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妇人面色青白，鬓边斜插的银簪还挂着昨夜侍奉婆婆时被扯落的发丝。
我捏紧手中凉透的参汤碗，
指腹触到碗沿那道熟悉的裂纹 —— 这是前世我日日跪在佛堂为婆母祈福时，
被她故意打翻后捡回来的。隔壁厢房传来低低的笑语，是婆母房里的刘妈妈，
她正与新来的绣娘商量着裁制月白缠枝莲纹样的裙衫。那是前世我生辰那日，
婆母送给夫君新妾的衣裳，而我只能穿着洗得泛白的旧衫，在厨房为一大家子准备寿宴。
“哐当” 一声，碗从我手中滑落，碎瓷四溅，划破了我的掌心，殷红的血滴落在青砖地面，
洇出不祥的红痕。“夫人这是怎么了？” 刘妈妈闻声匆匆赶来，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却还维持着面上的恭敬，“莫不是这参汤不合心意，冲撞了夫人？”我冷笑一声，
直视她的眼睛，“刘妈妈，往日里我敬重你是婆母跟前得力的人，
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你也该知道，有些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前世积攒的怨愤，让刘妈妈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
她慌乱地低下头，“夫人这话从何说起，老奴忠心耿耿，一心为了这府上……”“忠心？
” 我打断她，“忠心到背着我为夫君搜罗美妾，忠心到在婆母耳边编排我的不是，
让我在这家里受尽委屈？” 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
那些过往的屈辱如潮水般涌来。刘妈妈扑通一声跪下，“夫人饶命，都是老奴糊涂，
一时猪油蒙了心……”我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怜悯，“起来吧，今日暂且记下这笔账，
往后，这府上的规矩，怕是要变一变了。”刘妈妈哆哆嗦嗦地起身，不敢再多言一句，
匆匆退下。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这一世，我绝不会再任人欺凌，
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这时，门外传来儿子玉哥儿稚嫩却冷漠的声音，“母亲，
为何如此吵闹？扰了祖母清修。” 他走进来，看都没看我受伤的手，眼神里满是疏离。
前世，我为了这个儿子，费尽心血，可换来的却是他的厌弃。如今重活一世，看着他，
我的心竟有些麻木。“玉哥儿，过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他不情愿地走过来，站得远远的，“母亲有何事？”我深吸一口气，“以后，
你便跟着你表兄去学些商贾之道，莫要再整日围着祖母转了。”玉哥儿瞪大了眼睛，“母亲，
我是林家嫡子，将来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为何要去学那商贾贱业？”“功名？
” 我忍不住嘲讽，“这家里何时真心为你考虑过功名？不过是拿你当幌子，
好给你父亲纳妾找借口罢了。”玉哥儿愣住了，似乎从未想过这些。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却又说不出话来。“去吧，收拾一下，明日便随你表兄启程。” 我不再看他，
转身走向内室。身后，玉哥儿站了许久，才缓缓离去。我知道，
他心中定是充满了疑惑和不满，但这是我为他选的路，也是为自己谋的一条退路。从今日起，
我要抛开 “贤良淑德” 的枷锁，为自己而活，让那些曾经轻视我的人，
都仰视我的存在 。祠堂的香火气熏得人头晕，我望着跪在蒲团上的幼童，
他是族中旁支的遗孤，生得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像极了前世我那最终对我冷漠疏离的儿子。
婆母手中的佛珠 “啪嗒” 落地，她盯着我递上的过继文书，
面上的惊诧混着怒意：“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服侍夫君，竟要收养外姓孤儿？
” 我垂眸按住幼童发颤的小手，
指尖抚过他后颈那粒朱砂痣 —— 这是前世我在乱葬岗发现夭折的亲生儿子时，
唯一能辨认的印记。“母亲，” 我抬头直视婆母瞬间慌乱的眼神，“夫君公务繁忙，
我总不能连膝下承欢都指望不上。”婆母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微凸，她猛地站起身，
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这成何体统！族中那么多适龄子弟，你不选，
偏要弄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进门，是要丢我林家的脸吗？” 她越说越激动，
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尖锐。我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份地契，轻轻放在桌上，“母亲，
这是城外那庄子的地契，我想着，若是收养了这孩子，便将庄子划到他名下，
将来也算是他的一份依仗。” 婆母的目光瞬间被地契吸引，她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那地契上鲜红的印章给堵了回去。这时，
一直沉默的族老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声音虽低，却透着明显的心动。我趁热打铁，
“诸位族老，这孩子虽出身低微，可我瞧着他伶俐懂事，将来必定能好好孝顺我。再说，
我收养他，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依靠，不会影响族中事务。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虽说此举有些不合规矩，
不过这孩子看着确实可怜，若是夫人愿意收养，好好教导，也不失为一桩善事。
”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道口子，其他族老也纷纷点头附和。婆母见众人态度松动，
脸色愈发难看，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遂了你的意，这孩子进了门，
也得按族里的规矩来！” 我微微一笑，恭敬道：“母亲所言极是，
一切自然听母亲和族老们的安排。”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幼童突然挣脱我的手，
“扑通” 一声给婆母跪下，磕了个头，奶声奶气道：“祖母，我以后定会听话，
孝顺您和母亲。” 他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孩子特有的软糯，竟让婆母一时愣住了。
我趁机将幼童扶起，“母亲，您瞧这孩子多懂事。” 婆母看着幼童，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哼了一声，“罢了罢了，既然大家都同意，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孩子的教导，你可得多上点心，若是教坏了，我饶不了你！
”我连忙应下，心中却暗暗冷笑。婆母这是看阻止不了，便想着拿捏我，不过没关系，
从这一刻起，我和这孩子的命运，便紧紧绑在一起了。这孩子，
将会是我在这深宅大院中的一张王牌，而婆母和那些曾轻视我的人，
都将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城南的铺子前围满了人，我握着青瓷瓶，
看着自家调制的胭脂在仕女们腕间晕开如朝霞般的色泽。
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娘撇着嘴：“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
便见知府夫人的马车停在门前，贴身丫鬟捧着我新制的玫瑰口脂笑盈盈地下车。
我轻抚柜台边的算盘，想起前世在厨房算着全家开销时，婆母总说 “女子无才便是德”，
却转头将私房钱尽数贴补给夫君的通房。如今这算珠拨动的声响，
倒比佛堂的木鱼声更让人心安。“夫人，您看看这新出的桃花胭脂，涂在脸上，
衬得肤色赛雪，最是娇美。” 我笑着对知府夫人说道，一边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里面的胭脂细腻红润，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知府夫人接过盒子，轻轻嗅了嗅，
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香气倒是淡雅宜人，比我之前用的那些都好。”“夫人慧眼，
这胭脂是我特意选用春日初开的桃花，经过多道工序制成，不添加任何杂料，
对肌肤也有益处。” 我耐心地介绍着，一边留意着周围人的反应。
只见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仕女们，此刻也纷纷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绸缎庄老板娘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冷哼一声，“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能有什么用？
还不是为了哄骗这些小姑娘。”我看向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老板娘这话可就不对了，
女子爱美乃天性，这胭脂虽小，却能让姐妹们心情愉悦。再说，我这铺子经营的，
都是实实在在的好物，不像有些店，只做些表面功夫。” 我的话里有话，
绸缎庄老板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这时，
一个年轻的丫鬟怯生生地走过来，“夫人，我家小姐也想瞧瞧这胭脂，只是她行动不便，
不知……”我连忙微笑着说：“不妨事，我这就带着胭脂去府上拜访，让小姐慢慢挑选。
” 丫鬟听了，感激地行了个礼。等我送走知府夫人和一众客人，天色已经渐暗。
我坐在柜台后，看着算盘上的算珠，心中盘算着今日的收益。这一天下来，
卖出的胭脂比我预想的还要多，看来这生财之路，算是开了个好头。“母亲，您累了吧？
” 玉哥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看着忙碌了一天的我，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关切。
自从我让他去学商贾之道后，他似乎懂事了许多。我摇摇头，“不累，看到这铺子生意好，
我心里高兴。”玉哥儿走到我身边，拿起一个胭脂盒，仔细端详着，“母亲，您真厉害，
能做出这么好的胭脂。我以后也要像您一样，做出一番事业。”我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只要你肯努力，将来定能有出息。”看着玉哥儿认真的模样，我心中满是感慨。
这一世，我不仅要为自己谋得尊严和地位，也要为玉哥儿撑起一片天，
让他不再被这深宅大院的腐朽规矩所束缚 。月过柳梢，雕花檀木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我放下手中的账本，看着夫君如约前来 “同房”，
他墨色衣袍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 那是前世我亲手绣的，
却从未见他穿过几回。“夫人近日忙碌，倒是冷落了家中。” 他的语气依旧如往常般疏离，
目光却在扫过案头整齐码放的账本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我起身斟茶，
茶汤在盏中荡起涟漪：“夫君曾说每月初一十五相聚，今日可是初三。” 话落，
便见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方我新制的香帕，上面绣着的并蒂莲针法，
正是他亡母生前最爱的样式。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及此事，随即轻咳一声，
“夫人手艺愈发精湛，这香帕绣得倒是精巧。” 说着，他将香帕取出，放在桌上，
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我身上。我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
“夫君喜欢便好，这也是我一番心意。”烛火摇曳，映得檀木屏风上的花鸟图案影影绰绰，
好似一幅活灵活现的画。我斟好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他，“夫君尝尝，
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南方寻来的新茶，据说有凝神静气之效。”他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嗯，
茶汤醇厚，倒是好茶。”我也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如今家中诸事繁多，
我时常觉得心力交瘁，便想着寻些好茶，闲暇时品一品，也能舒缓些。”他微微皱眉，
“夫人何苦如此操劳，家中自有下人打理，你只需安心做你的当家主母便是。”我放下茶杯，
直视他的眼睛，“夫君这话怕是不妥，这家中的生意，如今也有我的一份，我自然要上心。
再说，我若不操劳，难道要看着家中被有心人肆意摆布吗？”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夫人这话何意？莫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我轻轻一笑，“夫君莫要紧张，
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只是我近日听闻，有人在背后议论我收养孩子之事，
说我是别有用心。”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夫人莫要在意这些，
收养孩子乃是我们林家的大事，岂是那些人能随意议论的？”我看着他，心中暗自思忖，
他这是真的在意，还是只是做做样子呢？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像前世那般任人欺凌。
“夫君能这般想，我便放心了。只是这孩子进了门，还需夫君多多关照。”他点点头，
“那是自然，他既是我们林家的孩子，我自会将他视如己出。”我微微欠身，“如此，
便多谢夫君了。”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吹得窗棂作响，烛火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回头却见夫君正盯着我案头的账本，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心中一动，莫非他是在担心我掌控了家中的经济大权？
看来，我这一步棋，倒是走对了 。冬雪纷飞，养子阿彻发起高热，我守在床前熬药，
铜手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房门 “吱呀” 推开，夫君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手中竟捧着我昨日随口提过的《千金方》。“外面雪大，” 他伸手试了试阿彻的额头，
指尖在触到我冰凉的手腕时，微微顿了顿，“怎么不多添个手炉？
” 我望着他衣摆上沾着的雪粒，想起前世我重病卧床时，他连药碗都不曾递过一回，
如今却为了这个毫无血缘的孩子，在雪地里奔波寻医。药罐里的水咕嘟作响，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却让我看清了他眼中那抹从未有过的关切。“多谢夫君挂念，
我只顾着阿彻的病情，倒是疏忽了。” 我接过他手中的书，手指触碰到他冻得发红的指尖，
心中不禁一动。他微微皱眉，“阿彻这孩子命苦，既然进了我们林家的门，
自然不能让他受委屈。我已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想必很快就会有好转。” 说着，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阿彻滚烫的小手。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五味杂陈。前世，
他对我和玉哥儿不闻不问，如今却对阿彻关怀备至，这转变实在太大。我不禁怀疑，
他究竟是真心在意阿彻，还是另有目的？“夫君，你说阿彻这病，
会不会是……” 我欲言又止，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夫人放心，阿彻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我已吩咐下人，
多准备些保暖的衣物和滋补的药材，务必让他尽快好起来。”我点点头，心中却仍有些不安。
这时，丫鬟端着药汤进来，我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然后扶起阿彻，准备喂他喝药。
“小心烫。” 夫君在一旁提醒道，同时伸手轻轻托住阿彻的后背。
阿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母亲，
父亲……” 他虚弱地唤道。“阿彻，快把药喝了，喝了药病就会好。” 我温柔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