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酒阴谋胃里那团灼烧的钝痛又开始了,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办公室里冷气开得足,
寒意渗进骨头缝,反而让胃部的抽痛更鲜明。我蹙着眉,
手指在抽屉里摸索着那个熟悉的橙色药盒,冰冷硬质的边角硌在指尖——空了,
最后一粒铝箔也被我抠了出来。啧,又忘了添。这反复的毛病像个恶意的提醒,
提醒我自己都顾不上,别人又如何靠得住。药盒被我攥成一团,塞进白大褂口袋深处。
金属锡箔硌着掌心,有点尖锐的凉意。走廊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然无声。
尽头那间敞着条缝的贵宾休息室里,影影绰绰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听蓝和王亦深在里面。
门缝里流泻出暖色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声。是王亦深那家伙故作清朗的笑声,
掺着一种我每次听到都胃里泛酸的伪饰感。我放轻脚步走近,隔着那道门缝,
恰好撞见“精彩”一幕。王亦深背对着我,宽肩窄腰,昂贵的浅蓝衬衫熨帖精致。
他手里晃荡着一杯红酒,动作浮夸得像在演戏。他侧身对着沈听蓝,
嘴角弯着那个我一向熟悉的、介于无辜与挑逗之间的笑容,然后手腕猛地一抖。深红的酒液,
像一小块泼溅的血污,精准无比地淋在他胸口那片昂贵的布料上,
迅速晕染开一大片醒目的狼藉。红酒甚至溅了几点在他耳侧,顺着脖颈滑落,
有种刻意营造的狼狈。“姐姐!”王亦深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控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别人关注的哽咽。他猛地转过身,正对着沈听蓝,
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口——准确地说,是指向了站在门外的我。
那双平日里对着别人总是弯弯的笑眼,此刻转向我时,只剩下一片冰凉又得意的光,
像淬了毒的冰棱。“你看!陆医生他……他就是嫉妒我比你小两岁!
就因为我刚刚叫了你几声姐姐,他觉得亲,他受不了!他就故意拿酒泼我!”荒谬。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我僵在原地,胃部的抽痛似乎都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却翻搅得更凶。
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刷地褪去,让手脚都瞬间发凉。口袋里的空药盒被指尖死死地捏住,
那粗糙尖锐的触感刺进皮肉里,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真实痛感。“砰!
”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撞开,带着急切的风声。沈听蓝那张平时总带着几分温婉柔顺的面孔,
此刻被震惊和愤怒彻底扭曲。她根本没看我瞬间苍白的脸色,
也完全忽略了我手还停留在装药口袋的僵硬姿势。
她的视线胶着在王亦深胸口那片刺目的红色污迹上,然后目光如刀,狠狠剜向我。“陆野!
”她冲到我面前,那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碎玻璃划过金属表面,
每个音节都带着刮擦耳膜的生疼,“你是不是疯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还是个刚毕业的孩子!心胸怎么就这么狭隘!”她的手猛推在我胸口上,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我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脚跟绊在走廊厚重的地毯上,勉强站稳。胃里那只无形的拳头攥得更紧了,狠狠一拧,
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强烈的酸气不受控制地直冲喉咙,我死死咬住牙,
才将那难受的滋味憋了回去。她没看我。她一步跨到王亦深身边,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小心翼翼地抽出纸巾,去擦拭他衬衫上那片湿淋淋的红酒痕迹。她的侧影对着我,
每一寸线条都绷紧了关切。王亦深站在那里,任由她擦拭,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
精准地落在我脸上。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扬了一下,
那是胜利者才有的、赤裸裸的挑衅和嘲弄。像把冰冷的小刀,插进我混乱的心绪里,
慢慢搅动。心脏猛地坠下去,沉进一片冰凉的、深不见底的水里。
刚才那股冲上头顶的热血被这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和无边无际的茫然。
我的辩解堵在喉咙口,变成一滩又腥又苦的淤血。解释?有用吗?
在她那双喷火的、已经将我“定罪”的眼睛面前,一切言语都是徒劳的表演。我看着他们。
沈听蓝低着头,指尖都在颤抖,仿佛王亦深那被红酒弄污的不是衬衫,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而王亦深,他享受着沈听蓝全然的关注和紧张,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
一遍遍舔舐着我脸上每一寸狼狈和绝望。2 深夜急诊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是我自己咬破了内颊的软肉。口袋里的空药盒似乎也在灼烧我的皮肤。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消毒水味浓重的冷气,转身。一步,
两步……背后那片虚假上演的关心场景和灼人的注视被我甩开。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铅块,
走向电梯间那方压抑狭隘的空间。冰冷的镜面金属映出我的脸,灰败,毫无生机。那晚,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床头手机屏幕在黑暗里突兀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我习惯了浅眠,
被它骤然惊醒。拿起来,屏幕上是沈听蓝的名字,心口不自觉地一悸,
残留着一点病态的希望微光。胃部的隐痛还在持续地闷着,提醒着我身体的虚弱。
我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些微干涩:“听蓝?”话筒那边,背景音嘈杂得不成样子,
似乎是深夜急诊大厅特有的喧哗——哭喊声、呼叫器的尖鸣、杂沓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让人心烦意乱。“陆野!你在家吗?” 她的声音尖利、急促,呼吸不稳,
像是刚跑过很远的路,“王亦深!他……他突然喊腹痛,疼得直打滚!怎么办?
我带他到中心医院急诊了!”中心医院……离我们的住处横跨了大半个城市。我握着手机,
指尖发冷。窗外漆黑的夜色浓重得化不开,胃部的隐痛似乎被这通电话和刺耳的噪音牵引,
重新变得尖锐起来。口袋是空的,睡前我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她深夜陪王亦深去遥远的急诊,
却忘记了我的药也空了,仿佛那从来不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在……在的。怎么了?
”我问,声音有些虚,自己都觉得飘。“就是王亦深!他突然喊腹痛,疼得厉害!
我带他到中心医院急诊了!你现在……能不能赶过来?”她的声音像是被攥在手里挤压过,
充满了慌乱,“这里人太多了!医生忙得要命,只说是疑似阑尾炎,要进一步查!
我们排不上号啊!你过来帮忙看看行不行?”她的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在榨干我的气力。
中心医院……在城市的另一头。而我的胃,此刻正呼应着她的慌乱,
开始一阵阵地绞痛、痉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住。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王亦深刻意压低的、虚弱痛苦的呻吟,
还有沈听蓝紧张焦急的安抚:“再坚持一下,亦深,医生马上就来了……陆野说他马上过来!
” 她的声音穿透噪音而来,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的冷。她只记得王亦深此刻的痛苦,
却忘了我这个胃病患者也需要吃药。更忘了,我连续三天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
此刻的疲惫就像浸透了冷水的棉被,层层叠叠沉甸甸地裹上来,几乎将我压垮。
“……” 我握着电话,听着那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沈听蓝全心全意的关注,
嘴里的铁锈味仿佛更浓郁了。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像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无情地翻搅。
“喂?陆野?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听吗?”她急促地追问。沉默在蔓延。
电话里是她那边兵荒马乱的背景音和她因焦虑而略显烦躁的呼吸声。
我的心跳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每一下都带着清晰的痛感。“我……”喉咙干涩得发紧,
“去不了。我……很不舒服。”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极其艰难。
那种荒谬的、被抛在悬崖边缘的孤立感,随着胃痛的加剧,越发深刻地侵蚀着骨髓。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一瞬。接着,是她难以置信、甚至带上失望的质问:“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陆野,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亦深疼成那样!你……”她没有说完,
那刻意的停顿像一根冰冷的刺,比语言本身更具杀伤力。她的失望和不理解,
清晰地穿透电波,砸在我身上。似乎我的“不舒服”只是逃避责任和袖手旁观的拙劣借口。
她好像永远不会明白,我也会疼,也会累,
也会无助到需要一颗小小的药丸来支撑着不要倒下。而她身边那个“人命关天”的王亦深,
每一次呼天抢地,都比我的沉默更值得她掏心掏肺。
3 项目易主嘟…嘟…嘟……忙音冷漠地响起。屏幕上沈听蓝的名字消失。
黑暗重新笼罩了卧室,比之前更稠密、更沉重。胃里的绞痛一阵猛过一阵,像报复性的浪潮,
疼得我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试图汲取一丝能够平息内里灼烧的温度。身体在痛,心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
一点点捏碎、冻结。我甚至能想象出急诊室里的景象:灯光惨白,
沈听蓝守在哼哼唧唧的王亦深身边,满脸焦急,
她或许还会向旁人抱怨几句:“我未婚夫是医生……这种时候竟然说来不了!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旁人的附和也许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坐实了我的冷酷无情。而王亦深躺在检查床上,在沈听蓝看不到的角度,
脸上是不是会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诡笑?疲惫和剧痛带来的眩晕感排山倒海,
我最终还是沉入了不安稳的睡眠。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沈听蓝失望而去的背影,
一会儿是王亦深带着嘲弄的狞笑,
最后画面定格在沈听蓝小心翼翼为王亦深擦拭红酒污渍的手指上,动作温柔,眼神专注,
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清晨在刺目的阳光和残存的胃部隐痛中醒来,天已经大亮。
我揉着额角,指尖冰冷。家里空荡荡的,沈听蓝一夜未归。
看来王亦深的“阑尾炎”值得她彻夜守护。手机上没有任何信息或未接来电的提示,
安静得像块冰冷的石头。冰箱里找不到可以下咽的食物,胃部是空的,伴随着阵阵恶心。
我简单地冲了个澡,试图让冰冷的水流冲刷掉身体和心里的那层黏腻污浊感,
水流刺激着皮肤,胃部的虚空感反而越发清晰。口袋里的钥匙串冰凉,
碰撞声在玄关里显得格外寂寥。抵达医院,穿过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气息的门诊大厅,
气氛有些异样。年轻同事们的眼神像细密的针尖,若有若无地扎在我背上,带着审视、同情,
或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微妙探究。我不需要听清那些刻意压低的耳语,
那些躲闪的眼神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昨晚沈听蓝在急诊室那番带着委屈和不满的公开“控诉”,
大概已经像流感病毒一样在医院里悄然扩散开来。
她的说辞成了我冷酷无情的最新注脚——“人命关天”都喊不动的未婚夫,
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陆医生,实则如此凉薄。
王亦深那晚的痛苦和后来可能恰到好处流露出的无辜,无疑使这份控诉更具说服力。
我仿佛成了科室内部一个公开的“笑话”,
一个注定要被闲言碎语碾过、供人背后指点的谈资。我强迫自己目不斜视,下颌的肌肉绷紧,
挺直背脊走进办公室,砰的一声轻响,将那些无形的议论隔绝在薄薄的门板之外。
坐到熟悉的办公桌前,胃部的不适感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一夜未进食加上此刻的屈辱感,让这种感觉变得难以忍受。我猛地站起来,
冲进相连的洗手间,对着雪白的洗手盆一阵干呕。喉咙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撕裂般的喘息,
酸水烧灼着食道,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陶瓷边缘,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掌心,带走了一些黏腻,却洗不掉心口那块沉甸甸的阴霾。
镜子里的人影形容憔悴,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像个失魂的幽灵。我抹了把脸,
冰冷的水珠沿着鬓角滑落。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护士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带着职业性的清晰和一丝公事公办的僵硬:“陆医生,
李主任请你和沈医生……去他办公室一趟。”那瞬间微妙的停顿,像一根细小的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感,拉开了门。李主任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窗明几净,
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凝滞。沈听蓝已经坐在里面,就在我推开门走进去的瞬间,
她和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李主任同时望向我。沈听蓝的目光和我撞上,只是短暂的一瞥,
便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像掠过一抹微不足道的灰尘,落在她放在膝头交握的双手上。
而李主任的视线则带着一种严肃、审视的沉重感。“陆医生来了,坐。
”李主任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手指点了点桌面上摊开的一份项目书。
了数不清的夜、反复打磨、投入了全部精力和心血的“老年慢性病精准干预模型优化项目”。
这份文件此刻摊在那里,白纸黑字,却像一个毫不留情的判决前奏。“听蓝,
”李主任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最合适的词句,同时目光在我和沈听蓝之间无声地巡弋了一下,
“刚才她跟我汇报了一下科里近期的工作侧重点调整,和我深入沟通过看法。
作为项目筹备组副组长,她提出了不同的思路导向。
”李主任的手指点了点那份文件:“关于你主导的这个优化项目。出发点不错,意义也有。
”他的语调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某种既定的事实,“但方向偏了。
现在院内首要资源倾斜方向,是扶持培养年轻梯队,给予创新型人才更多的机会和平台。
”他顿了一下,目光看向沈听蓝:“听蓝提议,
把这个项目……包括后续执行预算和资源优先权,转给王亦深医生。院方经过评估,
认为由王亦深医生带领新人团队,
去执行他在汇报中提出的那个‘AI辅助社区筛查路径’构想,
对人才梯队建设和医院品牌年轻化转型,更有裨益,也符合新时代的发展潮流。
院里已经初步同意了她的建议。”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骤然失语,
无法吞咽也无法呼吸。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轰鸣,咚咚地敲打着耳膜。我猛地看向沈听蓝。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低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遮挡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她的双手依然放在膝头,指尖紧紧攥着自己职业裙的边缘,
细小的褶皱泄露了一丝不安,但她的肩膀挺直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意味。“陆野,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刻意放得很平,听不出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
“这个项目本身立意高远,但你推进的路线对实操路径的把控确实还是老路子,
有些……太学究化,应用转化效率的预估也不明朗。
亦深的新框架更贴合当下的需求风口和年轻技术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