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胤站在北凉边关的烽燧台上，寒风如刀，刮得他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连绵的雪山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是一具具沉睡的巨人尸骸。他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鞘上的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几道浅浅的沟壑。
"伯爷，该点烽了。"身后传来老卒沙哑的嗓音。
徐天胤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那血色光芒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像极了三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父亲徐骁被朝廷密使鸩杀在书房，母亲悬梁自尽，徐家三百余口被冠以"通敌"罪名，满门抄斩。唯有他，因远在边关戍守，逃过一劫。
"伯爷？"老卒又唤了一声。
徐天胤这才转身，接过老卒递来的火把。火苗在风中摇曳，映得他半边脸明暗不定。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句话："天胤，徐家世代戍边，不为功名，只为这万里山河的百姓。若有一日大厦将倾，你便是那最后的烽燧。"
烽燧台高三丈，石阶早已被冰雪覆盖。徐天胤一步步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三年前那场变故后，他本可逃往西域，或是隐姓埋名做个山野村夫。但他选择了留下，带着三百老弱残兵，守在这无人问津的边关。
"伯爷小心！"老卒的惊呼从下方传来。
徐天胤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猛地抓住石阶边缘，火把脱手坠落，在雪地上砸出几点火星。他悬在半空，寒风呼啸着从耳畔掠过，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伯爷！"老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徐天胤深吸一口气，右手抽出腰间铁剑，狠狠插入石缝。剑身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借着这股力道，他翻身跃上台阶，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没事。"他抹去额头的冷汗，声音平静得可怕。
终于登上烽燧台顶端，徐天胤取出火石，点燃干草。火苗"腾"地窜起，照亮了他布满冻疮的脸。火光中，他的眼神比冰雪还要冷冽。
"北凉边关，烽燧为号。"他低声念道，声音被风吹散，"今日，我徐天胤再燃烽燧，不为朝廷，不为功名，只为这万里山河的百姓。"
第一缕烽烟升起时，徐天胤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眯起眼睛，看见雪原尽头出现一骑黑马，正朝烽燧台疾驰而来。马背上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是从地狱归来的幽灵。
"戒备！"徐天胤沉声喝道。
老卒们迅速列阵，虽然他们的兵器早已锈蚀，铠甲残破不堪，但站姿依旧挺拔如松。徐天胤握紧铁剑，剑尖斜指地面，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残破的战旗。
黑马在烽燧台前勒住缰绳，马背上的骑士翻身落地。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处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窟窿。
"徐伯爷，好久不见。"独眼骑士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朝廷的鹰犬已经追来了，就在三十里外。"
徐天胤的瞳孔微微收缩："李独狼，你这条丧家之犬还敢回来？"
"丧家之犬？"李独狼大笑，笑声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三年前徐家满门被屠时，我这条丧家之犬可没像某些人那样夹着尾巴躲起来！"
烽燧台上的气氛瞬间凝固。老卒们的手按在兵器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徐天胤却笑了，那笑容比刀锋还要锐利："李独狼，你当年带着五百精兵叛逃，害得北凉防线崩溃，三万百姓被蛮族屠戮。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算账？"李独狼猛地抽出弯刀，刀身在火光中泛着妖异的红光，"徐天胤，你以为自己还是北凉伯？朝廷的密探就在路上，他们带着圣旨——诛杀反贼徐天胤，株连九族！"
烽燧台上的烽烟忽然剧烈摇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徐天胤缓缓举起铁剑，剑尖直指李独狼的咽喉："那就看看，今日是谁的命，先断在这烽燧台下。"
雪，越下越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