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中拦车诉冤情省亲的路上一名女子拦住了我，
告诉我她是我夫君那已经逝去了十年的原配。
我以为她是要跟我上演什么外室争抢男人的戏码，
不料她竟问我是否愿意与她一同杀死那负心的薄情郎。她跪在青石板上静默不语，
好似刚才哭喊着拦住马车的人不是她一般。此处是城郊外，路上行人不多，但也有人驻足。
侍卫欲要上前驱赶，被我示意拦下。我同侍女梧桐耳语一番，
随后梧桐走下马车撑开一柄油纸伞前去问询。“何人当街拦车？”“民妇王巧儿有冤要诉！
诉状还请夫人过目。”梧桐嗤笑一声，对王巧儿说道：“有冤枉就去衙门，
我家夫人又不是开县衙的，对我家夫人诉状有何用。”只听王巧儿吐息平稳，
字字铿锵有力：“我所受之冤屈与您的夫君礼部侍郎何从文相关，个中厉害与夫人息息相关。
”她话是交代给梧桐的，却是说给我听的。说完将头低下去，双手高高捧起一个木盒。
江南正值梅雨时节，雨水浸润青石板，也将她身上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裙打湿，
丝丝寒意攀附上王巧儿的膝盖，像种子发芽一般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她却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我轻咳两声，示意接下那木盒。侍卫将木盒拿去，仔细检查了一番，里面是一卷状纸，
再无他物。梧桐带着木盒回到马车内呈递予我，我拿起状纸，展开发现是两张。
状纸字迹工整且遒劲有力，其中言语朴素，却看得我遍体生寒。梧桐见我打冷颤，
要取披风来，被我制止了。我压住心中惊怒，对梧桐道：“天气寒凉，她也不易，
叫她莫要继续跪着了，我愿为她的冤屈做主，叫衔烛仔细护送，休要被他人从中作梗。
”梧桐和衔烛皆是从小养在我身边的亲信。母后望我身边有所依靠，
自我三岁便将精心挑选的梧桐送到我身边，她长我三岁，那时开始她已经学习武艺与医理，
对外，我是丞相府孟家嫡次女，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对内，我二人情同姐妹。
衔烛则是我十岁时母后送至我身边的暗卫，年龄长我两岁，至今已是暗卫队队长，
不必再做一些卖命的脏活儿累活儿了。只有我清楚，论武力，
当今新世代的武将世家子无人能出其右。2 别院沉思疑云起衔烛领命将王巧儿带走，
马车继续前行。早在去年我便与家中定下六月要回家省亲，代表父亲母亲探望宗族耆老。
却偏偏是我刚到江宁，便有今日一遭。不知是这妇人碰巧遇上还是有人精心安排。
我在江宁有处别院，以前是姑娘时父亲送予我的。我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将车马安排好之后悄悄来到了自己的别院。坐在阁楼上，
镂空雕花窗柩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面前金丝楠云纹方案上摆放着正合时令的杨梅酒，
繁春楼的梅子酥，龙涎香氤氲的烟雾从金丝云纹香笼里飘出，
清幽雅致的景象却不能给我带来一丝平和。我已经托人给家中传信说路上有所耽搁，
会晚归两日。杨梅酒入口细腻微甜，略带酸涩，我啜饮一口，拿起一块梅子酥，
想着那状纸上的内容，反复琢磨其中的可信程度和蹊跷，半晌过去，
才发现梅子酥在我手里已经被捏散了一桌子。那状纸上的内容说来也不复杂，
第一张状告的是我的夫君，礼部侍郎何从文十年前欺瞒孟丞相与其嫡次女，
为攀得高枝于十年前谋杀发妻江氏。第二张是状告商户江家家主江铁谋害长兄江模一家，
侵占其家产，并与礼部侍郎何从文卖官鬻爵，欺压良民百姓，
通过非法手段致十数家商铺家破人亡。字数不多，可若为真，这桩桩件件的冤屈罄竹难书。
照理我不该凭一纸诉状就动摇对何从文的信任，但是那状纸是用何从文的笔迹书写，
状纸与墨迹的老化程度也并非朝夕写好的，檀香墨的檀香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而状纸用的是上好的白云笺，白云笺以纸张柔软莹白却耐保存而闻名，到我手里的这两张，
已经微微泛黄了，这诉状最起码写了已有一两年之久。何从文的书法并不出名，
除了工作并无外传。一个千里之隔的江南民妇何来得来他的笔迹。有备而来。蓄谋已久。
甚至为防止我对何从文可能有包庇之嫌，还加上了第二张状纸，
那其中厉害不许我有一丝糊涂，否则重则连累整个孟家。容不得我不予置喙。我思忖了片刻，
心中有了定夺，不能打草惊蛇。3 夜谈揭秘旧事重是夜，
梧桐与衔烛带着嬷嬷装扮的王巧儿来到房中，随后二人撤下守在了房外。
王巧儿见我行礼下跪，我让她起来自己找个椅子坐下。她闻言神色略带惊讶，但是也坐下了。
我向来直性子，也不愿再有什么官场做派，直言说到：“我见你不是为了耍什么威风，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多言，直接说你的目的。
”王巧儿也直爽：“民妇目的就是报仇伸冤。”“以何人身份申冤？
”“当朝礼部侍郎何从文原配妻江氏青叶，茶叶商江氏前当家江墨之女江氏青叶。
”“你找我，就不怕我不信你？我与何从文十载年夫妻，你如何确定我要信你一面之言？
”“正是因为夫人与何从文十载夫妻，最是熟识，
民妇接下来若所言有虚凭夫人智慧自会识破。至于夫人信与不信，民妇想，
若与长公主一同推动天下女子恩科、鼓励天下女子入学入商入政的您不能为民妇做主，
那民妇不知还有谁人能为小民做主了，便是民妇的造化使然，理应埋恨九泉。”“巧舌如簧，
不愧叫巧儿。”4 江家旧事惊心魄接下来化名为王巧儿的江青叶不再多言，直入主题，
为我讲述了一桩惊天奇冤。二十年前，江南最大的茶商江氏一族族长病逝，
由其长子江墨与次子江铁接手江家产业，其中江墨成为新一任族长接过了江家的话事权。
江墨为人正直也颇有经商头脑，其夫人江李氏也是当地大木材商的长女，
自小对经商耳濡目染，茶叶生意在夫妻二人的经营下蒸蒸日上。江家长房夫妻恩爱，
只有一女，为了爱女能在自己百年之后不受欺凌，精心挑选了几名贫困的童生供养，
若谁能学有所成一朝中举，便招其为婿，只为爱女能够靠这门婚姻摆脱商人贱籍，有所依靠。
我的丈夫何从文，便是其中之一。他也确实是其中最争气的一个，
凭借着江家砸下去的一笔又一笔的金银和自己的十年苦读成为了状元。
然而成了状元的何从文未能免俗，他从向他抛来的橄榄枝里选了最粗的那一根，宰相府孟家。
我是被孟家“放弃”的那个孩子。并非不受父母宠爱，而是长姐已经嫁入将军府，
若我再嫁高门，孟府恐怕是朝不保夕。我记得何从文初入相府拜谒的那个夜晚，
父母问我是否愿意低嫁保孟家，我点了点头，
并安慰眼眶湿润的爹娘：“低嫁意味着嫁过去我当在这个家中有话语权，背靠宰相府，
只要何从文一日仰我鼻息，我便快过一日，怎会是委屈。蕙君自小在父母庇佑下长大，
深知锦衣华服和山珍海味都是父亲母亲的苦心经营而来，如今孟府树大招风，
蕙君甘愿做那被裁剪下的枝条。无论高嫁还是低嫁，只有相府好，蕙君才会好。
只是还要让父亲劳心，平衡何从文的仕途了。”何从文以为攀上孟家他将直上青云，
却不知我为了孟家牺牲了我的荣华与他的仕途。十年忙忙碌碌，也才升到了四品。
未来的数十年，他都将在我与父亲的操控中抑郁不得志。
谁曾想阴差阳错间防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一手。父亲曾派人勘察过何从文的出身，
知他年幼丧父，与其寡母一同受茶叶商江氏照拂，也得知他与江氏有婚约盟契，
在何从文通过乡试会试后二人成婚。然进京赶考前一年江家突生变故，江墨突发恶疾离世，
其女悲痛不已，抑郁成疾，在何从文中榜后还未来得及归家前便撒手人寰。
这是何从文的版本。江青叶讲述了另一版。何从文十二岁获得童生资历，
天才名声传播开来受到江墨赏识入住江府。江青叶对其他几名书生只有兄妹之情，
唯独对何从文青睐有加。二人年纪相仿，也算青梅竹马。何从文读书相当用功，
夫子的课业他双倍完成，其他人踏青游湖的时候他也在奋笔读书。
江青叶想找他只需要去书房，一找一个准。终于在几年之后他连连通过乡试会试，
江墨认定何从文必成大器，再加上江青叶日日粘着这小子，便为二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