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缝里渗出的不是尸水，是胭脂。她们生前都被退了婚，死后却都化上了新娘妆。
我以为我是来守夜的，没想到是来给凶手守门的。他们说这是恶鬼索命，可我闻到的，
分明是人间的香气，和腐烂的规矩。章节一我叫沈青，是青川镇义庄的守夜人。
来这儿三个月，看过吊死的、淹死的、病死的。尸体我看惯了，死人味儿我也闻惯了。
可今晚这口棺材，不对劲。是镇上王屠户家的三女儿，莲心，昨天下午刚送来的。
说是投河死的。因为她跟城里张少爷的婚事，黄了。棺材是上好的柏木，木料干燥，
接缝严密。可就在棺材盖和棺身的缝隙里，正慢慢渗出一缕极细的红色液体。粘稠，艳丽。
像血。可我凑近了，闻到的却不是血腥气。是一股浓郁的、甜腻的花香。我伸出手指，
轻轻沾了一下。那液体在我的指尖上晕开，像一瓣揉碎的桃花。是胭脂。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义庄里的棺材，怎么会渗出胭脂？
我盯着那口棺材，像是盯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守夜人的规矩，不能开客人的棺。
可我的手，已经搭在了棺材盖上。理智告诉我快跑。好奇心却按着我的头，让我留下。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吱呀——”沉重的棺盖被我推开一道缝。更浓的香气涌了出来，
呛得我直咳嗽。我举起马灯，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我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棺材里的莲心，穿着一身素白的寿衣。可她的脸，却被画上了一副极其诡异的新娘妆。
柳叶眉，樱桃口，两坨腮红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两个耳光，红得发紫。嘴角被刻意向上勾着，
像是地府里爬出来的索命鬼，在对我笑。这妆，不是下葬时画的。那胭脂，还带着湿气。
是刚画上去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章节二天刚蒙蒙亮，我就报了官。
镇上的老警察赵四海打着哈欠来了。他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什么大事，不就是个恶作らなかった？”“谁家的小子手脚不干净，干的缺德事。
”我指着莲心脸上诡异的妆容，“赵头儿，这不是简单的恶作剧。”“这妆，画得太刻意了。
”赵四海不耐烦地摆摆手。“一个被退婚的女人，活着不安生，死了也惹麻烦。”“晦气。
”他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又是“退婚”两个字。在这个镇子上，女人被退婚，
比得了瘟疫还可怕。是会戳脊梁骨，会被沉塘的罪过。“把棺材盖上，
今天就让她家里人拉去埋了，别在这儿碍眼。”赵四海说完，转身就走。我拦住他，
“赵头儿，这事得查。”他斜眼看我，“查什么？查哪个毛头小子半夜不睡觉，
跑来给尸体画画？”“沈青，你一个外乡人，别多管闲事。”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他们不在乎。没人在乎莲心是怎么死的，
也没人在乎她死后为何会被人如此侮辱。他们只觉得她“晦气”。我重新回到棺材边，
强忍着不适，仔细检查。我以前在城里，给报社拍过照片，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现场。
我的眼睛，比一般人要毒。莲心的指甲缝里很干净，没有挣扎的痕迹。但她的寿衣袖口，
沾了一点粉末。我捻起一点，凑到灯下。是一小片被碾碎的红色花瓣。
花瓣的边缘还带着一点金粉。这是什么花？我从没见过。
我把花瓣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火柴盒里。直觉告诉我，这东西，是唯一的线索。整个义庄，
除了我，就只有棺材里的死人。那画妆的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又去了哪里？
章节三莲心的尸体被她家人匆匆领走了。她爹娘全程没掉一滴泪，只是麻木地办着手续，
仿佛拉走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一件碍事的垃圾。义庄又恢复了死寂。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第三天傍晚，又一口棺材被抬了进来。
送来的是布庄老板的小女儿，杏儿。杏儿死在自己的闺房里，三尺白绫。上吊死的。
送尸体来的伙计唉声叹气。“作孽啊，多好的姑娘。”“就因为跟李家那门亲事退了，
想不开。”我的心，又沉了下去。又是退婚。我问那伙计，“杏儿姑娘，跟莲心认识吗？
”伙计愣了一下，“认识啊，都是一个镇上的，以前还一起上过女学。”“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敢说出莲心棺材里的事。说了，他们也只会当成疯话。当晚，我没敢睡。
我提着马灯，把义庄里里外外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全部从里面闩死。然后，
我搬了条凳子，就坐在停放杏儿棺材的屋子门口。我就不信，一个人能凭空消失。后半夜，
起了风。风声里，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刮擦着窗户纸。又像是，
女人的指甲，在挠着门板。我握紧了手里的柴刀，心提到了嗓子眼。“谁？”我低喝一声。
外面的声音，停了。死一般的寂静。我贴在门上，听了很久，再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我听错了？我一直守到天亮，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
可当我推开那间屋子的门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杏儿的那口棺材。一模一样的柏木棺。
一模一样的接缝处。一模一样的，渗出了粘稠的胭脂。那股甜腻到发齁的香气，
再次充斥了我的鼻腔。我冲过去，一把掀开棺盖。杏儿安静地躺在里面。脸上，
是和莲心一模一样的，诡异而扭曲的新娘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瞪着我。
仿佛在问我。你守了一夜。为什么，还是没有守住我？章节四我快疯了。
凶手就在这个义庄里。他像个影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留下他病态的杰作。而我，
这个守夜人，却像个瞎子，聋子。赵四海又来了。这次，他的脸色也变了。“两具女尸，
都是被退婚的，死后都被画上鬼新娘的妆……”他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邪门，
太邪门了。”“沈青，你昨晚真的一直守在门口？”“一步都没离开。”我答得斩钉截铁。
赵四海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这屋子就一个门，一个窗，窗户从里面闩着，门有你守着。
”“难不成，那东西是穿墙进来的？”我没说话。这镇子上的人信鬼神，但我信人。只有人，
才会这么坏。“赵头儿，你得查查那胭脂。”我说，“这胭脂，很特别。”“怎么查？
满大街的胭脂铺，我一家家去问？”赵四海显然不想揽这件烫手的案子。“这案子，
我得上报县里，让专员来查。”我知道，这是拖延之词。等县里来人，黄花菜都凉了。
我不能等。我拿出那个装着花瓣的火柴盒。“赵头儿，你看这个。”赵四海接过去，
看了半天，“不就是个烂花瓣吗？”“这花瓣，是我在莲心袖口上发现的。”“这种花，
我没见过。或许，这是个线索。”赵四海把火柴盒还给我，敷衍道：“行，我知道了。
”“你把义庄看好，别再出事了。”他走后，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看着那两口并排停放的棺材，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我必须自己查。
我想起那个送杏儿尸体来的伙首说的话。莲心和杏儿，都上过女学。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游走在阴阳两界，专门和死人打交道的女人。阿婉。镇上唯一的冥婚媒婆。据说，
她能跟鬼说话。也据说，她做的胭脂，是全青川镇最好的。
专门卖给那些要办喜事的富贵人家。还有，那些要配冥婚的死人。章节五阿婉的铺子，
在镇子最偏僻的角落。一间小小的胭脂铺，门前挂着一盏惨白的灯笼。
上面写着两个字：合欢。我推门进去，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和义庄里那两具女尸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我，研磨着什么。
她身形窈窕，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挽着。“买胭脂？”她没回头，声音清冷。
“我找阿婉姑娘。”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我看到她的脸，呼吸一滞。很美。
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冷艳的美。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扎进我心里。“我就是。
”“有事？”我把那个火柴盒推到她面前。“我想问问，这是什么花？”她打开看了一眼，
眼皮都没抬。“金边醉仙，一种从南洋传过来的观赏花。”“花瓣带毒，香气能致幻。
”“寻常人家不会种这个。”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那什么地方会有？”她抬起眼，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问这个干什么？你也想学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迷晕哪家姑娘？
”“我不是。”我急忙解释，“我在查案。”“查案？”她笑了，笑声里满是轻蔑，
“就凭你？一个义庄守夜的？”“这镇子上，每天都在死人。你查得过来吗？
”我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这两天，死了两个被退婚的姑娘。”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们死后，都被人画上了新娘妆。”“用的胭脂，和你这里的味道，很像。
”我看到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甚至端起桌上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所以，你怀疑我？”“你怀疑我半夜跑到义庄，
去给死人化妆？”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我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阿婉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一股更浓烈的香气将我包裹。她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小哥，好奇心会害死猫的。”“这青川镇的水，
深得很。”“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的呢喃，
又像毒蛇的警告。“莲心和杏儿，死前都来找过我。”我浑身一震。“她们找你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