不想再对眼前这个用全部真心待他的人,有任何隐瞒。

镇国大将军秦烈之子!这个如雷贯耳的身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木红雨的心上!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真相如此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巨大的身份鸿沟带来的冲击,

还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将门世子,

天子近臣;一个是家徒四壁、寄人篱下的穷酸秀才。云泥之别!

他之前那些朦胧的、不敢深想的情愫,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不自量力。“先前微服查案,

遭人暗算,幸得红雨相救,才捡回这条性命。

”秦琼瑶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感激和不容置疑的真诚,“救命之恩,琼瑶此生不忘。

今日属下寻来,案情有重大进展,且……追兵已近。我若再留,恐将滔天大祸引至你身。

”追兵!滔天大祸!木红雨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救下的,

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显赫的贵人,更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漩涡!他之前的担忧,

并非杞人忧天!看着木红雨眼中瞬间涌起的惊惧和疏离,秦琼瑶心中剧痛。他猛地站起身,

几步走到木红雨面前,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木红雨惊得差点跳起来!“红雨!

”秦琼瑶仰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炽热而坦荡的光芒,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秦琼瑶今日在此立誓:待我肃清奸佞,了却此案,必以光明正大之身,携三书六礼,

堂堂正正前来迎娶你!此生此世,绝不负你!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万箭穿心!

”掷地有声的誓言,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柴房中炸响!木红雨彻底呆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迎娶?三书六礼?堂堂正正?一个镇国将军府的世子,要娶他一个寒门秀才?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惊世骇俗!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惊惧与失落。

“你……你疯了!”木红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是将军世子!

我……我只是……”“你只是木红雨!”秦琼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如火,

紧紧锁住他慌乱的眼眸,“是我秦琼瑶此生认定的唯一伴侣!无关身份,只关此心!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木红雨冰冷微颤的手,那掌心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仿佛要将自己的誓言烙印进对方的骨血里。“红雨,信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恳求和承诺,“等我回来!等我处理好一切,扫清所有障碍!

等我风风光光地来接你!在这之前,保重自己,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等我!

”木红雨被他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炽热和坚定所震慑,

也被那滚烫的手掌所传递的力量所包裹。震惊、惶恐、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隐秘的、被如此珍视的狂喜和悸动,如同沸腾的熔岩在他心口翻滚冲撞,

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着眼前这张英俊迫人的脸,那双深邃眼眸里映着自己苍白失措的影子,

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深情和不容置疑的决心。理智告诉他,这誓言如同镜花水月,

虚幻得令人心碎。门第之隔,何止天堑?世俗礼法,人言可畏!

更遑论还有那随时可能降临的“滔天大祸”!然而,心底深处,那份早已悄然滋生的情愫,

那份对这个男人在困境中展现的坚韧与温柔的倾慕,此刻却被这惊世骇俗的誓言彻底点燃,

不顾一切地想要相信一次,赌一次!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滚烫灼人。他没有抽回手,只是看着秦琼瑶,哽咽着,

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等你。”三个字,轻如蚊蚋,却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秦琼瑶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猛地将木红雨拉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木红雨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

将脸深深埋进秦琼瑶宽阔而温暖的肩窝。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对方的衣襟,也浸透了彼此的心。

秦琼瑶低下头,温热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虔诚和珍重,轻轻印在木红雨光洁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烙印,一个无声的契约。然后,他松开怀抱,

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打开,里面赫然是那把断成两截的匕首!

匕首虽断,柄上缠绕的暗金色丝线和古朴的纹饰,依旧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秦琼瑶拿起断匕的柄部,声音低沉,“今日留一半与你。

见匕如见我。它日重逢,以此为凭!”他将那带着温热的断匕柄,

郑重地放入木红雨冰凉的手中。木红雨紧紧握住那半截断匕,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却仿佛带着秦琼瑶滚烫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

从怀中取出一方洗得发白、边角已经磨损的旧帕子——那是他仅有的、还算体面的贴身之物。

他将帕子仔细叠好,塞进秦琼瑶手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贴身旧物,

不值什么……你……留着。”秦琼瑶紧紧攥住那方带着木红雨体温和皂角清香的旧帕,

如同攥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含泪的眼,

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等我。”他最后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

带着万般不舍和千钧的承诺。夜色深沉,柴门无声地开启,又无声地合拢。

秦琼瑶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几个起落,

便消失在村外浓重的黑暗与寂静的竹林深处,没有惊动任何犬吠虫鸣。

木红雨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柴房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截冰冷的断匕柄,

仿佛还残留着秦琼瑶掌心的温度。空气中,

似乎还萦绕着对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药味和阳刚气息的味道。

油灯的火苗在他失神的瞳孔中跳跃,映出一片空茫的寂静。他走了。带着惊世骇俗的誓言,

也带走了陋室里短暂的温暖与喧嚣。柴房重归死寂。只有屋顶漏下的夜风,呜咽着穿过破洞,

带来彻骨的寒意。木红雨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

手中紧握的断匕,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也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实的依靠。

等他……他真的会回来吗?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誓言,

在那高不可攀的门第和未知的腥风血雨面前,又能支撑多久?无人能答。唯有窗外,

那轮被薄云遮蔽的残月,洒下清冷的光辉,

无声地注视着这间承载了短暂相遇与漫长离别的陋室。

第八章 骤雨初歇秦琼瑶离去后的柴房,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只余下无边的空寂与冰冷。那夜残留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也很快被潮湿的霉味和清冷的空气所取代。木红雨独自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截断匕的柄。金属的冰冷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却也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那段短暂相遇并非虚幻的凭证。“等我。”那两个字,

如同烙印,深深烙在心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窗外,残月隐入更深的云层,

天地间一片墨色。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仓促的离别低泣。

木红雨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单薄的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泪水汹涌而出,

浸湿了破旧的衣襟。是离别的痛楚,是身份悬殊带来的惶恐,

是对那惊世骇俗誓言的惶惑与一丝不敢深想的期盼,

更是对未来未知风波的恐惧……种种情绪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许久,许久。

直到天边透出第一抹灰白的曙光,木红雨才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

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沉淀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毅。他不能倒下。秦琼瑶说,

要他保重自己,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

通往“等他”那条渺茫道路的阶梯。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墙角那小小的破水缸前,

掬起冰冷的清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小心地将那半截断匕用那方洗得发白、如今却空落落的旧帕子包好,藏入樟木箱最底层,

压在几本旧书之下。仿佛将那个惊心动魄的秘密,连同心底翻涌的情潮,一同封存。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清晨带着寒意的风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

挺直了因哭泣和疲惫而微弯的脊梁。生活还要继续。

叔母周氏的刁难不会因为秦琼瑶的离开而停止,甚至可能变本加厉。他需要更多的钱粮,

更需要……一个能让他心无旁骛读书、最终踏上科考之路的机会。从这一天起,

木红雨像一头沉默的耕牛,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生活的泥泞与书卷的墨香之中。

他接下了更多抄书的活计,蝇头小楷写得又快又好,常常熬至深夜,油灯耗尽。

指节因长期握笔而变形,磨出的血泡结了厚厚的茧。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邻村的学堂代课,

开始尝试去镇上寻找更有分量的私塾或书院谋求教席。过程艰难,白眼与质疑是家常便饭,

但他凭借着扎实的学问和温润坚韧的品性,最终打动了一位开明的老秀才,

得以在其开办的义塾中协助教学,虽束脩微薄,但环境清静,更便于他自身攻读。

对叔母周氏,他选择了沉默的隐忍与疏离。他不再试图从前院获取任何东西,

连挑水都刻意避开周氏可能出现的时间。他将自己微薄的收入,大部分用于购买米粮和灯油,

小部分则按时缴纳周氏索要的“柴房租钱”。每一次递上那几个冰冷的铜板,

周氏刻薄的嘴脸和鄙夷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只是低垂着眼睫,默默承受,

不发一言。他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懑,都化作案头更深的埋首苦读。夜深人静,陋室孤灯。

当疲惫和孤寂如同潮水般袭来时,他便悄悄打开樟木箱,

指尖轻轻拂过那方包裹着断匕的旧帕。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能穿透时空,

带来一丝属于那个人的、虚幻的慰藉。他会想起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

想起他掷地有声的誓言,想起离别前那个滚烫而珍重的额吻……心口的钝痛与微甜交织,

最终都化作笔尖更坚定的力量。“等我。”他对着跳跃的灯焰,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成了支撑他度过漫长寒夜、抵御所有世态炎凉的精神支柱。他必须考上去。只有拥有功名,

他才能拥有一点点与他比肩的资格,才能拥有一点点对抗那未知风暴的底气。

日子在清贫、孤寂与苦读中悄然滑过。江南的雨季过去,盛夏的蝉鸣聒噪起来。

柴房依旧破败漏雨,但木红雨的心境,却如同被反复淬炼的璞玉,在磨砺中愈发温润内敛,

也愈发坚韧如磐石。他将所有的思念、期盼与不安,都深藏心底,

只在每一个挑灯夜读的间隙,望向北方沉沉的夜空,眼神复杂难言。秦琼瑶,此刻,

你身在何方?可曾安好?那“滔天大祸”,可曾平息?你是否……还记得这陋室柴房,

记得那个等你的人?第九章 金榜题名三年光阴,倏忽而过。三年,

足以让一个清贫的秀才在生活的磋磨中更加清瘦,

也足以让他在书海的沉潜中积淀出如玉的温润光华。木红雨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他依旧寄居在村尾的柴房,但眉宇间那份因苦难和孤寂磨砺出的沉静与坚韧,

以及多年苦读浸润的书卷清气,让他整个人如同蒙尘的明珠,虽处陋室,却难掩其华。

这三年,他过得如同苦行僧。白日里在义塾尽心教学,夜晚便回到柴房,在昏暗的油灯下,

将四书五经、策论时文咀嚼了千遍万遍。他拒绝了所有说亲的媒人,

对叔父一家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由的催逼,也只用沉默和按时缴纳的“租钱”来应对。

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唯一的航标,便是远方那个渺茫的承诺和案头那半截冰冷的断匕。

乡试之期终于到了。放榜那日,秋高气爽,桂香浮动。省城贡院外的告示墙前人山人海,

喧声鼎沸。木红雨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挤在攒动的人头中,面色平静,心却如擂鼓。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急切地搜寻着。“木红雨!快看!是木红雨!”“在哪儿?第几名?

”“中了!木秀才中了!名次……天哪!是亚魁!第二名!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呼和议论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木红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只剩下榜上那两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木红雨”!像烙印,深深印入他的眼底,灼热滚烫!

他中了!不仅中了举人,更是高中亚魁!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潮水,

瞬间冲垮了他强撑多年的平静堤坝!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间通红,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指缝滑落。

三年来的艰辛、孤寂、隐忍、期盼……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做到了!

他真的考取了功名!他终于……离那个等待,更近了一步!

“秦兄……我……我做到了……”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泪水模糊了视线,

仿佛透过那滚烫的泪水,看到了那人深邃含笑的眼眸。喜讯如同插上了翅膀,

飞一般传回了小村。当木红雨乘坐着乡邻凑份子雇来的简陋骡车回到村口时,

看到的景象让他几乎不敢置信。村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叔父木老三一张老脸笑得像朵菊花,搓着手迎了上来,

叔母周氏更是挤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谄媚的笑容,尖着嗓子喊道:“哎哟我的好侄子!

可算回来了!给咱们老木家争了大光啊!”堂弟也在一旁讷讷地陪着笑。

平日里那些对他冷眼相待、或漠不关心的乡邻,此刻无不笑脸相迎,拱手道贺,

言语间充满了赞誉与讨好。“木举人回来了!”“恭喜木亚魁!”“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木红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着,脸上带着得体的、略显疏离的微笑,一一拱手还礼。

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早已尝尽。这些笑脸,

只因他头顶多了一个“举人老爷”的光环。他心中牵挂的,唯有那远方的消息。

回到那间依旧破败的柴房,叔父一家竟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给他腾出前院一间正房。

木红雨婉言谢绝了。他需要这方陋室的清静,这里承载着他最深的记忆和期盼。

他抚摸着樟木箱里那方旧帕包裹的断匕,心中默念:“秦兄,我中了举人。你……可知道了?

”喜悦如同绚烂的烟花,在心头炸开,却也带来更深切的思念和等待的焦灼。金榜题名,

不过是漫长等待路上的第一步。他收拾行囊,准备赴京参加来年的春闱——会试。京城,

那是他离秦琼瑶最近的地方。他要去那里,寻找答案。第十章 将府来人木红雨中举后,

生活并未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境遇确实改善了许多。义塾的老秀才对他更加倚重,

束脩也丰厚了些许。一些家境尚可的乡绅子弟慕名前来拜师求学,虽束脩不菲,

木红雨却只挑了几个真正可造之材收入门下,并未因钱财而滥收。他依旧住在村尾的柴房,

只是修缮了屋顶,添置了一张稍好的书桌和一盏更亮的油灯。他将大部分收入积攒下来,

为赴京赶考做准备。日子在平静中流淌,直到深秋的一个下午。

一辆装饰并不华丽、却透着森严气度的青帷马车,

在四名身着玄色劲装、腰挎长刀、神情冷峻的彪悍军士护卫下,碾过村中泥泞的小路,

径直停在了木红雨叔父家那几间瓦房前。

马蹄铁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和军士身上散发出的凛冽煞气,瞬间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引得村人远远围观,窃窃私语。

为首的是一名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管事模样男子。他翻身下马,

动作干净利落,对迎出来的、满脸惊疑不定的木老三夫妇视若无睹,目光如电般扫过院落,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木红雨木举人,可在?

”木老三和周氏被这阵势吓得腿肚子发软,周氏更是脸色煞白,

哆哆嗦嗦地指向村尾:“在…在柴房…”管事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似乎对“柴房”二字颇感意外,但并未多言。他一挥手,留下两名军士看守马车,

自己带着另外两名军士,迈着沉稳而压迫感十足的步伐,径直向村尾走去。所过之处,

村民纷纷避让,噤若寒蝉。柴房的门虚掩着。管事男子示意一名军士上前叩门。

“笃、笃、笃。”叩门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正在屋内整理书稿的木红雨闻声开门。

当看到门外三名气势迫人、身着统一玄色劲装、明显是军旅出身的陌生男子时,

他心中猛地一沉!为首那管事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脸上,

带着审视与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敢问可是木红雨木举人?”管事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木红雨拱手,强自镇定,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军士!

是秦琼瑶的人?还是……他口中的“追兵”?“奉我家世子之命,特来拜会木举人。

”管事微微侧身,身后一名军士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个沉甸甸、以锦缎包裹的漆盒,

以及一封以火漆封缄、信封上印有繁复兽纹徽记的信函。“世子?”木红雨的心跳骤然加速,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盼瞬间涌上!是秦琼瑶!他终于派人来了!他定是已了结那桩案子,

是来……履行诺言的吗?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去接过那漆盒和信函的手。然而,

管事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他瞬间冻僵!

“世子感念木举人昔日援手之恩,特命我等送上薄礼,聊表谢意。”管事的声音依旧平板,

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此间恩义,至此两清。望木举人安心科考,前程似锦。

莫要……再存他念。”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带着一种清晰的警告意味,目光如刀,

紧紧锁住木红雨瞬间苍白的脸。“薄礼”?“两清”?“莫存他念”?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木红雨的心窝!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方才涌起的激动和期盼,瞬间被碾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巨大的羞辱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漆盒和信函,仿佛看着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秦琼瑶!

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这就是你所谓的“光明正大之身”、“三书六礼”、“迎娶”?

用这冰冷的“谢仪”,用这高高在上的“两清”,来打发我这个痴心妄想的穷酸举人?!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木红雨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当场失态。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

迎上管事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轻蔑的目光。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颤抖,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屈辱和难以置信的悲愤。“敢问,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你家世子……可还有别的话?

”管事面无表情地摇头:“世子只命我等送来此物此信,其余,并无交代。”他微微抬手,

示意军士将漆盒和信函递上。木红雨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薄礼”和“两清书”,

只觉得刺眼无比。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将那东西狠狠掷在地上的冲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冰凉,接过了那沉重的漆盒和冰冷的信函。

锦缎的触感滑腻,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灼痛。“东西……我收下了。

”木红雨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死寂。他将漆盒和信函紧紧攥在手中,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抬起眼,看向管事,那双曾清澈温润的眼眸,

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而空洞:“请转告贵府世子,

木红雨……谢过他的‘厚赐’与……‘提点’。救命之恩,不敢言谢,更不敢……奢求他念。

”他刻意加重了“厚赐”和“提点”二字,字字如冰珠砸落。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举人竟有如此定力和……锐气。他深深看了木红雨一眼,

不再多言,拱手道:“话已带到,东西已送达。告辞。”说罢,带着两名军士,

转身大步离去,留下满地肃杀之气和远处村民惊疑不定的目光。柴房的门被木红雨缓缓关上。

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他背靠着粗糙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手中那沉甸甸的漆盒和冰冷的信函,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踉跄着走到那张破旧的小木桌前,将漆盒和信函重重地放下。颤抖着手,

他撕开了那封火漆封缄的信函。里面是一张质地精良、散发着淡淡墨香的素笺。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刚劲有力、熟悉得令他心碎的笔迹!“木兄红雨台鉴:一别经年,

闻兄高中亚魁,琼瑶于京遥贺。昔年蒙难,承兄援手活命之恩,琼瑶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然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昔日戏言,实乃琼瑶孟浪,有累兄台清誉,思之愧怍难安。

今特奉上薄仪,聊表寸心,以偿恩义。望兄莫再挂怀前尘,安心科考,鹏程万里。前缘已尽,

各自珍重。秦琼瑶 顿首”字字清晰,句句冰冷!“戏言”?“孟浪”?“有累清誉”?

“薄仪偿恩”?“前缘已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木红雨的心!

他死死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能透过纸张,

看到秦琼瑶写下这些字时那冷漠决绝的脸!什么誓言?什么等待?什么“以身相许”?

原来在他秦琼瑶眼中,不过是一场可以轻易用金银了结的“戏言”!

一场需要撇清关系的“累赘”!“哇——!”一口鲜红的血,再也抑制不住,

猛地从木红雨口中喷出!猩红的血点,如同凄厉的梅花,溅落在素白的信笺上,

也溅落在那个冰冷刺骨的“秦琼瑶”签名之上!触目惊心!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染血的素笺飘然滑落。那沉甸甸的漆盒就在眼前,

他猛地将其掀开!里面并非金银俗物,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的官制银锭!银光闪闪,

晃得人眼花,也晃得人心如死灰!旁边还放着一支品相极佳、价值不菲的紫檀狼毫笔,

以及一套上好的徽墨端砚。谢仪?当真是……“厚赐”啊!

木红雨看着这些足以改变一个寒门学子命运的财物,却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恶心!

这哪里是谢仪?分明是买断他痴心妄想、买断他三年等待、买断他所有情意的……羞辱费!

他喉头腥甜翻涌,胸口痛得如同被巨石碾过。泪水早已流干,

只剩下眼底一片绝望的死寂和燃烧的悲愤。他抓起那支紫檀狼毫,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摔在地上!上好的笔杆应声而断!如同他那颗被彻底碾碎的心。

“秦琼瑶……”他低低地、如同受伤野兽般嘶吼出这个名字,声音破碎沙哑,

充满了刻骨的痛楚与恨意,“好一个……‘前缘已尽’!好一个……‘各自珍重’!

”第十一章 京城烟云那场来自镇国将军府的“厚赐”与“两清书”,如同最残酷的冰刃,

将木红雨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期盼彻底斩断,也几乎将他整个人击垮。他大病了一场,

高烧昏沉,口中呓语不断,时而喊着“秦兄”,时而痛斥“负心”,

时而又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叔父一家见他呕血病倒,又被那日将军府来人的阵势吓住,

竟破天荒地没有苛责,甚至请了郎中来看,只是眼神中的复杂难言,木红雨已无心分辨。

病愈之后,木红雨如同换了一个人。他依旧清瘦,眉宇间那份温润如玉的光华却彻底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如同深秋的寒潭,不起波澜。

他将那染血的素笺连同断笔残砚,一并锁进了樟木箱最底层,与那半截断匕和旧帕放在一起。

那箱东西,成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疤,不敢触碰。将军府送来的银锭和漆盒,他分毫未动,

原封不动地锁在另一个箱子里。那是耻辱的印记,他宁可清贫一生,也绝不动用分毫。然而,

进京赶考的决心,却愈发坚定。不是为了什么“前程似锦”,而是为了……一个答案!

一个他必须亲自去京城、去秦琼瑶面前,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答案!

他要亲口问他:为何负心若此?那三年的等待,那刻骨的誓言,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

隆冬时节,木红雨带着简单的行囊和一颗千疮百孔却执拗如铁的心,告别了生活多年的小村,

踏上了北上的路途。寒风凛冽,路途艰辛,他赁了一头瘦驴,裹着单薄的棉袍,日夜兼程。

风雪扑面,如同刀子割在脸上,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抵达京城时,已是年关将近。

帝都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雕梁画栋,车水马龙,锦衣玉食,

与他一路所见的贫瘠荒凉形成刺目的对比。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之口,

吞噬着南来北往的行人,也即将吞噬他未知的命运。

他没有去寻那些同乡举子或投靠任何门路,只在南城偏僻的“鸣玉坊”深处,

赁了一间极其简陋狭窄的小屋。小屋临着一条污水横流的陋巷,终日喧嚣嘈杂,

租金却已是他能承受的极限。屋内除了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一盏油灯,别无长物。

四壁透风,寒气逼人。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木红雨便不动声色地开始打听秦琼瑶的消息。

消息并不难探听。镇国大将军秦烈之子、御前红人、天子亲封的“骁骑尉”秦琼瑶,

在京城可谓声名赫赫。茶馆酒肆、街头巷尾,关于他的议论比比皆是。“听说了吗?

秦小将军前些日子又立新功了!在御前当值,亲手拿住了两个行刺的刺客!”“啧啧,

真是虎父无犬子!秦将军后继有人啊!”“何止!听说秦小将军不仅武艺超群,

为人更是端方持重,深得圣心。前几日兵部侍郎家的赏梅宴,秦小将军可是座上宾!”“哎,

说起来,秦小将军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不知哪家闺秀能有这般福气?”“这还用猜?

前些日子不是有风声,说秦家与宰相府走得极近吗?宰相家的千金,

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议论声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木红雨的耳朵里。

端方持重?深得圣心?座上宾?议亲?宰相千金?每一个词,

都像在印证着那封“两清书”的冰冷现实,也像在嘲笑着他曾经的痴心妄想!

那个在陋室柴房中对他许下重誓、说要“以身相许”的男人,如今在京城权贵圈中如鱼得水,

风光无限,甚至即将与宰相之女议亲!而他木红雨呢?

一个蜗居在京城最肮脏角落、靠着替人抄书勉强糊口的穷酸举人!云泥之别,判若霄壤!

巨大的讽刺感和锥心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他不再刻意打听,但关于秦琼瑶的消息,却如同无处不在的寒风,

总是能钻进他闭塞的小屋。他知道了秦琼瑶的府邸在城东的朱雀大街,

门庭森严;他知道了秦琼瑶常在城西的“点兵校场”操练禁军,

英姿勃发;他还隐约听到了更多关于秦家与宰相府联姻的传闻,言之凿凿,

仿佛只差一道圣旨赐婚。每一次听到这些消息,木红雨的心就如同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他更加沉默,更加深居简出。白日里埋头苦读,夜晚则伏案抄书,常常熬至三更。

只有将自己彻底埋入书卷和冰冷的墨汁中,才能暂时麻痹那颗被反复凌迟的心。

他不再去想那半截断匕,不敢去想那方旧帕,更不敢去想那个滚烫的额吻和掷地有声的誓言。

他将所有的痛苦、屈辱和不甘,都化作了笔尖更加凌厉的锋芒和案头堆积如山的稿纸。

他要考!他必须考中!不是为了前程,

而是为了拥有一个站在秦琼瑶面前、质问他、甚至……报复他的资格!京城的风雪依旧凛冽,

鸣玉坊陋巷的污水冻结成冰。木红雨裹紧了单薄的棉袍,

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的油灯下迅速消散。窗外是帝都的万家灯火,璀璨辉煌,却没有一盏,

属于他这个异乡的孤魂。他眼中只剩下案头堆积的经史子集,

以及那深埋心底、亟待爆发的、混杂着爱恨与不甘的熊熊烈焰。

第十二章 琼林惊变春寒料峭,万物萌动。京城贡院之内,数日鏖战,笔墨争锋。

木红雨走出贡院时,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身形似乎又清减了几分。

但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他倾尽了所有的心力,

将三年来的苦读、孤寂、屈辱、愤懑,以及对那个答案的执念,尽数倾注于笔端。放榜之日,

贡院外人潮汹涌更胜乡试。木红雨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挤在人群中。

当目光扫过那金榜最前列时,他呼吸骤然一窒!二甲第七名!会试高中!名列前茅!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紧接着便是殿试。在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面对天威,

木红雨强抑心中翻腾的情绪,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应答如流。

他清雅的容貌、沉稳的气度、不俗的谈吐,给龙座上的新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终,

殿试钦点:木红雨,二甲进士出身,赐进士及第!金榜题名,琼林赐宴。

这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巅峰荣耀。琼林苑内,花团锦簇,丝竹悠扬。

新科进士们身着崭新的进士服,头戴乌纱,意气风发,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木红雨置身其中,清雅的面容在喜庆的红色进士服映衬下,更显俊逸出尘,气质卓然。然而,

他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清冷疏离,以及眼底深处沉淀的复杂情绪,

却让他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偶尔与相邻的同年举杯浅酌,

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苑门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宴至酣处,气氛愈加热烈。

忽然,苑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整齐的脚步声。

一个尖细高亢的嗓音穿透丝竹声响起:“圣上口谕,着骁骑尉秦琼瑶,代天巡宴,

慰勉新科俊才——!”话音未落,

一道挺拔如松、身着玄色麒麟补服、腰悬金鱼袋的英武身影,已在一队金甲禁卫的簇拥下,

大步踏入琼林苑!刹那间,满园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身影之上——秦琼瑶!他比三年前更加成熟英挺,

眉宇间的锐气被沉稳内敛取代,却更显威仪深重。玄色官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步履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威严。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满园新贵,

嘴角噙着一丝得体的、代表天家威仪的淡淡笑意。木红雨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

身体便已僵住!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几滴琥珀色的琼浆洒落在簇新的袍袖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穿越重重人影,

直直地撞上了那道刚踏入园中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秦琼瑶的目光在触及木红雨身影的刹那,

脸上的从容笑意瞬间僵住!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痛楚、歉疚……无数种极端复杂激烈的情感,

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眼底轰然爆发!他高大的身躯甚至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

木红雨!真的是他!那个在江南烟雨中救了他性命、给了他温暖、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那个被他亲手用冰冷的“两清书”推开的人!他竟然……真的考中了!还站在了这琼林苑中,

穿着进士的红袍,如此清雅卓绝,如此……刺痛他的眼!

秦琼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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