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发烫的入职警告老张把皱巴巴的合同掼在保安室桌上，
烟蒂烫出的焦痕在纸页边缘蜷成蜷曲的虫。"这破规矩是给阎王爷看大门的？
"他啐掉半截烟，指腹戳向抽屉里淌红水的黑皮手册——"员工守则"四个字泡得发胀，
红汁顺着纸纹爬，在桌布上洇出蜘蛛状的痕，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用红墨水画的迷宫。
第一条规则的墨迹突然鼓成肉瘤："午夜后禁入三楼玩具区"。末尾的感叹号红得发紫，
像颗被掐爆的葡萄。老张骂着推回抽屉，滑轨尖叫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裤袋里的铜哨骤然发烫，父亲修自行车时蹭的机油渍在掌心烙出月牙印，
位置恰好对着儿子五岁那年啃他手背留的牙印，
那小子当时还举着缺颗门牙的嘴笑："爸爸的肉比红烧肉还香"。
三年前这枚哨子也这么烧过。父亲的葬礼上，黑西装口袋里的灼痛逼得他躲进厕所，
指腹摩挲着月牙痕发呆，直到殡仪馆的烟囱吐出灰黑色的烟，那热度才跟着骨灰一起凉透。
"冤种差事还搞世袭？"老张扯松领带，领带夹上的警徽氧化成青绿色，
和儿子书包上掉的那枚一模一样。记得那小子当时哭得抽噎："偷徽章的是坏蛋，
等我当警察抓他"，现在想来，那天下午他正蹲在麻将馆吹嘘"儿子野得很，丢不了"。
巡逻手电在二楼走廊切出昏黄的扇形，瓷砖缝里的黏液沾在鞋底，踏出"吧唧吧唧"的响，
像踩碎了一滩烂熟的草莓。老张猛地顿脚——掌心的铜哨炸开灼热，虎口的月牙红痕突突跳，
弧度竟和父亲墓碑上的裂纹分毫不差。三楼传来孩童的笑，不是清亮的那种，
是裹着水汽的闷响，像有人捂着嘴在湿棉絮里咯咯乐。老张摸出电击棍，金属头泛着冷光。
上周交接的保安拍着胸脯说玩具区早用水泥封死了，
可此刻那扇玻璃门的锁芯正"咔啦咔啦"响，像有串弹珠在里面滚。踹开门的瞬间，
手电光撞在满地玩偶上。塑料娃娃的眼珠齐刷刷转过来，绒毛兔子的耳朵折成诡异的直角，
最前排的布偶熊戴着条洗褪色的蓝围巾。
老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那条围巾是儿子小学三年级的圣诞礼物，
他熬夜绣的"张"字歪得像条虫，三年前火灾后，他在灰烬里只捡到半片烧卷的布角，
当时还傻乎乎地用塑封袋装着，现在就压在抽屉最底层。布偶熊的围巾角缠着截铜丝，
在光线下闪冷光，和掌心铜哨的色泽一模一样。灼痛突然啃噬起皮肉，
老张盯着玩偶左耳后那块浅褐胎记，
形状像被啃过的月牙——跟他儿子左耳后的胎记分毫不差，
那是小时候抢糖吃摔在石阶上磕的。"操。"电击棍砸在地上的闷响里，
混进抽屉里手册合上的"啪"声。红水顺着桌腿爬，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老张低头的刹那，看见水里的倒影正咧着嘴笑，缺颗门牙的嘴型含着枚铜哨，
舌尖抵着哨口的样子，和儿子七岁那年吹丢了第一颗牙时的模样，
连嘴角沾的奶渍位置都分毫不差。铜哨突然震动起来，月牙红痕渗出血珠。
布偶熊的黑纽扣眼睛转了半圈，
胸口标签上的日期在光线下忽明忽暗：2020年12月24日。那是他儿子的忌日，
也是父亲把这枚铜哨塞进他口袋的那天。通风管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像有人正顺着管道爬下来，带着股烧焦的棉花味——跟三年前他冲进火场时闻到的味道，
一模一样。2 会讨价还价的规则铁柜锁芯咬合的脆响里，老张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铜哨。
布偶熊的蓝围巾被柜门夹出褶皱，像儿子每次耍赖时被扯歪的衣领，
那时小家伙总梗着脖子瞪他："爸爸是大坏蛋，不给买草莓糖葫芦"。电击棍横在柜顶，
金属面映出他眼下的青黑，那颜色竟和三年前火灾现场的烟渍一个调调，
连蔓延的纹路都分毫不差，恍惚间又闻到了消防水混着焦糊的味道。
凌晨三点的玻璃碎裂声像冰锥扎进耳膜。老张摸枪似的抓过手电，
光束扫过值班室窗户——防盗网纹丝不动，裂痕却在玻璃内侧疯长，蛛网中心粘着根白毛，
拈起来捻捻，和布偶熊耳朵上的绒毛质地相同，连卷曲的弧度都像同一个模子刻的。
裤袋里的铜哨突然发烫，月牙红痕灼得他龇牙，
恍惚看见儿子举着刚煮好的鸡蛋凑过来："爸爸烫不烫？我给你吹吹"，
可那天他正盯着麻将牌不耐烦地挥手。抽屉里的手册渗出新字，
红得发黏的墨水在第二页聚成句子："损坏玩具者，要么赔同款，要么当玩具。
"末尾的句号鼓成血泡，破口处露出泛黄纸页，"第七天"三个字若隐若现。
老张指甲掐进掌心时，铜哨在裤袋里震动，震频和儿子当年玩坏的电动警车一模一样，
那车最后被小家伙拆得只剩轮子，还举着齿轮傻笑："爸爸看，会转的星星"。
监控屏突然漫出白雾，吞没了走廊画面。老张猛拍主机箱，白雾里晃过蓝白校服影子，
书包带一长一短——跟儿子总拽掉的那根同款，当时还振振有词："这样跑得比奥特曼快"。
影子在玩具区门口停步，抬手比了个射击姿势，消失时带起的气流让屏幕抖落血珠，
恰好溅在"20:17"的时间戳上，那是七年前儿子举着满分试卷在楼下等他的时刻，
而他正吹嘘"我儿子野得很，不用管"。仓库霉味裹着甜腻气扑来，
像把草莓酱泼在了烂棉絮上。铜哨烫得能煎鸡蛋，老张踹开仓库门的瞬间，
手电光撞在纸箱山。最顶层箱子敞着口，七只断头布偶的绒毛结着硬块，
胸口都绣着歪歪扭扭的"张"字，
针脚和他给儿子缝书包带时的手法如出一辙——总把线绕成小疙瘩，
被妻子笑"比缉毒网还乱"。最上面那只布偶攥着带齿痕的铜片。老张伸手去拿的刹那，
布偶头"骨碌"滚下来，空洞脖颈处露出半截录音芯片。"嗤啦"一声电流响，
手机自己亮屏，播放键疯狂跳动——传出七年前他在麻将馆的咆哮："小兔崽子丢不了！
上次在公园野到半夜不也自己回了？"背景音里混着洗牌声，还有个细弱的童音："爸爸，
雨好大，我怕..."那声音刮得老张耳膜生疼。他突然想起那天暴雨，
儿子举着断腿布偶站在麻将馆屋檐下，蓝校服湿透成深灰色，
却还咧着缺牙的嘴笑："熊宝宝说它不疼"。后来那布偶被他随手扔在墙角，
直到火灾那天烧成焦黑一团，现在想来，那布偶肚子里藏着儿子攒的七颗玻璃弹珠，
说是要给他当退休礼物。铜哨突然在掌心转半圈，月牙痕对准最底层纸箱。
老张踹开箱子的瞬间，七只无头布偶齐刷刷转向他，脖颈的铜丝拧成的结，
和他给儿子扎鞋带的样式相同——总在左脚绕三圈。最旧那只的肚子上有破洞，
露出绣着"2017.6.1"的布标，那是儿子第一次跟他要警察徽章的日子，
小家伙举着蜡笔画的奖状："我爸爸是抓坏人的英雄"。仓库角落传来"咔哒"轻响。
老张猛回头，手电光里铁柜锁芯正在自转，柜门缝隙透出的蓝围巾晃了晃，像有人在里面扯。
地上的手册又渗出字，新添的红痕绕着旧字爬："赔不起的话，用三天抵如何？
"血珠在"三"字上积成小水洼，映出个缺门牙的笑脸，舌尖抵着牙床的模样，
和他钱包里儿子照片上的表情分毫不差。铜片齿痕硌得掌心发麻，
老张突然发现所有布偶的断头都面朝仓库深处。阴影里竖着个半旧书包，
拉链挂着的铜哨残片正轻轻颤动，随着他胸腔的起伏发出细微的共鸣，
像有人在吹不成调的哨音，调子和儿子幼儿园学的《小星星》一模一样。
3 镜中缺牙的显眼包胶带在玻璃门上绷出十字形的白，老张捏着胶带卷的手在抖。
刚撕开的胶带边缘还粘着绒毛，和布偶熊耳朵上那撮卷曲的一模一样。
他特意在交叉处按了三个指印，指腹的月牙红痕印在胶面上，
像三颗没涂红的草莓籽——儿子以前总把草莓酱蹭在胶带纸上，
举着粘乎乎的手喊："给熊宝宝盖印章啦"，那时他总嫌黏糊糊的懒得理，
现在倒想再被那黏糊糊的小手抓抓。凌晨四点的走廊飘着股薄荷味，
是儿子生前最爱的牙膏味。老张回头看时，胶带十字中心突然鼓起气泡，
裂开的缝隙里渗出蓝围巾的一角，随呼吸轻轻起伏，像有人在门后悄悄喘气。
他摸向口袋里的铜哨，那东西烫得像揣了块烙铁，齿痕处的铜片正随着心跳颤动，
频率和自动贩卖机找零的节奏相同，那年儿子总拉着他买草莓汽水，
听着钢镚滚落的声响傻笑，说那是"硬币在唱歌"。洗手间的白炽灯忽明忽暗，
镇流器发出"滋滋"的响，像有只虫在玻璃罩里爬。老张撞开木门的瞬间，
镜子里多出个穿校服的身影，书包滑到胳膊肘，
露出半截印着奥特曼的衣角——和儿子那件被烟头烫出洞的校服同款，
当时他还骂"野小子不爱惜东西"，却没发现那破洞是为了护着口袋里给他留的水果糖，
糖纸在洗衣机里搅成了碎星星。手册不知何时摊在洗手台，
第三页的墨迹还在流淌："禁与镜中人对视超三秒，不然会被缠上"。
血字在瓷砖上洇出细小的支流，恰好绕过他脚边的积水洼，那水洼里浮着两团影子，
他的皮鞋尖总也碰不到镜中人的运动鞋跟，就像每次追儿子时，
总差半步赶不上那蹦蹦跳跳的身影，小家伙还回头做鬼脸："爸爸是大蜗牛"。
老张猛回头撞翻洗手台，陶瓷碎裂声里混着孩童的轻笑。积水漫过脚背时，
他看见水里浮起七年前的画面——暴雨砸在商场玻璃上，儿子举着断腿的布偶冲进雨幕，
蓝围巾被风吹成小旗子。而他正趴在麻将馆的牌桌上，对着电话吼："多大点事，
他自己能回家"，牌友的哄笑声震得听筒嗡嗡响，没听见电话那头隐约的抽泣："爸爸，
布偶熊的腿掉了..."镜中自己突然咧嘴笑了。
老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那笑容缺了颗门牙，牙龈处泛着粉红，
和儿子换牙时漏风的模样分毫不差。他记得那天儿子举着掉落的门牙哭："爸爸，
牙仙子会不会嫌它太小？"，他当时正盯着电视球赛敷衍："会的会的"，
没看见孩子偷偷把牙埋进花盆的认真模样，后来那盆月季开了朵带缺口的花，
像极了孩子漏风的笑。现在那缺牙的嘴正在镜中开合，舌尖总往缺牙的地方顶，
像在尝空气里的薄荷味。铜哨在掌心炸出灼热，老张的指甲抠进瓷砖缝。
一块松动的瓷砖被撬起，底下压着块带齿痕的铜片，上面刻着半截"守"字。
齿痕的间距和布偶手里铜片的完全吻合，像是同个人咬出来的，边缘磨得发亮，
看得出被反复摩挲过。他刚捡起铜片，镜子里的身影突然贴近镜面，鼻尖抵着玻璃，
呵出的白气在镜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哨子，哨口的弧度和他口袋里的铜哨分毫不差，
连齿痕的位置都对上了。走廊传来胶带撕裂的脆响，像有人在咬透明胶带。
老张冲出洗手间时，玻璃门上的十字胶带已被撕开个圆洞，边缘整整齐齐，像用圆规画过。
玩具区方向飘来草莓味的甜香，
混着铜哨突然响起的嗡鸣——那声音和儿子用铅笔盒敲出的起床号一模一样，
当年他总在清晨五点被这声音吵得跳脚，却不知道那是孩子怕他上班迟到，
偷偷对着钟表练了半个月的节奏。两块铜片在掌心严丝合缝，"守"字的最后一笔终于补齐。
铜哨突然亮起暖黄的光，在黑暗中映出老张满脸的泪，那些泪珠滚过脸颊，
落在瓷砖上的声音，像极了七年前儿子在雨里奔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镜中的校服身影正摘下书包，拉链拉开的瞬间，老张看见里面塞满了揉皱的纸条，
最上面那张用蜡笔写着："爸爸，你的哨子找不到了，我把声音存进布偶里了"。
4 哨声惊动的时间债消防斧劈开最后一块镜碎片时，虎口震得发麻。
玻璃碴在掌心硌出红痕，混着铜哨渗出的血珠，在地上积成小小的红水洼。
老张盯着水里自己的影子——缺了颗门牙的嘴正咧着笑，舌尖抵着牙床的模样，
和镜中那个"显眼包"分毫不差。记得儿子换牙时也总这样漏风说话，
把"钟楼"说成"钟喽"，逗得他直笑，现在那笑声像针似的扎着耳膜。
保安室的窗玻璃突然"咔嗒"一声，霜花状的裂纹里渗出银亮的膜，转瞬间变成了镜面。
老张抄起椅子砸过去，镜面纹丝不动，反倒映出他背后七只布偶的影子，断头正齐齐转向他，
脖颈的铜丝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极了儿子玩坏的发条玩具里的弹簧，
当年他还骂"尽买些破烂"，却偷偷用焊锡补了三次。手册从抽屉里滑出来，
第四条规则的血字还在往下滴："每只布偶代表一天，第七天没人接岗就永远留下"。
血珠在"七"字上聚成小坑，映出七年前的日历——那天他本该带儿子去修布偶的齿轮，
却蹲在麻将馆输光了生活费。铜哨在口袋里烫得惊人，齿痕处的铜片突然嵌进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