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的好大雨砸在柏油路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苏晚柠站在马路中央，
像株被狂风按在地上的野草——白衬衫湿透成半透明，雨水顺着发梢灌进领口，
混着不知何时淌下的眼泪，在下巴尖汇成细流。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眼底的空茫。
半小时前，老板把方案摔在她脸上，唾沫星子喷了满脸："这种垃圾也敢交上来？
"她攥紧拳头没敢顶嘴，心里却骂了千百遍——上周催着要初稿，这周又说不够完美，
分明是故意找茬。可她不敢辞职，三个月工资还压在公司，房东的催租短信已经发了五条。
雨更大了，雷声滚得越来越近。苏晚柠往前走了两步，脚底下突然一滑，
整个人踉跄着扑在护栏上。掌心被铁锈硌出红印，她盯着那抹红突然笑出声——这日子，
真是越来越没救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三年前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敲开家门之后。
他说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起，母亲的咳嗽就没好过，父亲炒股赔光了积蓄，
弟弟骑车摔断了腿。而她自己，走路能被地砖缝绊倒，喝口水能呛到进医院，
连手机充电都会莫名其妙炸掉。"操。"她低声骂了句，抹了把脸。
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进嘴里，是苦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
苏晚柠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巨力已经撞在背上。她感觉自己像片被狂风掀起的叶子，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可怕。视线里最后定格的，
是一辆银色轿车急转弯的尾灯，像颗冰冷的星星，瞬间消失在雨幕里。"啧，这周第几个了？
""三十七个。"苏晚柠在一阵颠簸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两条铁链拴着，
前后排着一串同样麻木的影子。抬眼望去，两个穿黑白褂子的人影正勾肩搭背地往前走，
一个脸白得像纸，一个黑得像炭。"地府...？"她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前面忽然骚动起来。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扯着嗓子喊："阎王审案了——排队！
"队伍缓缓往前挪。苏晚柠看见一张巨大的案桌，后面坐着个红脸膛的老头，
正拿着毛笔在册子上划拉。每个影子经过，他要么皱眉挥手，要么面无表情，
直到..."下一个。"苏晚柠被推到案前。阎王低头翻册子，突然"咦"了一声，
绿豆眼猛地瞪圆。他把那页纸凑近了看，又抬头瞅了瞅苏晚柠，来回看了三遍，
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好！好得很！"黑白无常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大人？
"阎王把册子往桌上一摔，那页纸竟自己飘了起来，上面的字一个个凸出来，
像活的一样：苏晚柠，25岁车祸。30岁脑溢血，偏瘫。35岁被丈夫打断肋骨，流产。
40岁加班猝死，公司拒赔。45岁染脑膜炎，瞎一眼。50岁查乳腺癌，没钱治。
55岁摔断脊椎，卧床五年。60岁爬出窗户想透气，坠楼。"瞧见没？"阎王指着那些字，
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天生霉运圣体！多稀罕的玩意儿！
"白无常咽了口唾沫："可...可她这...""她这是积了德了！"阎王突然收敛笑容，
抓起一支判官笔，"你以为这霉运是白来的？是老天爷给她攒着福报呢！可惜啊，
人间福气太薄，兜不住这泼天的霉运，反倒成了祸害。"他笔尖在苏晚柠眉心一点。
一阵刺痛传来，苏晚柠突然想起很多事——那个黑西装男人是父亲的债主，
当年父亲挪用公款填了赌债；母亲的咳嗽是因为常年吸父亲的二手烟；弟弟摔断腿那天，
是为了追被她弄丢的学费...原来那些"倒霉"，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从今往后，
你就留在地府当差。"阎王把那页纸撕下来，烧成灰烬，"你的霉运，
正好能镇住那些不安分的厉鬼。"苏晚柠摸了摸眉心，那里多了颗黑痣。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不再是苍白无力的样子，指甲缝里还沾着点人间的雨水。远处传来孟婆汤的香气，
可她突然不想喝了。也许这样，也不算太坏。2 新官上任三把火厅室。“快！
把这几盘蜜橘给东厢房送去！”说这话的是个秃头小鬼，脑门上油光锃亮，
褶皱的皮肤堆在脸上，身上挂着件破麻衣，正对着身边几个小兵吆五喝六。偌大的厅室里，
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类菜品，红烧狮子头冒着热气，清蒸鲈鱼泛着莹润的光泽，
一群小鬼在厅里忙得团团转。却没留意门外早已站着个气质温文尔雅的黑衣男子，
高个且身材修长，已负手盯着他们许久，墨色衣袍在阴风中微微晃动。“绾绾，
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男子站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他脚边窝着个半大的小姑娘，
顶着张可爱的娃娃脸，脸颊红扑扑的，嘴角总微微上扬，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她穿一身蓬蓬的黑色蕾丝裙，怀里抱着个褪了色的洋娃娃，白白嫩嫩的小手攥着娃娃的裙摆，
显得稚气未脱。小姑娘本在窗台上托腮发呆，闻言顿时眼睛发亮，还带着点狡黠：“大人，
您还不知道？冥界来新人啦！听说要迎接新上任的冥官，下头正忙着备宴呢，
连忘川河畔的摆渡鬼都被叫来帮忙了。”“冥界… 倒有三百年没添过新面孔了。
” 男子指尖轻叩着腰间玉佩，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下该热闹了。”说罢转身便走，
玄色衣袂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冷风。“大人等等我嘛！” 小姑娘立刻提着裙摆小跑跟上，
黑色蕾丝边在石板路上划出细碎的声响，仿佛稍慢一步就会被卷入身后的浓雾里。东厢房。
“唔，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嘿嘿。”苏晚柠左手抓着大而肥嫩的鸡腿，
右手捏着串紫莹莹的葡萄，嘴角还挂着丝红油。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两缕发丝垂在耳边，
衬得脸色比在人间时红润了不少。这地府的伙食也太好了！鸡腿外皮炸得金黄酥脆，
一口咬下去咔嚓作响，内里的肉质却嫩得流汁，
混着香辣的酱汁在舌尖炸开；葡萄颗颗饱满如玛瑙，果皮一抿就破，
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桌上还摆着木瓜酒、五香羊肉、绿豆糕、海蜇炖鸡、寿桃… 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苏晚柠在人间苦了一辈子，顿顿啃窝头就咸菜，何曾见过这样的山珍海味？她越吃越欢，
心里直犯嘀咕：这地府编内待遇也太优越了，简直是阴间版的神仙事业单位。
要是能在这儿干到天荒地老… 想到这儿眼睛越发亮，手里的鸡翅都啃得更有劲了。
可咀嚼的动作忽然慢了。等等，不对啊。但是她已经死了啊。
不仅死了还是个被生死簿永久除名的孤魂，人间也再也不会有苏晚柠这个人了。
爹娘在他出门前塞给他的那半块麦饼，巷口王婶给的那碗热粥，
还有… 她猛地喝了口木瓜酒，辛辣的液体呛得喉咙发紧。
阎王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十殿阎罗，阴曹地府，新任冥官，厄炁判官，隶属尘缘司。
厄炁厄炁，厄者，劫也；炁者，运也。劫也运也，时也命也。这红脸老头倒是会起名字，
霉运虽是天生，却要叫它勘破人间劫数，人间事纷纷扰扰，是黑是白，
岂是一支判官笔能勘破断定的。这么想着苏晚柠又低头瞥了眼自己周身萦绕的淡淡黑雾，
这就是他们说的霉运？从小喝凉水都塞牙，走路能被瓦片砸，如今倒成了入职凭证。
苏晚柠扯了扯嘴角，正想再抓块绿豆糕，身后忽然传来谄媚的声音。“判官大人，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弓着腰上前，
其中一个手里还捧着本厚厚的册子，“小的们在地府待了五百年，上到奈何桥的石头缝，
下到酆都城的老鼠洞，没有不知道的！”苏晚柠抬眼时，恰好瞥见厅外掠过一抹玄色衣影，
那身影快得像阵烟，转瞬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嚼着鸡腿含糊问：“方才那是谁？
”捧册子的小鬼赶紧回话：“回判官大人，许是巡逻的阴差吧。”她不信，又看了门外半晌，
确认不再有人影，方暂时按捺下心下的疑问继续问道，“你们刚说什么都知道？
那先给我讲讲这尘缘司到底管些什么。”尖嘴的小鬼赶紧翻开册子，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朱笔小字：“大人您看，这尘缘司专管人间未了的牵挂，
消除各方凶神恶煞的怨气。小案，便如那奈何桥头哭哭啼啼的女鬼，
多半是惦记着家中幼儿；大案，便如那天上的神仙被贬入凡尘，身带戾气为祸人间。
而您的差事，便是帮这些鬼神人魂断了执念，好让他们早日投胎。”“断执念？
” 苏晚柠挑眉，“怎么断？”“简单！” 另一个小鬼拍着胸脯，“您瞧这册子，
记着三界所有缘分簿。若是夫妻缘尽，您挥笔勾掉姓名；若是血亲牵挂，
便在轮回册上注明年份，待来世重逢再续。只是… 三百年前断念判官走后，
这差事就没人能接手了。”“断念判官？” 苏晚柠捻起颗葡萄，
“听着比我这‘厄炁判官’厉害。”“那是自然！” 尖嘴小鬼压低声音，
“听说那位判官大人能看透七世因果，一支判官笔能断三生石上的红线。
可惜三百年前突然就没了踪影，房里的镇纸还压着未写完的判词，人却连阴差都寻不到。
”苏晚柠咬碎葡萄的动作顿了顿。玄色衣袍，神秘行踪，倒和方才那抹身影对上了。
他正想追问，就见捧册子的小鬼忽然从怀里掏出枚青铜印，印钮是只蜷缩的黑猫，
猫眼处嵌着幽绿松石：“大人，这是您的官印。凡断执念，需盖此印方能生效。
”苏晚柠刚要去接，指尖还没碰到印盒，
就听 “哐当” 一声 —— 印盒突然从鬼差手里滑落，在地上滚了三圈，
青铜印 “咕噜噜” 滚到他脚边，猫形印钮正好磕在他鞋头。俩小鬼脸都白了，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恕罪！是小的手滑！”苏晚柠盯着脚边的青铜印，
忽然乐了。得，这 “厄炁判官” 的霉运体质，看来是甩不掉了。她弯腰去捡印，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就见印钮上的黑猫松石眼突然亮了一下，像两颗淬了寒的星子。
回廊深处，玄衣男子正站在雕花窗棂后，看着厅内那抹手忙脚乱的身影。
他身侧的绾绾踮着脚扒着窗台，嘴里含着颗糖球含糊道：“大人，这就是新来的厄炁判官呀？
看着…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男子没说话，只是抬手抚了抚腰间的玉佩，
玉佩上雕刻的缠枝纹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三百年了，
终于有人能让这枚 “断尘印” 有了反应。厅内的苏晚柠打了个喷嚏，
揉揉鼻子嘀咕：“谁念叨我？” 她把青铜印揣进怀里，对俩小鬼挥挥手，“带路吧，
去瞧瞧我那尘缘司是个什么模样。”小鬼们连忙应着，一前一后引着路。穿过回廊时，
苏晚柠瞥见墙角开着丛紫色的花，花瓣边缘泛着银光。尖嘴小鬼解释：“这是忘忧草，
闻着能忘愁，就是花期短，三百年才开一次呢。”苏晚柠心里一动。三百年，
正好是断念判官失踪的年头。她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印，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指尖往魂魄里钻。3 初踏尘缘司尘缘司的门轴像是生了锈，
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长叹，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苏晚柠抬手挡了挡，
就见满室卷宗堆得比八仙桌还高，泛黄的纸页间爬着银灰色的蛛丝，墙角结着层薄冰，
冷得人指尖发麻。 "大人您看，这就是尘缘司了。
"尖嘴小鬼献殷勤地往炭盆里添了块鬼炭，火苗舔着炭块泛起幽蓝，"三百年没开过门，
里头是潮了些。"苏晚柠踩着满地碎纸往前走，忽然踢到个铜制的三足炉，
炉底刻着缠枝莲纹，倒和他怀里的断尘印纹样有几分相似。他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炉身，
就听"哗啦"一声，最顶上那摞卷宗轰然倒塌，劈头盖脸砸下来。"哎哟！
"苏晚柠抱头蹲身，卷宗却在离他鼻尖三寸处凭空停住，一张张悬浮在空中哗啦啦翻动。
他正看得发愣，就见最底下那张纸飘到眼前，朱砂写的"柳氏女"三个字旁，
还画着支歪歪扭扭的桃花。"这是..." "回大人，这是三百年前没断完的尘缘簿。
"捧册子的小鬼赶紧解释，"柳氏女阳寿尽时，她夫君正在边关打仗，
临死前攥着半块定情玉佩不肯松手，至今还在枉死城哭呢。
" 苏晚柠摸着下巴琢磨："那就让她夫君托个梦？" "哪那么容易！"尖嘴小鬼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