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异闻录

卷一：铜人篡史

永嘉五年秋，洛阳残月如钩。遗民王七，夜避胡骑于铜驼街。时漏三更，忽闻金铁相击声铮然。窥之，见街前铜人巍巍而动，目嵌绿萤，口诵《汉书》，然所诵高祖斩白蛇事，竟言“蛇生八首，赤帝斩而啖之，遂孕炎刘”。

七骇极，欲遁，足若生根。铜人骤转其颈，锈迹斑斑如血痂。有晋军遗卒李三，醉酒莽撞，以刀击铜人胫，铮然有裂帛声。须臾，李三臂现竹简纹，字曰“孝惠七年，宫人相食”。俄而纹路蔓至脖颈，通体青烟起，唯余铠甲委地，铿然若哭。

鸡鸣时，铜人复归原位。王七踉跄归家，照镜见左臂隐有墨迹，书“太康元年，天狗食日”。是夜，满城遗老皆梦铜人叩门，问曰：“汝可见建兴三年事乎？”答者晨起，所言永嘉旧事尽易其辞。

青囊客批：

“此太虚镜外道修史之术也。铜人乃秦时徐福所铸，内藏轩辕镜碎屑。凡触者，皮肉现史迁未录之秘，然知之者必遭反噬。王氏臂上墨迹，九九八十一日后当蔓至心，欲解需以未嫁女子泪研墨，书《史记·始皇本纪》覆之。然，今之史记，果为太史公原本乎？”

译文：

永嘉五年的洛阳深秋，月光被天狗啃得只剩一弯残牙。前朝遗民王七蜷在铜驼街角，羯人骑兵的马蹄声刚掠过坊市，瓦当上凝结的夜露便顺着铜驼锈蚀的脊背坠下来，在他破旧的麻衣上洇出墨色痕迹。

三更梆子卡在更夫喉头时，金铁铮鸣刺破死寂。王七眼睁睁望着那尊三丈高的始皇铜人开始蠕动——绿莹莹的磷火在青铜眼窝里明明灭灭，覆满铜锈的嘴唇张合间，竟吐出《汉书》章句。只是那本该记载高祖斩白蛇的典故，化作毒蛇般钻入耳中："...八首妖蛇盘踞芒砀，赤帝剜其胆啖之，遂化赤龙入沛公腹..."

王七的草鞋底仿佛生了根，扎进青石板缝里。铜人脖颈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暗红锈屑雪片般簌簌而落。醉醺醺的晋军逃卒李三不知从何处窜出，腰间环首刀寒光乍现，竟是劈向铜人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