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已经晕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海。林舟把脸埋在冰凉的吧台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玻璃杯壁上的水珠。
他在这家以“狼性”著称的公司混了五年,从一个愣头青磨成了如今人人称道的“润滑剂”。谁都知道林舟会来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茶水间里能帮实习生解围,高管会议上能替领导圆场,连清洁阿姨都爱跟他唠两句家常。这“八面玲珑”的本事,是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扒拉出来的生存法则——毕竟,没人会跟笑脸和台阶过不去。
直到姓江的那个新总裁空降。
江砚,听说是江氏总部派来的嫡系,年轻得过分,帅得也过分,一张脸像是上帝精心雕琢过,那双眼睛生得邪魅,偏偏又冷得像淬了冰。林舟按老规矩递上热咖啡,弯着腰说“江总您刚下飞机辛苦了”,对方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疏离几乎要把人冻成冰雕,只吐出两个字:“放着。”
一整天,林舟的热脸贴了无数次冷屁股。他学着夸赞新方案,江砚会打断他:“说重点。”他试图活跃会议室气氛,江砚会皱眉:“林主管,你的工作内容里包括讲笑话吗?”最让他憋屈的是傍晚汇报时,他习惯性地捧了句“还是江总高瞻远”,对方终于正眼看他了,语气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的伪装:“林舟,记住,江氏看重的是能力,不是溜须拍马的功力。”
周围同事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林舟脸上挂着的笑差点没绷住。
回想到白天的场景,他小口抿着威士忌,酒液辛辣地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委屈。“装什么装……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吗……没人性的资本家……”
又拿起空酒杯对着空气比划,学着江砚那副冷淡腔调:“‘江氏看重的是能力,不是溜须拍马的功力’——哇噻哇噻,性压抑就去治啊!整天板着驴脸,给谁看呢?”越说越气,他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液溅出来打湿了袖口也不管。
忽然觉得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林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视线聚焦了半天,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逆着光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冷得跟冰窖似的。
“驴大人……”林舟喃喃地说,江砚的眉毛抖动了一下,他决定弄死面前这个烦了自己一天的小子。
林舟脑子早被酒精泡得发胀,哪里还辨得清真假,只觉得这人跟白天那个死对头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他撑着吧台想站起来,却腿一软,整个人往前跌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他跌进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鼻尖撞在对方胸口,闷得他“唔”了一声。更要命的是,因为角度刁钻,他的嘴唇不偏不倚地擦过了一片柔软的……唇瓣?
江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僵硬。他能清晰地闻到林舟身上的肥皂香,还有对方嘴唇贴在自己颈侧的温热触感,以及……那声含混不清、带着委屈的嘟囔:“唔……都欺负我……老天爷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之后进来的秘书大惊失色地扶起两个人时,林舟的眼泪已经洇湿了对方挺括的西装前襟。即使喝醉了,他的嘴巴依旧没有停下, 断断续续的哭诉不成章法,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孩子气的委屈。
他看着林舟泛红的眼角,看着那截暴露在外的白皙脖颈因为抽泣微微颤抖,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异样。是恻隐,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查一下他的家庭住址,给送回去”江砚抬手,对秘书冷峻地说“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公司听到半个字。”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江砚坐在后驾点燃一根烟,审视着后视镜里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声音惯常的清冷:“慢点开。”
他第一次看到,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带着一身圆滑的壳,在风雨里跌跌撞撞,累了也只能躲在角落偷偷掉眼泪。
他从小在蜜罐里长大,江家长孙的身份让他一路顺风顺水,能力出众,从未尝过看人脸色的滋味。在他的认知里,有能力便站得稳,何须这般委曲求全?财富和地位意味着保留真实的权力,无需伪饰,而其他人自会迁就,变得顺眼。
车停在老旧居民楼楼下时,林舟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还在受委屈。江砚让司机把人扶上楼,看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关上,才转身上车。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带着夏末的燥热。江砚低头看了眼胸前那片浅淡的湿痕,指尖轻轻按了按,眼底掠过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