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示日那天,副局长当众撕碎了我的教师聘书。污水坑里泡着的编制名额,
成了我钻进档案室的开始。扫描仪红光跳动时,我知道——水印埋得越深,绞索收得越紧。
公示名单贴在教育局门口时,雨下得像老天爷在泼水。我手指戳着自己名字“秦筝”,
笔试面试双第一,白纸黑字假不了。肩膀突然被撞开,副局长周永昌的皮鞋碾过我脚背,
他亲手把新打印的名单糊在旧纸上。我的名字消失了,顶上来的是他女儿周薇。
“造假的东西也敢贴出来?”周永昌声音不大,像广播喇叭炸在耳朵边。
他抽走我攥着的教师编制录取通知书,那是熬夜三年才考到的宝贝。
嘶啦——聘书在他手里裂成两半。“乡下丫头,学历都是买的吧?
”碎纸片被他甩进门口污水坑,泥点溅上我裤腿。血一下子冲上头顶。我扑过去想抢,
两个保安像铁墙挡住路。“滚远点!再闹送你去吃牢饭!”周永昌钻进轿车,车窗摇下,
他扯着嘴角笑:“教育局不是垃圾堆,收不了你这种货。”我盯着污水坑里泡烂的纸片,
指甲掐进手心。讲台是我的命,谁也别想抢走。转身就冲向公交站,我要去市里告他们。
大雨浇透衣裳,背包里申诉材料被我护在怀里当盾牌。车窗上水痕一条条爬,
像鞭子抽在玻璃上。等着,周永昌,我相信,法律会认我的分数!市局信访室冷气开得足,
我冻得发抖。接待员眼皮都没抬:“材料放下,等通知。”我急得拍桌子,
“他们今天销毁证据怎么办?我现在就要见领导!”保安立刻围上来,
像拖麻袋一样把我架出去。“疯子!再闹把你关进去!”推搡间背包带子突然断裂,
拉链崩开,申诉材料天女散花一样飘进门外积水洼。我疯了一样扑跪在水里捞纸,
手指泡得发白。雨点把墨迹砸成一片片黑云,分数单、准考证全糊了。
一个保安踩住最后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胶鞋底碾了碾。“省省吧,
”他弯腰冲我吐了一口唾沫,“周局一根指头就能摁死你。
”那张纸在他鞋底下彻底烂成泥浆。暴雨冲走了我的申诉材料,也冲垮了我的路。
回村路上手机震个不停,校长电话像催命符:“秦筝你惹大祸了!
周局说再闹就取消全校评优!”我攥着黑屏的手机发呆,车窗外是连绵的苞米地,绿得扎眼。
这个评优关系到所有老师奖金,我就这样成了全乡公敌。宿舍钥匙捅进锁孔拧了三圈,
门从里面反锁了。房东大婶隔着门缝呸了一声:“周局发话了,这屋要给新老师住!
”我的铺盖卷被扔在泥地里,搪瓷脸盆滚进水沟。露在外面的教案本封皮泡烂了,
那是我带毕业班的心血。我抹了把脸,雨水混着泥浆往嘴里灌。今晚只能睡教室了。
第二天上课,班长突然举手喊报告:“秦老师,周老师说您偷了她的教案!”全班哄笑,
周薇踩着高跟鞋进来,手里抖着复印纸。那分明是我熬夜写的毕业班冲刺计划,
现在每页都印着周薇的名字。她戳着我胸口骂:“贼骨头!偷东西还考什么编制?
”我刚张嘴想辩,就见到校长冲进来拽我胳膊:“别丢人了!停课反省!”教师宿舍回不去,
办公室座位也被清空。我的保温杯躺在垃圾桶里,杯身上“优秀教师”的红字被咖啡渍糊住。
我弯腰去捡,周薇的高跟鞋突然踩住我的手。“想要啊?”她碾着脚尖,“求我啊?
”塑料碎裂声像在我肋骨上蹦。我抬头盯着她,她突然尖叫:“打人啦!
”门口瞬间围满老师,手机镜头像枪口对准我。没人看见她的脚还踩在我手背上。
教师群当晚炸了。有人发了张模糊照片:我把周薇“推”在办公桌上。
配上煽动文字:“秦筝色诱考官实锤!举报不成就打人!
”聊天记录疯狂滚动:“知人知面不知心”“滚出教育系统”。我颤抖着发解释,
屏幕弹出红色感叹号——我被踢出群聊。所有同事头像都灰了,他们拉黑了我。
世界突然安静得耳鸣。周永昌的电话在深夜响起。“给你条活路,”他背景音是麻将哗啦声,
“签自愿放弃声明,档案室缺个扫地的。”我指甲抠进电话壳里,喉咙发不出声。
“不签也行,”他轻飘飘补了句,“你妈在镇上卖煎饼的摊位…好像没执照?
”电话咔哒挂断。窗外猫头鹰叫得像在哭,我摸黑起床翻出复习资料,一页页撕开。
火舌卷过墙上的教师誓词,烟灰呛得我直咳嗽。天亮就去签字,我真打算认命了。
教育局仓库堆满发霉的文件袋,老鼠屎撒在纸堆上。
周永昌把临时工合同拍在桌上:“认清身份,废物就该待在垃圾堆!”我签下“秦筝”,
墨水晕开像滴眼泪。他抽走合同嗤笑:“扫干净点,薇薇年底评职称要用档案室。
”胶鞋底嘎吱踩着碎纸屑远去,我抓起抹布用力擦桌面。油污越擦越脏,
像永远洗不掉的耻辱。食堂打饭时队伍自动避开我。周薇端着餐盘经过,
红烧肉汁故意泼在我鞋面。“不好意思呀,”她笑得甜腻,
“保洁阿姨多担待~”满食堂哄笑声中,我蹲下去擦鞋,指甲抠进湿透的布缝。
垃圾桶旁有半块馒头,我趁没人塞进口袋。夜里蹲在仓库啃冷馒头时,
会计科长骂儿子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数学考28分!老子的钱白塞给周薇了!
”我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突然把抹布摔进水桶。脏水溅上墙角的编制作废文件,
红色公章糊了一半。扫描仪的绿灯亮得刺眼。我把周薇的职称申报表塞进进纸口,
机器发出哮喘病人的抽气声。表格“教学成果”栏明晃晃写着我带出的数学竞赛奖,
但“教学事故”那行填着我的名字——去年她收家长红包被举报,栽赃给了我。
纸页吐出来时,我摸到背面没干的印油,黏糊糊像血。“愣着干什么?
”周永昌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皮鞋尖踢了踢地上成捆的档案,“这些破烂下月前全扫完,
省里检查要用。”他甩过来一沓彩印纸,是周薇的豪华简历。“薇薇评特级教师缺基层履历,
”他指着我鼻子,“你支教那三年,归她了。”我低头假装整理纸堆,
指甲在扫描仪外壳上刮出吱嘎响。原来我连人都不是,就是个贴标签的罐头。机器突然卡纸,
我伸手去拽。周永昌猛地拍开我手背:“别碰脏薇薇的材料!弄坏了你赔得起?
”他抽走卡住的纸,那是我当年的优秀教师表彰文件。“垃圾配垃圾,
”他嘟囔着把文件揉成团砸我脸上,“占地方。”纸团滚到墙角老鼠洞边,
和发霉的馒头渣挤在一起。扫描仪红光还在闪,像只独眼盯着我。我抓起那团纸慢慢展平。
我的照片被咖啡渍泡胀了,笑脸皱成一团。再看扫描台上周薇光鲜的简历,
支教时间竟写着比我早一年。电光石火间,
所有画面劈进脑子:污水坑里的聘书、垃圾桶里的保温杯、群聊里的红色感叹号。
他们吃我的肉,还要把我的骨头磨成粉给周薇铺路。扫描仪突然嗡嗡震动,
整排档案柜都在抖。我把周薇的申报表狠狠拍进扫描口,盖子砸得震天响。吃啊,
看你能不能消化。通宵扫描时,会计科长揪着儿子耳朵冲进档案室。“又考倒数!
”他把数学卷子摔在桌上,“周局女儿帮你补课钱白花了!
”男孩哭嚎:“周薇就会让我抄答案!”我低头扫着周薇的假奖状,
打印机突然吐出一张纸——数学卷子最后大题印模糊了。
科长儿子抽噎着指卷子:“这题老师都没讲过...”我抓过桌角铅笔,三行公式解出答案。
男孩眼睛瞪圆了:“秦老师比周薇强百倍!”打印机咔咔吐出周薇的荣誉证书。我翻到背面,
在装订缝里用铅笔轻轻写上“ZK20230801”。蓝光扫过纸面,
水印像幽灵浮出来又消失。周永昌的声音突然炸在耳边:“偷什么懒!
”他一把抽走我刚扫完的文件袋。袋口擦过我手指,露出里面“贫困生补助金”签收单,
周薇的签名龙飞凤舞。我立刻垂下头擦扫描仪玻璃,水雾蒙上去一片模糊。擦着擦着,
玻璃映出我咧开的嘴角。周薇,你签名的每张纸,都会变成捅你脖子的刀。
深夜档案室只剩机器嗡鸣。我撕下值班表背面,钢笔尖悬在纸上发抖。墨水滴下来晕成黑点,
像周薇简历照片的眼睛。我突然扔掉笔,掏出手机点开尘封的建模软件。屏幕蓝光亮起刹那,
窗外野猫凄厉嚎叫。我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疾走,数据流瀑布般冲刷而下。玻璃反光里,
那个缩在墙角啃冷馒头的秦筝裂开了,底下露出锋利的骨头。
扫描仪红光扫过周薇的获奖证书,装订缝里的“ZK2023”水印一闪而过。
我低头擦着玻璃台面,心里默数她的造假铁证:三张奖状日期在暑假,
五份教案笔迹像小学生描红。打印机吐纸的咔哒声像秒针走动,
我在废纸上列公式:成果时间差+证书编号断档=周薇的死刑。体育老师王强突然踹门进来,
汗衫肩线炸开裂口。“他妈的周薇!”他把篮球砸在档案柜上。柜门震开条缝,
露出“贫困生补助金”签领单。我假装整理散落的文件,把单子抽出来塞进裤兜。
王强还在骂:“老子的赛课名额被她顶了,她还到处造谣我打假球!”打印机突然卡住,
我弯腰掏纸团故意磨蹭。金属支架上粘着半张皱巴巴的纸——是王强被撕碎的评委贿赂记录。
“王老师,”我把纸片递过去,手指点了点“转账”后面的星号,“听说省里严查赛课黑幕。
”他眼睛猛地睁大,一把抢过纸片。隔天夜里,他蹲在档案室后窗塞给我个塑料皮本子。
“训练日记,”他嗓子发哑,“周薇转账的时间账号全在这!”我翻开本子,
最后一行写着:“9月5号收周薇5万,现金。”周永昌突然巡查,皮鞋声像锤子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