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是天河决了口子,倾泻在这座沉睡的城。
冰冷的鞭子抽打着黑沉沉的屋瓦、空荡荡的长街,激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四下无人,
连野狗都寻了角落蜷缩,只有雨水敲打石板路的声音,单调、固执,
像是要一直敲到世界尽头。街角,一点昏黄的光晕顽强地撑开一小片黑暗,
倔强地抗拒着这无边的湿冷。一个破旧的草棚,四面漏风,棚顶的茅草被雨水压得低垂。
一张油腻得发亮的矮桌,几条歪歪扭扭的长凳,便是这方天地的全部家当。
一盏气死风灯挂在摇晃的竹竿上,灯罩被油污和雨水模糊,光线昏沉而暧昧,
勉强勾勒出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酒摊的老头,笼着袖子,缩在阴影里打盹儿,
仿佛这凄风苦雨与他毫不相干。张小楼就在这片混沌的水幕里撞了出来。他浑身湿透,
粗布的旧袍子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筋骨分明的轮廓。雨水顺着他沾满灰尘的乱发淌下,
流过眉骨,流过脸颊上那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淡疤,最终钻进敞开的衣领。
他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孤狼,又冷又饿,只想寻一口滚烫的烧刀子,浇进喉咙,
点燃胸腔里那点快要熄灭的生气。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脚步有些虚浮地晃进草棚下。
棚顶漏下的水珠敲打在他肩头,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径直走向唯一一张还算干燥的长凳,那是老头特意留出来、没有被风雨直接侵袭的角落。
脚步却顿住了。那张长凳上,已有人。一个女子。一身石榴红的锦缎衣裙,
在这昏暗污浊的角落里,突兀得如同墨砚里滴进了一滴鲜血,刺眼又夺目。她背对着入口,
坐得笔直,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着,只插着一支素净的银簪。她的面前,
摆着一个小小的粗瓷酒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液体。
草棚里弥漫着劣质酒气、潮湿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她独自坐在这风雨飘摇的孤岛中央,
周遭是荒凉与危险,那份沉静却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疏离,像一幅被粗暴撕扯下来的仕女图,
硬生生钉在这江湖的泥泞里。张小楼停在棚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滴落,
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抹突兀的红色,扫过她挺直的背脊,
最后落在那只纤细的、握着酒碗的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手,
绝不是干粗活的手,也绝不是常握刀剑的手。
“咳……”角落里打盹的老头似乎被这闯入者的气息惊扰,含混地咳嗽了一声,
笼着袖子的身体动了动,又归于沉寂,仿佛只是个无生命的背景。张小楼没说话,
只是走到旁边一张湿漉漉的长凳前,也不管上面的水渍,一屁股坐了下去。
冰冷的湿意立刻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肌肤。他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动作带着一种无所谓的粗粝。那红衣女子仿佛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依旧背对着他,
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凑到唇边。碗沿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个线条优美的下颌轮廓。
她喝得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味这劣酒的苦涩,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棚外,雨声更急了。
张小楼的目光,如同探入幽潭的石子,无声无息地落在那抹刺目的红上。
他看着她端起那只粗瓷碗,碗沿贴上她抿紧的唇线,喉间微微一动,咽下那浑浊的液体。
酒碗放下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这只有雨声的棚子里格外清晰。“老板,
”张小楼开口了,声音被雨水浸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烧刀子,
最烈的,来一坛。”他的视线并未离开那红衣女子,仿佛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角落里的老头似乎又醒了过来,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摸索着从身后黑乎乎的角落拖出一个沾满泥污的酒坛子,又摸出一个同样油腻的粗碗,
推到张小楼面前的湿桌子上。坛口被泥封着,像个沉默的哑巴。张小楼没去碰那碗。他伸手,
粗糙的手指刚搭上冰冷的酒坛泥封——“喂。”一个清冽的女声突然响起,像冰珠落进玉盘,
瞬间击碎了棚内沉闷的雨声。张小楼的手停在半空,抬眼。那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
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她的脸。眉若远山,眼似寒星,鼻梁挺直,
唇色是那种被酒气熏染过的、不自然的嫣红。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
直直地刺向张小楼,带着一种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还有深埋眼底的、难以名状的倦怠。她没看张小楼的脸,
目光落在他搭在酒坛泥封上的那只手上。那手骨节分明,布满细小的伤痕和薄茧,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不知是泥还是血污的暗色。“这酒,”她下巴微抬,
指了指老头刚推出来的那坛,“温吞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抬手,
指向自己桌脚边另一个坛子,那坛子看起来更陈旧,泥封也更厚实。“喝这个。”语气平淡,
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张小楼眉梢极轻微地一挑。他看着女子那双清亮得近乎冷酷的眼睛,
那里面映着摇晃的灯火,也映着他自己狼狈的影子。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晃眼。“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他不再看那老头推来的酒坛,径直弯腰,
一把抓起了女子指的那坛酒。坛子入手沉重冰冷。他五指如钩,
猛地发力扣住坛口的泥封边缘,手腕一拧,只听“啵”的一声脆响,干硬的泥封应声碎裂,
散落一地。一股浓烈到近乎蛮横的酒气,混着一种奇异的陈香,猛地冲破雨水的湿冷,
在小小的草棚里炸开!那气味极其霸道,像是沉睡的猛兽骤然苏醒,带着焚烧一切的烈性,
瞬间压倒了棚内原有的霉味和劣酒气息。连角落里一直装睡的老头都忍不住耸了耸鼻子,
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那酒坛一眼,又飞快地合上,嘴里似乎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红衣女子的眼神也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审视。张小楼看也没看完,
双手捧起沉重的酒坛,坛口对准自己。他仰起头,颈部的线条绷紧,
喉结在湿漉漉的皮肤下清晰地滚动。琥珀色的酒液如同瀑布,带着浓烈的香气和灼人的力量,
倾泻而下,狠狠灌入他的口中!“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棚子里异常响亮,
带着一种近乎搏斗般的粗野。酒液太急太猛,一部分顺着他的嘴角溢出,
混合着脸上未干的雨水,一路蜿蜒,流过他滚动的喉结,流过那道浅淡的疤痕,
最后毫无留恋地滑入他敞开的、同样湿透的衣襟深处。冰冷的湿衣被烈酒浸透,
紧贴着他的胸膛,那感觉,像是抱着一块烧红的炭。他喝得如此凶狠,如此专注,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坛酒和他干渴的喉咙。直到坛中的酒液下去小半,他才猛地停下,
长长地、带着火辣辣气息地哈出一口浓烈的酒气。他放下酒坛,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脖子上全是酒水,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这烈酒点燃的幽火,穿透雨幕,
直直射向对面的红衣女子。“够烈!”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喘息和酒气,
却字字如铁锤砸在木头上,“姑娘的酒,果然不是温吞水!”他抬手,
用湿透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水珠和酒珠一起飞溅。“这酒,叫什么名堂?
”红衣女子宋如玉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像野兽一样痛饮,看着他被酒液呛得喉结滚动,
看着他狼狈地抹脸。他放下酒坛,那带着烈酒气息的目光灼灼逼来时,
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火星烫到。但她脸上的冰层并未融化,
反而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硬。“名字?”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路边摊的劣酒,哪配有什么名字。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只粗瓷小碗,碗里浑浊的酒液晃动着。她没有像张小楼那样豪饮,
只是送到唇边,小口地抿了一下。动作带着世家小姐特有的矜持,可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却泄露了这酒粗粝难咽的本质。“酒无名,”她放下碗,指尖在粗糙的碗沿上面轻轻划过,
“人,亦当无名。”她的目光从张小楼湿漉漉的头发、脸上的疤痕,
滑到他敞开的衣襟下隐约可见的、被酒水浸透的胸膛线条,最后回到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萍水相逢,一坛酒尽,各自散去,何必问名?”张小楼盯着她,听着她清冷的话语,
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声低沉,带着胸腔的共鸣,在雨声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抓起自己面前的酒坛,又是仰头一大口灌下。琥珀色的酒液再次顺着他的下巴流淌,
他浑不在意。“好一个‘何必问名’!”他放下酒坛,重重顿在湿漉漉的桌面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酒喝到肚里,穿肠而过,确实留不下名字。可这滋味,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拍了拍胸口,“烧过喉咙,烫过心肠,总归是留下了点东西。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似乎要穿透宋如玉那层冰冷的伪装:“姑娘一身锦绣,
却在这破棚子里独饮这穿肠的‘劣酒’,喝得眉心都打了结……这酒里泡着的,
怕不是什么无名的愁绪吧?”他语气带着玩味,却隐隐有根刺,
直戳对方刻意回避的隐秘角落。宋如玉握着酒碗的手指骤然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在昏灯下泛出一种冷硬的青白。
张小楼那带着酒气和直白探寻的目光,像无形的针,刺得她精心构筑的冷漠外壳一阵刺痛。
她猛地抬眼,寒星般的眸子里瞬间迸射出怒意,锐利如针,狠狠扎向张小楼。“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冰棱碎裂,清脆却带着凛冽的寒意,“你一个浪荡江湖的酒鬼,
懂什么叫愁?”她将手中的粗瓷碗“啪”地一声按在桌上,碗里的酒液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溅出几滴落在她石榴红的锦缎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点污渍在名贵的料子上显得格外刺眼。她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语气带着被冒犯的尖刻:“我的酒,是苦是甜,是穿肠毒药还是琼浆玉液,
轮不到一个浑身泥水的过客来品评!”她盯着张小楼那张带着刀疤和酒渍的脸,
眼神冰冷而倨傲,“喝完你的酒,滚!”最后两个字,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在嘈杂的雨声中异常清晰。角落里装睡的老头,此刻身体似乎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几乎要隐没在黑暗中。张小楼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没有因为对方的斥骂而恼怒,
那双被烈酒点燃的眼睛反而沉静下来,像深潭,
映着跳跃的灯火和对方因愠怒而微微涨红的脸。他没有“滚”,
反而再次抱起了那沉重的酒坛。“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姑娘说得对。江湖浪子,只懂酒,不懂愁。”他仰头,又是“咕咚咕咚”几大口烈酒灌下。
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打湿了本就湿透的前襟。他放下酒坛,抬手抹去下巴上的酒渍,
动作随意。“这酒,滋味如何?”他忽然问道,目光重新落回宋如玉脸上,
带着一种纯粹的、对酒的探究,“初入口,像吞了刀子,刮得喉咙生疼。再往下,
”他拍了拍自己的胃部,“像烧起了一团火,要把五脏六腑都点着了。
可等这股劲头过去……”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回味,
脸上那道浅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嘿,只剩下一个‘空’字。什么愁啊恨啊,
都烧没了,只剩下点灰烬,风一吹就散。姑娘,你说是不是?”他这番话,像是在评酒,
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棚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敲打着棚顶的茅草。
宋如玉脸上的怒意凝滞了。
她看着张小楼那张被酒气蒸腾得微微发红、却带着一种奇异坦诚的脸,
听着他形容那烈酒穿肠而过的滋味——像刀子,像火,最后烧成空。每一个字,
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她心湖深处,激起一圈圈苦涩的涟漪。她握碗的手指,
那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慢慢松懈下来。冰冷的倨傲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侵蚀,
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她沉默着,端起自己面前那只小小的粗瓷碗,送到唇边,这一次,
没有小口地抿,而是学着张小楼的样子,猛地仰头,将碗里剩下的小半碗浑浊酒液一饮而尽!
动作不再优雅,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咳…咳咳……”酒液太急太烈,呛得她弯下腰,
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头在石榴红的锦缎下微微颤抖。
那精心梳理的发髻也因这剧烈的动作而散落下一缕青丝,
贴在因咳嗽和酒气而泛起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旁。张小楼静静地看着她咳嗽,看着她鬓发散乱,
看着她强撑的骄傲被这烈酒击打得摇摇欲坠。他没有上前,也没有递水,
只是抱着自己的酒坛,又灌了一口。咳嗽声渐歇。宋如玉直起身,
用手背狠狠擦去呛咳出来的泪水和唇边的酒渍。她的眼眶微红,
眼神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带刺,反而蒙上了一层水汽,
带着一种被剥离了伪装后的脆弱和茫然。她抬起头,望向棚外无边的夜雨,
那沉沉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空?”她喃喃地重复着张小楼刚才的话,声音很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自嘲,“烧尽了……就真的空了吗?”她像是在问张小楼,
又像是在问这无情的雨夜,更像是在问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心绪。
那被烈酒灼烧过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卸下了所有冰冷的防备。
张小楼没有立刻回答。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棚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连绵不断的雨帘。
雨点敲打着草棚顶,发出单调而固执的声响。他抱着酒坛的手臂肌肉虬结,
青筋在湿漉漉的皮肤下微微凸起。“空不空,谁知道呢?”他开口,声音低沉,
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江湖路长,醉一场,醒一场,
总有些东西烧不掉,忘不了,像这脸上的疤,像……”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抬手,
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自己脸颊上那道浅淡却清晰的疤痕,动作带着一种无言的沉重。
宋如玉的目光被他的动作牵引,落在那道疤痕上。昏黄的灯光下,那道疤像一条沉睡的蜈蚣,
爬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她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就在此时——“嗖!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尖锐地撕裂了雨幕的嘈杂,
从草棚右侧那浓稠的黑暗中激射而来!目标,赫然是张小楼的头颅!张小楼抱着酒坛,
看似醉眼朦胧,眼神却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缩,如同猎豹嗅到了血腥!
那点微弱的破空声在他耳中不啻惊雷!他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如铁石,
身体猛地向后一仰!“笃!”一声闷响!一枚乌沉沉、三寸长短、淬着幽蓝暗芒的丧门钉,
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擦着他仰起的鼻尖飞过,狠狠钉入他身后那根支撑草棚的腐朽木柱!
入木三分,钉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幽蓝的钉尖在昏灯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毒钉!酒坛“哐当”一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
碎裂开来,浓烈的酒气瞬间爆开,混杂着死亡的威胁。“趴下!”张小楼一声暴喝,
如同平地惊雷!他整个人像一张拉满后骤然松开的劲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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