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我床下修东西搬进这栋老旧的公寓楼第一天，行李还没完全归置妥当，
我就遇到了楼下的张婆婆。她不是特意等在门口的，更像是在楼道那片永恒的昏暗中蛰伏。
捕捉着每一个新来的气息。当我拖着沉重的纸箱，气喘吁吁地停在七楼自家门前时。
她那干瘦、佝偻的身影便从斜对门那扇虚掩的门后闪了出来，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灰烬。
“小伙子，新搬来的？”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常年被烟熏火燎的质感。我赶忙点头，
挤出一点疲惫的笑：“是啊，阿姨，刚搬来。”她没理会我的客套，
那双深陷在皱纹丛生眼眶里的眼睛。浑浊却锐利，直勾勾地盯了我几秒，
然后抬手指着我那间房的窗户。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仪式感。
“那房子……”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
“……以前的租客，走得很急。”我心头莫名一紧，脸上还强撑着笑容：“哦？
是吗……”“有些东西，”她压低了声音，那沙哑感更重了，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可能没带走。”她不等我反应，往前凑了半步，
一股淡淡的、混合了中药和陈旧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晚上要是听见什么动静，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光，是警告，也是某种近乎怜悯的神色，“别理，
装没听见，睡你的。特别是……敲打声。”“敲打声？”我下意识地重复，
心里的不适感在蔓延。“嗯。”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不再多言，转身，
那扇虚掩的房门将她瘦小的身影重新吞没进昏暗里，悄无声息。我站在原地，
手里还攥着冰冷的钥匙，楼道里坏掉的声控灯适时地暗了下去，
将我笼罩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只有“敲打声”三个字，像不祥的蝙蝠，在脑海里盘旋。
当时，我只把这归咎于老年人的迷信和怪谈。这栋楼年纪大了，有点怪声再正常不过。
而这房子，租金比周边便宜了将近三分之一，地段又绝佳，我几乎是抢着签下了合同。
一点怪异的传闻，在实打实的优惠面前，显得无足轻重。我开始忙碌地整理，
用身体的疲惫驱散心头那点阴霾。直到夜深。加完班回来已是深夜，
城市庞大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老房子在寂静中开始呼吸，
显露出它年迈的骨骼和脉络。水管深处偶尔传来沉闷的嗡鸣，
像是消化不良的叹息；隔壁传来隐约的、穿着拖鞋走动的细碎声响，很快也归于沉寂；窗外，
遥远的风声掠过楼宇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低咽。这些声音构成了夜晚正常的背景音，
非但不让人害怕，反而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我洗漱完毕，带着一身倦意躺上床，
柔软的床垫接纳了疲惫的身体，意识很快模糊，沉向睡眠的深渊。就在我即将彻底沉睡，
意识与现实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的那一刻。一阵声音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耳膜，
将我从睡梦的边缘狠狠拽回。嗒……嗒……嗒……不是幻觉。
不是水管那种无规律的、沉闷的嗡鸣。也不是风声那种飘忽不定的呜咽。这声音，清晰，
稳定，带着某种坚硬的、明确的质地。它来自我的身体正下方——床底。极其轻微，
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像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正拿着一柄极小极小的锤子，
在耐心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什么木头物件。很有节奏，不紧不慢。
嗒……嗒……嗒……每一声之间的间隔，精准得如同节拍器。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心脏，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张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她沙哑的警告，
如同鬼魅般清晰地浮现——“晚上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别理……特别是……敲打声。
”不是巧合！我像一具僵尸般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死死屏住。耳朵竖得高高的，
竭力捕捉着床下的每一丝动静。嗒……嗒……嗒……它还在继续。稳定得令人心头发毛。
这声音太真实了，就在我身体正下方，隔着一层床板和不算太厚的床垫，清晰地传导上来，
甚至能感觉到那微不可察的震动。是什么？老鼠？不，
老鼠弄不出这种带着明确目的性和节奏感的敲击声。它们只会杂乱地啃咬、跑动。这声音，
更像是一种……工作。我猛地想起张婆婆那句“以前的租客走得很急，
有些东西可能没带走”。他没带走什么？是……工具？还是……他养在床下的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倏然钻进我的脑海，盘踞不去，带来彻骨的寒意。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我颤抖着手，摸索到枕边的手机。
屏幕解锁的冷光在黑暗中亮起，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想打开手电筒，照一下床底，
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手指悬在图标上方，却迟迟不敢按下。我怕。我怕光一亮，
那声音就戛然而止，留下更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未知。我更怕，光一亮，
看到的……是我绝对无法承受的景象。嗒……嗒……嗒……敲打声持续着，
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偶尔，在那稳定的敲击间隙，
的、更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呲啦……呲啦……像是砂纸在耐心地打磨着木头的边缘棱角。
它……不仅仅在敲打。它是在修东西。在我床底下，修东西！
恐惧和一种极度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它修的是什么？一个玩具？一个盒子？
还是……别的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床底？为什么是现在？我再也无法忍受，
猛地蜷缩起来，用被子死死蒙住头，双手用力捂住耳朵，试图隔绝这恐怖的声音。
但毫无用处。那嗒嗒声，那呲啦声，像是拥有了穿透一切屏障的能力，
直接在我的颅腔内部响起，在我的脑髓上刮擦。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被困在这张床上，
身下是持续不断的、来自未知领域的“修缮工作”，精神在这无尽的折磨中一点点被绷紧，
濒临断裂。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持续不断的声音彻底逼疯的时候——敲打声，停了。
那令人牙酸的打磨声，也停了。万籁俱寂。突如其来的寂静，比之前的声音更让人心悸。
停了？它……修好了？我几乎要虚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睡衣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又冷又黏。心脏依旧狂跳，但节奏稍微放缓了一些。我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我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极其缓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遥远的风声，此刻听来竟有几分亲切。结束了吗？它走了？
我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也许……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
或者是楼下的什么怪声？老房子嘛……然而，我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来，
甚至没来得及吸进下一口——“嗤……”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带着某种满足感的叹息，
从床底下幽幽地传来。这声音如此之近，仿佛就贴在我的床垫边缘！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再次绷紧，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僵硬。紧接着，
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的床垫，靠近边缘的位置，微微往下一沉。非常轻微的凹陷。
但感觉无比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从床底下……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它的重量，
压在了我的床沿。它就站在我的床边。一动不动。
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陈年灰尘和腐朽木头气息的“注视”，落在我的脸上，
我的眼皮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刮过我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我死死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睡眠的姿势，连睫毛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我甚至怀疑它下一秒就会炸开。
它就在那里。看着我。看了多久？一秒？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极致的煎熬。然后，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一种细微的、湿漉漉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带着粘稠的液体，
在……舔舐。舔舐着刚才它“修好”的那个东西？那声音就在床边，近在咫尺，
清晰得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响起。一下，又一下，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专注、耐心和……满足感。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
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种扭曲的、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气和几乎被消耗殆尽的勇气，眼皮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抗拒着大脑的指令，最终，还是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线先是模糊，然后迅速聚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