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柒攥着帆布行李箱拉杆的手指泛白，指节处的皮肤被磨得发亮的塑料握把硌出四道红痕，
像是刻上去的印记。冷汗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在粗糙的布料上洇出深色痕迹。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晕里浮着无数飞舞的尘埃，
在光束中跳着杂乱无章的舞蹈。成团的飞蛾撞在灯泡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和着她急促的喘息，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防盗门虚掩着，缝隙里漏出的冷气裹着柠檬草香，
隐约传来冰块碰撞玻璃杯的清脆声响，像串被敲响的风铃，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缝里透出的蓝光忽明忽暗，在墙面上投下扭曲的人影轮廓，随着电视节目的笑声微微颤动。
"进来吧，别杵在门口。" 鎏金吊灯将暖光揉碎成细密的金箔，洒落在女人周身。
她的真丝睡袍泛着珍珠光泽，香槟色裙摆扫过地面时，像水波漫过光洁的大理石，
褶皱如同转瞬即逝的涟漪，每一次摆动都似在书写无声的韵律。她随意挽起的发髻间，
几缕碎发垂落耳畔，晃动的碎钻耳钉折射出冷光，与脖颈间缠绕的铂金项链相映生辉，
在暗处勾勒出冰冷而耀眼的轮廓，仿佛在诉说着不容侵犯的高贵与疏离。
旋转门开合的金属声响撕开凝滞的空气，
馥郁的晚香玉香水裹挟着客厅传来的栀子气息扑面而来。前调的茉莉与橙花像一把丝绒锤子，
重重砸在鼻腔里，甜腻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尾调，像是雪夜里忽然点燃的一支烟，
呛得林柒眼眶发烫。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长途大巴上滴落的空调水在褪色碎花裙的裙摆晕开不规则的云团，
褶皱里还沾着几缕枯黄的草屑。那些草屑沾着山涧的晨露，
此刻却在水晶吊灯下泛着刺目的光。吊灯垂下的镀金链条折射出细碎光斑，
如同无数把微型匕首，将她脖颈处被晒出的色差割得支离破碎。
她盯着自己渗进草屑的布鞋尖，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像成群的白蚁啃噬着最后一层遮羞布，提醒着她与这金碧辉煌的客厅格格不入。
玄关处那双限量款运动鞋刺痛着她的眼睛。晨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落，
将雪白鞋面上的反光镜片照得格外刺眼 —— 那是全球仅发售 500 双的联名款，
侧边的碳纤维纹路在光影中流转，缎面鞋带系着完美的蝴蝶结，
连鞋舌上的烫金 logo 都像凝固的液态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下意识缩了缩脚，
帆布鞋后跟磨破的地方正硌着肿胀的脚踝，沾着郊外泥点的鞋底还在往下渗着湿润的痕迹。
指尖抚过鞋柜边缘冰凉的大理石，她踌躇着抬起脚，
又怕自己狼狈的模样会在锃亮的地板上留下亵渎的印记，
仿佛此刻连呼吸都成了对这精致空间的冒犯。防盗门后传来金属锁芯转动的声响，
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那声音像是被潮湿空气泡发过，黏腻地在楼道里打转。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暖烘烘的檀香裹挟着炖肉香气扑面而来，
女人裹着真丝睡袍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这就是林柒吧？快进来坐。
" 她手腕上的蜜蜡手串随着动作轻晃，在接过蛇皮袋的瞬间，
林柒瞥见对方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 —— 冰种的质地泛着幽幽冷光，
戒圈边缘还缠着圈红绳，像是刻意压住某种不安分的东西。玄关暖黄的灯光在戒指表面流淌，
折射出细碎的菱形光斑，恰好落在林柒发皱的衣角。帆布包带像条暗红色的蜈蚣，
死死勒在掌心不肯松开。那道红痕泛着新鲜的肿意，即便松开手指许久，
依然顽固地印在皮肤上，仿佛在无声控诉书包的沉重。
袋口斜斜露出半本包着牛皮纸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纸页边缘被翻得卷了边，
像是被无数双手反复摩挲过的旧书页。透过微微泛黄的牛皮纸，
密密麻麻的铅笔批注若隐若现，随着纸张的褶皱起起伏伏，
像是记录着无数个日夜的奋斗与汗水。水晶吊灯在寂静中骤然苏醒，
鎏金支架上的青铜藤蔓先是发出齿轮咬合的嗡鸣，紧接着千万枚灯珠迸裂出凝着霜的冷光。
玻璃坠饰碰撞出风铃般的清响，将浓稠如墨的夜色生生撕裂成无数道锋利的切口。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流淌的碎光却如液态银瀑倾泻而下，顺着磨破的帆布鞋攀上脚踝，
凉意裹挟着薄荷气息顺着静脉漫上心口。尘封十年的尘埃在光柱里苏醒，化作无数金色蝶群，
在明暗交错的光束中跳起失传已久的圆舞曲，吊灯上垂落的蛛网也被镀上流动的光晕，
像极了被月光浸透的冰裂纹瓷器。这双穿了三年的帆布鞋早已褪成斑驳的灰褐，
左脚鞋头处的网面绽开硬币大的破洞，经年累月的磨损让帆布纤维如垂死的蛛网般支离破碎。
洗得发灰的袜子从裂口处探出头，边缘处磨得毛糙，蔫蔫地耷拉着，像团被烈日晒皱的棉花。
卷着的袜口沾着深浅不一的泥点，最顽固的几处已经板结成硬块，
指甲抠上去还能感受到砂砾的粗糙 —— 那是今早暴雨突袭时，
她抱着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编织袋，在通往城郊纺织厂的泥泞小路上连滚带爬留下的印记。
此刻宴会厅的水晶灯将这些污渍照得纤毫毕现，每一粒泥点都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如同给她窘迫的生活打上了刺眼的高光，
将那些藏在褶皱里的狼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
脚后跟在磨得发亮的塑料鞋垫上打滑。那鞋垫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经年累月的踩踏让原本的卡通图案模糊成灰扑扑的色块。地板砖沁出的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混着从厨房飘来的糖醋排骨香 —— 是妈妈在炒最后一道菜，
油星子碰撞铁锅的噼啪声隐约传来。就在这时，沙发方向传来一声轻嗤，
像是刚撕开真空包装的薯片袋，又像是被针尖刺破的气球，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开细小的裂纹。
那声音裹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意味，让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连带着厨房里飘来的甜香都变得凝滞。落地窗外暴雨正砸得玻璃哐当作响，
水晶吊灯在少年周身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晕。他斜倚在真皮沙发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校服外套的金丝刺绣，深灰色布料随意搭在膝盖，
露出里面印着乐队 logo 的黑色 T 恤。图案上的电吉他弦都用银线绣着，
随着他慵懒的动作，在暖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仿佛随时会迸发出激昂的旋律。
修长的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薄荷烟，烟盒随意地躺在旁边的羊绒地毯上，
地毯的绒毛柔软得能陷进手指，与少年周身冷硬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听见玄关传来响动时，
他漫不经心地抬眸，眉骨在阴影里勾勒出锋利的弧度，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像颗不小心滴落在白玉上的墨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声线散漫得近乎漫不经心：“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土妞？” 尾音轻佻上扬，
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漫不经心。林柒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像被泼了滚烫的开水，
热度顺着脖颈一路蔓延到脸颊。
她能看见少年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 —— 那是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银质的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而她胸前的塑料校牌，
来自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小县城，边缘还缺了个角，是上次搬家时不小心磕碰的。
女人在旁边轻拍少年的胳膊，语气带着嗔怪：“沈羿，怎么说话呢？这是林柒妹妹，
以后要在咱们家住到高考。”被称作沈羿的少年没接话，
只是用那双桃花眼把林柒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
他的目光掠过她洗得褪色的书包，书包带子上的塑料卡扣已经断裂，
用根红绳勉强系着；掠过她手腕上那块表带都裂开的电子表，表盘上的数字已经模糊不清，
只能勉强看出时间；最后停在林柒扎着低马尾的发绳上时，
突然笑出声：“现在还有人用这种塑料蝴蝶？” 那笑声里的嘲弄像小石子，
一颗颗砸在林柒心上，疼得她想立刻转身逃离。夜如浓稠的墨，将客房裹得密不透风。
林柒蜷缩在陌生的床榻上，目光追随着天花板上那台锈迹斑斑的吊扇。
积灰的扇叶每转动一圈，便发出喑哑的嗡鸣，像是时光深处传来的叹息。
窗外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汽车的长鸣、夜市的叫卖、邻里的谈笑声，
裹挟着楼下沈羿与友人通话的调笑。一句 "家里来了个古董"，
惹得电话那头爆发出刺耳的哄笑，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银针，直直刺进她的心间。
她的指尖悬在发间的蝴蝶发绳上方，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切在绸带上，
将米白色的蝶翼染成冷银。冰凉的绸缎贴着后颈的温度，
却在触碰的刹那灼得她指尖发颤 —— 那触感像是裹着糖霜的炭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