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沐一是痴情艺术家。他对外公布，一生只会画我一人。为了娶我，
甚至提前签了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结婚第七年，他收了第一个小徒弟。
又为她画了一幅生日礼。可他忘了，他本应是个痴情艺术家。1岑沐一的画展将近，
整天都泡在画室里。天色将晚，我开车去找他一同回家吃饭。进门的时候，
他正把红色的颜料抹在画中人的嘴唇上。却不是我的模样。我不动声色，
把孕检单塞回了包里。2“知知，你怎么来了？”岑沐一放下画笔朝我走来，
坐着的小姑娘也起了身。我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画上，“今晚要去我爸妈那吃饭，你忘了。
”“你看我，最近忙着画展的事，确实忘了。”岑沐一讪笑。“这也是画展的新作吗？
”他知道我在明知故问。因为他对外公布过，这辈子都只会画一个人。那就是我。
这是他出名的关键。可这画布上的，怎么看都是边上罚站着的小姑娘。小姑娘果然沉不住气，
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姐，我知道沐老师说过只会画你一个人。“但后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沐老师才说替我画一幅当做生日礼物的。“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可以不要，
你别和沐老师生气。”沐老师，挺别致的称呼。“知知，这是舟子家的妹妹，苏若昀。
“她今年才二十，你别跟小孩过不去啊。”岑沐一挡在了苏若昀面前。
好像我是在欺负人似的。我笑笑，“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好像我在欺负人了。
我只是在为你的前途着想罢了，沐一。”接着看向苏若昀：“还有，既然你是他的学生，
就该叫我一声师母。“而不是，姐。”苏若昀的表情僵住了。3我和岑沐一是青梅竹马。
他的家境要差很多。为了让我的父母松口，他在婚前就拟好了离婚协议并签字。净身出户。
那是年少的他为了娶我，一腔孤勇的决心。他说过：“知知，我这一生只会画你一人，
也只会爱你一人。”知知，是他为我取的小名。如此动人心弦的感情，
让他在艺术界名声大噪。多少人争相邀约，只是想要和这位痴情艺术家合作一场。
他家的公司也在我父母的扶持下，逐步发展起来。今年是我们结婚的第七年。
早就听说寻常夫妻难抵七年之痒，我也没能逃过。确实可笑。痴情艺术家，
也不过一个普通男人。4“你跟一小姑娘生什么气啊？最近心情不好吗？”“没有，
只是头回见你收徒弟罢了。”岑沐一笑得没心没肺，“所以想感受下做师母的滋味？
“舟子说他妹妹特别喜欢我的画，所以才拜托我带她的。好兄弟嘛，哪有拒绝的道理。
”他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不过也罢，如果连他都不在乎自己的事业，我又何必忧虑。
“下车吧。”“对了，怎么突然要回爸妈家里吃晚饭？是有什么事吗？”我顿了顿，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回来了。”岑沐一没再多问，像往常一样主动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我妈，热情地招呼我们：“可算来了，饭都做好了，快进来吧。”“不好意思啊，
妈，最近筹备画展太忙，耽搁了一会儿。”岑沐一熟稔地拉着家常，“这来得突然，
我都没能带点什么。”我妈乐呵呵的，“你和晓结婚七年，怎么也算我的半个儿子了，
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呢。“快，坐下开饭了。”5饭吃到一半，我妈突然开口：“晓啊，
你不是说晚上有事要说吗？是什么事啊。”岑沐一也看向我。我夹了块南瓜，
淡淡道：“没什么，沐一的画展快开始了，想着趁那之前吃顿饭。”还没咬下去，突然反胃。
我丢下碗筷，冲进卫生间里。干呕了好几声，也没吐出什么来。妈妈跟进来，轻拍着我的背。
“你这是……”她语气迟疑。我回给她一个眼神。妈妈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只轻声说了句：“决定好了吗？”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本来今晚是想公布我怀孕了的消息的。可现在，我不确定了。
如果岑沐一不能维持我心中的完美形象，那么这段婚姻、这个孩子，我都不会要。
岑沐一也在门外等着。见我出来，赶紧扶住我：“这是怎么了？胃不舒服？不会是有了吧，
最近我们不是在备孕来着。”我妈愣了下。我淡定扯谎：“妈，你那个南瓜放几天了？
不新鲜了吧。”“也就两三天，应该没坏吧。”回到饭桌，妈妈把南瓜撤了，
“这就不吃了吧，以防万一。”爸爸瞥了我一眼：“我看不是南瓜坏了，是你被沐一惯坏了。
说到备孕，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岑沐一一把揽住我，笑道：“快了快了，爸、妈，
都是我太忙了，最晚等我画展结束，怎么也能有了。“来，爸、妈，我再敬你们一杯。
”6回到家，岑沐一抱住了我。他的头埋在我的颈肩，声音闷闷的。“知知，爸妈那么急，
我们再努力努力吧。“你也三十了，我怕再晚两年，你要承担的风险就更大了，怕你受罪。
“我刚刚差点就真的以为你怀上了，高兴得不得了，还以为自己就要做爸爸了。
”他和我对视着。和七年前相比，也只是更加成熟了。岁月痕迹鲜少。因为我喜欢身材好的，
要有腹肌还不能太壮，他不管多忙都会控制饮食、抽空健身。哪怕已经三十有余，
也还留着我最喜欢的卷毛。可面对这张我爱不释手的脸。我突然没劲了。岑沐一俯下身，
嘴唇逐渐贴近我的嘴唇。即将吻上的前一秒，我推开他，冲进了卫生间。
“呕——”他担忧地顺着我的背，“这真是有了吧？明天我不去画室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应该是南瓜坏了的原因。”岑沐一用指腹抹掉我嘴角的唾液，“那更危险了。
现在就去医院吧，万一是食物中毒什么的就糟了。”我撇开他的手，“没事，
我睡一觉就好了。”他也不恼，跟我一起上了床。替我掖好被子后，说：“那我守着你。
”7凌晨两点。岑沐一的手机震动了下。仅一秒，就被他挂断。他蹑手蹑脚地起床，
匆匆套上衣服走了。他大概以为我没醒。但他忘了，我是有一点声响就会被吵醒的人。
从前的他为了让我睡得安稳，连震动都是不开的。我打开他的 iPad，
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了密码。这 iPad 买了快十年。他说，
把他的账号同步登录上，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查岗了。可前十年，我从没查过。
我输入结婚纪念日，轻而易举解开了锁屏。也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苏若昀的名字。沐老师，
我租的房子热水器好像坏了，怎么放都是冷水。我今天还没洗澡，
想叫个师傅维修又不太敢。怎么办啊，QAQ岑沐一的回答也很简短。等我，
马上过来。再往上翻一翻，都是些日常的聊天。类似今天点到的哪个外卖很好吃，
画室楼下的流浪猫很可爱，新出的奶茶不好喝。确实没有任何越界。可是，
岑沐一给 iPad 上了锁。这代表，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我把 iPad 放回原位，给自己预约了后天的手术。继续睡觉。8岑沐一一夜未归。
我去了他的画室，他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见到我时，他的表情有了一瞬的慌张。
明知道我已经看到了那幅画，却还是把画板转了个方向。“知知。”我笑道：“紧张什么，
这是画室，又不是卧室。”岑沐一和苏若昀的脸色都白了下。他责怪我：“说什么呢。
”“明天不是若昀过生日吗？我这个师母，也该送上一份礼物。”我走近她，
“不过我明天还有事，只好今天给她了。”“瞧你师母对你多好，快打开看看。
”岑沐一搂着我的腰，也好奇地盯着那个深灰色的绒布首饰盒。苏若昀有些紧张地打开，
里面躺着一条满钻的项链。岑沐一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那是他结婚时送我的项链，
花了八百万。虽然并不是顶奢，但对于还没有出名的、二十四岁的他，
已经是倾尽所有的诚意了。它和那份提前签了名的离婚协议被一起送给我，
代表了少年的他最诚挚的爱意。不过现在，我都不要了。9“知知，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我结婚时候送你的吗？”岑沐一有些生气，“就算现在戴不出去了，也不用丢掉吧？
我再给你买，这个也得留着。”他完全没注意到苏若昀难看的脸色，
把首饰盒又塞进了我怀里。我对她挑了下眉。“姐……师母，你是不是还在跟沐老师生气啊？
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啊，我只是沐老师的学生而已。”苏若昀泫然欲泣，“都怪我，
是我和我哥说喜欢沐老师的作品，他才会拜托沐老师照顾我的。”岑沐一轻笑一声，
语气宠溺：“还说自己没有闹小脾气啊？知知，你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若昀的礼物我替你送了，这个你还是留着吧，很有意义的。”我摇摇头，
把首饰盒重新交到了苏若昀手上。“就是因为有纪念意义，才要送给她。
“她可是你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个学生，难道配不上这条项链吗？”岑沐一恼了，“蓝晓，
耍小脾气也要有个限度的。这东西送出去了，你可别后悔，
别回头又委屈巴巴的、哭着来找我。”“不会的。”我头也不回地离开画室。
完全无视了岑沐一气急败坏的句子，和苏若昀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10岑沐一没有回家。
这是他第二次不告而别。零点一过，苏以舟就发了条朋友圈。
祝贺我的小公主二十岁生日快乐。下面是一条视频。暖橘色的灯光下，
男男女女坐了许多人。岑沐一窝在角落，不太高兴的样子。苏以舟举着手机，
让每个人对着镜头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轮到岑沐一的时候，他卡壳了许久。
在众人的起哄中，才勉强笑道：“祝贺我的小徒弟，二十岁生日快乐，
希望你在新的一岁里画技突飞猛进，超过师傅。”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苏若昀脸颊泛红，
怀里捧着岑沐一给她画的那幅画。“谢谢沐老师，我一定努力。”我想，
岑沐一是在高层待久了。忘了自己是怎么爬上这高层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和我在一起的。
他已经习惯了大艺术家的身份。也习惯了我丈夫的身份。我爱他，不只是因为他是岑沐一。
更重要的是，他干净、专一，只为我一人存在。不过很可惜，他还不知道他已经出局了。
11早上，我开车去了爸妈家。拿离婚协议。看了又看，
最舍不得还是二十四岁的岑沐一写下的名字。“真的确定了吗？晓。”妈妈惋惜地叹了口气。
我摩挲着那个签名，“嗯。”随即不再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妈妈满眼心疼，
“那孩子……”“我会打掉。”“简直胡闹！”爸爸用力拍了拍桌子，
“当初闹着要嫁给他的也是你，结婚七年了，孩子也有了，你又要离婚？“你已经三十岁了，
蓝晓，做事怎么还像个小孩子。“沐一也算是通过我考察的了，对你又那么好，也洁身自好，
你到底在闹些什么？”爸爸很少会发这么大的火，妈妈赶紧挡在了我面前。“他爸，别这样，
咱们又不是养不起晓晓。孩子生下来了，跟咱们蓝家姓不是也挺好的？”我一字一顿，
“我不会生下来的。“爸，妈，你们从小就教我，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当初不顾你们的反对，要和岑沐一在一起，是因为我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
我现在要和他离婚，也是同样的道理，我觉得他已经够不上我的要求了。
“你们把我教得很好，我从来没委屈过自己。所以孩子，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既然我现在有得选，我就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将就自己。
”12房间里陷入了沉寂。良久，爸爸突然鼓着掌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我的闺女。
”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我跟你妈这么打拼，就是为了让你有做任何选择的底气。
“你做得很好，蓝晓。以后也不要被任何人影响，包括爸妈。”妈妈抹了下眼泪，
握着我的手：“妈妈陪你去医院吧？你需要照顾，让妈妈照顾你。”我向他们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爸，妈。“医院那边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冷静期结束之前，我不会回来。“麻烦你们今天就把离婚协议带去岑家的公司吧，
这事肯定要掰扯很久。“又要你们替我收尾了。”13下午，我去了预约的外地医院。
手术室里凉飕飕的，手术灯晃得我头晕。转入病房后，我才发现手机被打爆了。
数不清的来电和信息。有岑沐一的，有岑沐一父母的，还有苏以舟的。我嫌烦，
直接开了飞行模式。我觉得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颇有要我吃点苦头的意思。
又觉得它卡在这个时候来，其实是为了让我不被束缚。好像我还该谢谢它。结婚第三年开始，
岑家就有催我生孩子的意思。但我不想。我总觉得还太早了。
岑沐一倒是七年如一日地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所以今年我才松了口。只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