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整个大厅像被冻住了。几百号人，刚才还嗡嗡嗡地吵，现在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今天是太子和我订婚的大日子。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金碧辉煌，到处挂着红绸子，摆满了名贵的花。空气里全是酒味和点心甜腻腻的味道。
我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最前面。对面就是太子萧珩。他今天也穿了红，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睛里有点不耐烦。他一直都这样，觉得娶我就是走个过场，完成他爹他妈交给他的任务。
我爹，江丞相，就站在我旁边。他脸上堆着笑，对着太子点头哈腰。我妈使劲掐了我胳膊一下，小声骂：“死丫头，你给我老实点！别出幺蛾子！”
我没理她。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硬硬的，硌得手心发疼。
司仪是个白胡子老头，清了清嗓子，拖着长音喊：“吉时已到——请新人……”
“等等！”
我的声音不算大，但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像块石头砸进死水里。
所有的眼睛，唰一下，全钉在我身上。惊讶的，看热闹的，等着看好戏的。
太子萧珩终于正眼瞧我了。他皱起眉，那点不耐烦变成了明晃晃的嫌弃。“江望舒，你又要干什么？”他声音冷冰冰的。
我爹的脸瞬间白了，冲我低吼：“望舒！闭嘴！”
我妈的手又掐过来，这次更狠。
我甩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走到大厅正中间。几百双眼睛像针一样扎着我后背。心跳得咚咚响，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但我不能停。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高台上坐着的那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皇帝和皇后。他们脸上也没了笑容，皇后保养得宜的脸绷紧了。
“陛下，娘娘。”我声音有点抖，但我逼着自己稳住，“这婚，我不订了。太子殿下，我不嫁。”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轰”一声，整个大厅炸了！
“什么？！”
“她疯了吧？”
“江家小姐当众退太子的婚？！”
“天啊……”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我爹的脸已经不是白了，是死灰。他冲过来想拉我，被我侧身躲开。我妈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被旁边的侍女手忙脚乱地扶住。
最可怕的安静来自高台。皇帝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皇后的眼神，像刀子，恨不得把我凌迟。
太子萧珩呢？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刚才那点嫌弃和冰冷不见了。他看着我，眼神空空的，好像没听懂我说什么。又好像听懂了，但完全无法理解。他那张总是带着点倨傲的、英俊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惨白。
“你……”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站不稳。
“江望舒！”我爹终于爆发了，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快跪下！给太子殿下赔罪！给陛下娘娘请罪！”
他扑通一声先跪下了，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娘娘恕罪！太子殿下恕罪！小女……小女定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我站着没动。背挺得笔直。
“我没疯。”我看向萧珩，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太子殿下，我不喜欢你。你也从未瞧得起我。我们两个硬绑在一起，谁都不会快活。与其将来变成一对怨偶，闹得满城风雨，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我摊开一直紧攥的手。手心躺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珩”字。这是订婚的信物。
“这个，”我把玉佩递向萧珩的方向，“还给你。”
萧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块玉佩上。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迅速聚集起一种风暴。震惊，难以置信，被羞辱的愤怒，还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像是某种信念崩塌的茫然。
“还给我？”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得不像他的，“江望舒，你再说一遍？”
“婚约作废。”我迎着他可怕的目光，“玉佩，还你。”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冷笑。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在整个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哈哈哈哈哈！还给我？作废？好！好得很！江望舒！你好大的胆子！”
他突然动了。
不是冲我，而是猛地转身，像头发疯的野兽，扑向旁边堆满珍馐美味的长条桌！
“哗啦——！”
“哐当——！”
他双手狠狠一掀！
整张沉重的、摆满了金盘玉盏、山珍海味的桌子，被他硬生生掀翻了！
盘子、碗碟、酒壶、汤盅……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汤汁、酒水、菜肴的残渣四处飞溅！金色的油汤泼在昂贵的地毯上，碎瓷片像雪花一样崩得到处都是！一块油腻的蹄髈甚至飞到了前排一位贵妇华丽的裙摆上，惹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所有人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太子还在笑，那笑声癫狂又绝望。他看也不看那片狼藉，又冲向旁边装饰用的巨大花瓶！
“殿下！不可！”他的贴身侍卫反应过来，想冲上去拦。
“滚开！”萧珩红着眼咆哮，力气大得惊人，一把甩开侍卫，抱起那个半人高的青花大瓶！
“不要！”皇后失声尖叫。
“珩儿！”皇帝猛地站起来。
晚了。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
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被他狠狠砸在大厅中央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像暗器一样激射！
靠得近的宾客惊呼着抱头躲避。
萧珩站在一堆碎片和狼藉中间，喘着粗气。他华贵的红色锦袍溅满了油渍和酒水，头发散乱，眼睛血红，胸口剧烈起伏。他环视着满厅惊惶失措的人，目光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那眼神，疯狂、暴戾、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
“不嫁？”他声音嘶哑，指着满地狼藉，指着那些尖叫的、狼狈的宾客，指着高台上脸色铁青的帝后，“江望舒，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满意了？！”
他猛地指向我爹：“江丞相！你养的好女儿！”
又指向那些宾客：“你们！都看清楚了！是她！江望舒！当众羞辱我！是她毁了这一切！”
最后，他死死盯着我，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戾气扑面而来。
“你以为退了婚就完了？”他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江望舒，我告诉你，没完！你让我成了全天下的笑柄！我会让你，让你们江家，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我要让你后悔今天说过每一个字！我要让你跪着求我！”
他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理智，只有疯狂燃烧的恨意和毁灭欲。
安保人员终于冲了上来，七八个人，小心翼翼地围住他，试图控制他。
“滚！都给我滚！”萧珩剧烈挣扎，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谁敢碰我？！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场面彻底失控了。尖叫，哭喊，躲避，呵斥声乱成一团。好好的皇家订婚宴，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他扭曲的脸，癫狂的眼神，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平时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太子判若两人。
我手里那块玉佩，变得冰凉刺骨。
我知道他会震怒，会报复。
但我没想到，他会“疯”成这样。
心底那点微弱的、对他或许还有一丝人性的期待，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完了。
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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