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坠落的阴影与舆论的漩涡沈济安死的时候,是二十二点四十七分。
在滨江龙湾27栋A梯16楼的阳台上坠落。地面监控拍到他落地的那一刻,
只有一团模糊的白。一个人从天而降,却也砸断了无数人的生活。……高鑫接到电话,
是在第二天清晨五点半,警察已经在门口按了半小时门铃。她穿着睡衣,
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头,神情恍惚,
听到“你丈夫昨晚坠楼身亡”的时候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她没有当场哭。警察看着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瞬间,她甚至还有心情去注意对方制服上是否有熨痕。
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们可以等我洗个脸吗?”她的哭,是在太平间见到尸体的时候。
沈济安摔得不成样子,脸部骨折,鼻梁塌陷,左腿外翻,白床单上渗出暗红一片。
她站了五秒,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撕心裂肺。“他怎么会死……”——她知道。她太知道了。
过去半年,家里已经抵押了三套房,卖了一辆车,另一辆抵押给了民间金融。
沈济安每天都在“谈合作”、“融资”,其实就是在和债主周旋。有一天凌晨两点他回家,
脱鞋的时候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喃喃说:“他们今天到厂里砸东西了……”她那时候还在劝:“只要人活着,钱就能还。
”他说:“也对。”现在想想,那晚可能就是他第一次动了死念。可他死得太巧,
巧得让她不敢相信。半年前,他为自己买了三份意外险,每份两百万,受益人是她。
投保时间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理由写的是“出差较多,风险提高”。他出差?
谁都知道他两年没出过这座城市。警察问她还有没有更多监控。
她迟疑了一秒:“也就是你们知道的,在阳台上那个摄像头……但卡好像坏了。
“在她去认领尸体前,她给一个开MCN公司的朋友发了一条信息:“我有个视频,
可能能爆。”她知道这听上去很冷血。但生活不会给你第二次翻身机会。如果理赔能下来,
这个钱也够自己和孩子花。否则什么都没了。她站在殡仪馆外的树荫下,默默想着。
这家MCN公司坐落在城市边缘一个略显陈旧的创意园区里,与CBD的奢华格格不入。
办公室不大,装修带着网红公司特有的廉价工业风和刻意营造的“活力”。
几个年轻人在电脑前忙碌,墙上挂着旗下几位百万粉丝博主的巨幅海报,笑容灿烂,
滤镜厚重。高鑫坐在略显狭窄的会客沙发上,对面是这家MCN的合伙人之一,李薇。
李薇四十出头,保养得宜,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极具亲和力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
快速地在高鑫身上扫过,评估着这位“潜在客户”的价值和痛点。“视频…没有录音。
”李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单看这些画面,说实话,
沈太太,很难直接下定论就是那个外卖员推下去的。这更像是…争执过程中的意外?或者,
有其他隐情?网友的解读空间很大,但也可能跑偏。”高鑫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她知道李薇在暗示什么——证据不够有力,话题引爆需要更大的“爆点”或“情感共鸣”。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为长期焦虑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李总,您看到了,我现在是真正的孤儿寡母。孩子还小,
他爸爸走了,留下的是还不完的债和马上就要没了的家。
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她刻意停顿,让那份无助感在空气中弥漫,
然后,抛出了最重要的筹码,目光紧紧锁住李薇的眼睛:“钱…保险公司赔的钱,
只要能拿到,我可以分一半给你们公司!” 最后一句,她咬字格外清晰。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李薇脸上的职业笑容似乎更深了,眼底掠过一丝精明的亮光。显然,
“理赔款的一半”这个数字,远比单纯的同情和正义感更有分量。这不再只是一个流量热点,
而是一桩潜在的、利润丰厚的“生意”。第二章:失重人生沈济安。
这个名字曾经在本地建材圈响当当。早期倒卖佛山的瓷砖起家,
靠着精明、胆识和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硬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济安建材”最风光的时候,年营业额逼近亿元,代理着知名瓷砖品牌,
旗下还有五金、装修公司,甚至野心勃勃地涉足了餐饮和短途物流。然而,繁华的表象下,
危机早已悄然滋生。扩张太快,管理粗放,经济下行的大潮席卷而来,银行收紧银根,
外面投出去的钱像打水漂,三角债越缠越紧,最终演变成勒紧脖子的绞索。
沈济安骨子里是顽强的。他信奉“撑过去就是晴天”。从最初的银行贷款周转,
到后来的高息借贷,再到最后,他红着眼睛,把名下的房产、豪车,甚至高鑫的首饰,
一件件押了出去。壮士断腕,他大规模裁员,变卖非核心资产,试图保住最后一丝元气。
公司里人心惶惶,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裁员名单上,林浩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是公司瓷砖销售部的主管,一个在公司勤勤恳恳干了五年的员工。四十二岁,
一个在职场已然有些尴尬的年纪。林浩不是那种能带来爆炸性业绩的销冠,但也勤勤恳恳。
他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木讷,胜在踏实可靠。他熟悉下面七县二十八镇每一个建材店的老板,
能把繁琐的发货、售后跟踪处理得井井有条。在沈济安意气风发的年代,
这样的“平庸”是基石;而在大厦将倾时,却成了最先被舍弃的成本。公布裁员那天,
林浩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他完全不顾走廊上同事们诧异的目光,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猛地撞开了沈济安办公室沉重的木门。“沈总!
” 林浩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我在济安五年了!整整五年!
我…我今年四十二了,沈总,我知道比不上小年轻能冲能闯,但我还能干啊!我能搬能抬,
客户一个电话,半夜我都自己开车去送货、卸货!去年环境那么差,我手上30几个老客户,
一个都没丢!我…还有房贷啊沈总!一个月四千多!孩子才九岁,
刚上三年级…老婆身体又不好…求求您…再考虑下…拜托了…” 他语无伦次,眼眶通红,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卑微的祈求。彼时的沈济安,
早已被债务和压力折磨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他像一台过载的机器,
对林浩的哀求近乎麻木。他烦躁地挥挥手,甚至没有抬头仔细看这个为他效力多年的老员工,
只是用早已说倦了的套话敷衍:“老林啊…你的难处我理解。公司现在…唉,情况你也知道。
这样,你先回去,我再和人事部商量商量…再研究研究…” 那语气里满是空洞和推诿。
失业最初的半个月,林浩像一只没头苍蝇。他不敢告诉妻子王冬梅真相,
每天西装革履地出门,假装去上班,实则是坐在街边长椅上,对着招聘APP海投简历。
三百多份简历石沉大海,偶尔有回音,不是“已读不回”,
这些面试总结下来不外乎:嫌他年龄大,还有一次嫌他不会CRM系统,
或者干脆直接告诉他“我们要年轻点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王冬梅从丈夫越来越早的“下班”时间和日渐沉默寡言中察觉到了异样。当真相被戳破时,
妻子的沉默,眼中的失望。这比任何责骂都更让林浩窒息。巨大的焦虑过后,
是一种奇异的、带着自暴自弃的“轻松”。伪装卸下了,他不用再穿着紧绷的西装,
挤在早高峰的公交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他开始晚起,在公园里看老头下棋,
一坐就是半天。但这种自由只持续了一个月,
就被日益干瘪的钱包和妻子买菜时那句小心翼翼的“今天…这么早下班?”彻底击碎。
家庭存款的数字每天都在递减,房贷的还款日像催命符。焦虑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多。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立刻带来收入、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从最初的排斥、羞耻,
到不得不接受的无奈,林浩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蜕变。最终,他穿上了那身明黄色的外卖制服,
戴上了那个印着巨大logo的头盔。那鲜艳的黄色,在他眼中曾经代表着底层和奔波,
如今却成了生存的唯一稻草。起初穿着黄色制服进出商场,总觉得人家背后在指指点点。
但日子久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忍:忍风、忍雨、忍白眼、忍客户差评。
外卖平台有一套冷冰冰的奖惩系统:迟到扣钱,差评扣钱,取消扣钱。唯一不扣的是命。
人往往对身体的苦难要比思想上更能承受。这天林浩醒得很早。手机刚亮,
就弹出昨晚的订单统计:“共计41单,收入325.40元,平台评分4.97。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肩膀,耳边是电风扇的嘎吱声。他已经两天没回家,而“家”这个字,
在这间月租750的出租房里也不成立。真正的家,王冬梅和儿子还住在城的北边。
跑外卖后他不敢,也不想回去住,怕影响孩子休息,也怕面对她。白天就和往常一样,
奔忙着送餐,唯一不同的是王冬梅说晚上要给他送牛肉粥过来,这是他爱吃的。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
:古丽成新疆菜馆 - A栋35号铺] 到 [滨江龙湾小区 - 27栋A梯16楼],
距离4.2公里,配送费14元。**> **接受订单 | 拒绝订单他已经送了四十单,
正准备收工回家。王冬梅还发来语音:“牛肉粥熬好了,今天早些下班吧。
”他看到地址第一反应是拒绝。但这单挂了两轮没人接,多半是平台加价补贴的。
“晚回去半小时…就能多挣一顿肉钱…”他犹豫了五秒,点下“接受”。
就在生活似乎找到一种苦涩的平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时他不知道,
自己就这样接住了命运那只递来的黑色骰子。第三章:重逢滨江龙湾是老熟地段。
他走过门禁,熟练地按下16楼。电梯内镜面映出他疲惫而油光的脸。他没注意,
门打开时一个身影猛地炸响这不就是沈济安吗?送餐久了,难免会遇到熟人。起初,
林浩每次遇到认识的人,特别是以前的同事或客户,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放下餐盒低头就走。后来,麻木了,脸皮也厚了,偶尔还能挤出个笑容,
简单打个招呼:“您的外卖,慢用。”而这次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空气凝固了。
林浩清晰地看到沈济安眼中闪过极度的错愕、尴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林浩自己也僵在原地,那句机械的“祝您用餐愉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你啊,老林。” 沈济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干涩。他侧身让开,
把门完全打开,“都这么晚了,还在跑?进来歇会儿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随意,
甚至称得上平和,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裁员那难堪的一幕。同时,
林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音响起——**“您收到顾客打赏:30元。
”**三十块钱。放在以前在公司上班时,可能只是一杯咖啡钱。但现在,
这三十块钱的打赏,像一股微弱的暖流。风里来雨里去,每一分钱都带着汗水的重量。
沈济安这个简单的举动,让林浩尴尬的状态松弛了一些。他坐回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上,
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家居服,神色比以往都安静。地上是一杯半凉的茶,
一只没装菜的外卖盒空落落地摆着。林浩 “沈总,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回了。
”沈济安却说:“都不是一个公司的了,别叫我沈总。先坐会儿吧。
”他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两块手表,放在茶几上,“你挑一个。
”林浩皱起眉头:“这……”“裁掉你那会儿,公司已经没能力发补偿了,这算我私人赔礼。
”林浩没有动。空气安静了几秒。“送外卖月收入多少?啊?”沈济安忽然问。“七八千。
”沈济安低笑了一声,“真可怜。”林浩脸色微变了:“沈济安,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沈济安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夜色里的街道灯火,“你知道我有多少债务吗?
六千万。”“我知道你难,但……”“我老婆说我不该做借贷,不该投资,不该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