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烨庆祝我心脏移植五周年时,我对着监控微笑:“这颗心原主人的死,和你有关吧?
”他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五年来他建疗养院囚禁我,美其名曰术后疗养。
只因我移植的是他白月光的心脏,而白月光死于一场离奇车祸。“你娶我,
是为了用我的身体当活棺材保存她的心?”跨江大桥上,我笑着向后倒去:“顾承烨,
你的心脏保鲜计划……失败了。”顾承烨又对着监控画面里的我举杯了。
猩红的酒液在昂贵的水晶杯里晃荡,隔着一层冰冷光滑的屏幕,
隔着半个疗养院寂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长廊。他薄唇开合,
无声地说着那句我早已刻进骨髓的话:“五周年快乐,微微。”我坐在轮椅上,
身上是柔软的白色病号服,面前的小圆几上摆着温度刚好的营养餐。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这片奢华疗养院里精心打理过的四季常青的庭院,假山流水,鸟语花香,
像一幅昂贵而虚假的画。这里是顾承烨为我打造的黄金牢笼,
一个以“心脏移植术后需要绝对静养”为名的、密不透风的囚室。五年前,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把我变成了一个破碎的容器,也把另一个人,
顾承烨心尖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碾成了齑粉。我的心脏在那场灾难里彻底报废,
而林晚那颗年轻健康的心脏,就在那个冰冷的手术台上,被缝进了我残破的胸腔里,
带着她未冷的余温,成了我苟延残喘的发动机。从此,
顾承烨的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我的胸口。或者说,
是没离开过埋藏在我胸口里的属于林晚的那部分。我缓缓抬起头,
望向墙角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摄像头。它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
忠实地记录着我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再实时传递到顾承烨手中那个小小的屏幕里。
五年了,我早已熟悉它的每一个角度。我对着它,牵动嘴角,
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足够温顺的微笑。然后,我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清晰地、缓慢地对着镜头那边的顾承烨,说出了那句在心底发酵了五年的话:“顾承烨,
林晚的死……和你有关吧?”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可屏幕那头,
顾承烨唇边那抹庆祝胜利般的弧度瞬间僵死。他脸上属于胜利者的从容优雅,
如同骤然遭遇重击的石膏面具,寸寸碎裂剥落。那双深邃的常常带着掌控一切神色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惊骇”的裂痕。“啪嚓!”一声刺耳的脆响,
穿透了电子信号的阻隔,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开。他手中那只盛着罗曼尼·康帝的水晶杯,
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脱,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猩红的酒液混合着尖锐的碎片,
溅开一片狼藉,如同泼洒开的鲜血。屏幕信号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画面陷入一片漆黑。
我脸上的微笑,在信号中断的瞬间,无声无息地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死寂。窗外阳光明媚,
鸟鸣啁啾,却一丝一毫也透不进我这具被林晚的心脏支撑着的躯壳。胸腔里,
那颗不属于我的心脏,正以一种沉重而陌生的节奏撞击着我的肋骨。
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我耳边敲响一记遥远的丧钟。五年前,
那场车祸的巨响和金属撕裂的尖叫,至今仍是我每一个浑噩梦境的开场白。强烈的撞击,
瞬间的黑暗,然后是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混合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无孔不入地钻进我濒死的意识里。“沈小姐,你非常幸运。
”主刀医生戴着口罩的脸在无影灯下模糊不清,声音隔着遥远的水面传来。
“那颗心脏……是林晚小姐的。她遭遇了意外,但她的心脏非常健康,
和你奇迹般地配型成功。这是生命的延续。”生命的延续?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麻药像冰冷的潮水漫过我的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
我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手术室观察窗外,一个高挺的身影。是顾承烨吗?他站在那里,
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目光穿透玻璃,牢牢地钉在我的胸口。不,
是钉在我即将被打开的胸腔里,那颗属于林晚的心脏上。那眼神,我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
那不是关切,不是庆幸,那是猎人终于寻回失落珍宝的偏执,
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活体容器来盛放他心头执念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占有。手术后的世界,
彻底变了颜色。顾承烨,这个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以雷霆之势介入我的“康复”。他切断了我与外界所有可能的联系,
父母、朋友……所有试图靠近我的人,都被他以“病人需要绝对安静,
避免情绪波动影响心脏恢复”的完美理由,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外面。
他们忧心忡忡的电话和探望请求,
最终都石消云散在顾承烨构建的名为“保护”实则“隔绝”的信息壁垒之外。然后,
这座位于市郊、安保森严到连一只飞鸟都难以自由出入的顶级疗养院,就成了我的整个世界。
它像一个无菌的、恒温的、与世隔绝的玻璃罩子,将我妥善地、密不透风地保存起来。
昂贵的药物,最精密的仪器监测,最专业的医护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所有的一切。
都只为了一个目的:确保林晚的心脏在我胸腔里跳动得平稳、长久。
“顾总对您真是用心良苦啊。”负责我的主治医生张医生又一次为我做完例行检查,
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您看,各项指标都非常稳定,这颗心脏在您体内适应得非常好,
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我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被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常青树上,
没有回应。用心良苦?是啊,他是在用心良苦地保存一件属于他的珍贵藏品。
“林晚小姐若在天有灵,知道她的心脏得以延续,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张医生收拾着器械,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欣慰?
我放在被子下的手,指甲无声地掐进了掌心。胸腔里那颗心,仿佛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
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就是这颗心,它成了我所有噩梦的源头。
起初是模糊的碎片:刺眼的车灯光束撕裂黑暗,尖锐到令人牙酸的刹车声,
然后是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撞击声。接着,画面开始清晰。不再是旁观者视角的混乱,
而是……第一人称的体验。我感觉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巨大的恐惧感攥紧了我的心脏,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后背。后视镜里,
一辆黑色跑车,像一头沉默的、蓄势待发的黑色猎豹,紧紧咬在后面,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车灯的光芒冷酷地吞噬着狭窄的道路。那车头,像一张狞笑的金属巨口。
“不……不要过来!”梦里,我尖叫出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睡衣,
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惊醒,都伴随着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搏动,
咚咚咚地擂打着我的耳膜。那不是我的恐惧,是林晚残留在这颗心脏里的濒死前最深的绝望。
梦境的细节越来越清晰。那条路,城西废弃工业区边缘那条几乎无人通行的旧路。
黑色的跑车……我拼命回想那辆车的细节,在梦里,借着那刺目的灯光,
我似乎瞥见过车牌的一个角落……一个模糊的“C”字?还有,撞击发生前,
林晚似乎奋力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副驾驶座位底下那狭窄的缝隙里……白天,
我像个真正的、被妥善保管的易碎品,安静地配合着检查,在阳光充足的露台上“休养”,
翻阅着顾承烨让人送来的绝不会引发任何情绪波澜的风景画册。只有我自己知道,
每一次无意识地抬手触碰胸口,指尖感受到那沉稳却陌生的搏动时,心底的寒冰就厚一分。
每一次张医生提起“林晚小姐”,
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脏传递出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悸动和刺痛。那不是排斥,
更像是一种……悲伤的共鸣。顾承烨来的次数并不频繁,
但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心脏移植纪念日”的节点上。每一次,他都带着昂贵的礼物。
一条与林晚生前戴过的款式相似的钻石项链,一瓶据说林晚最爱的香水,
或者一束她偏好的蓝色鸢尾花。他总是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位置,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胸口的位置,仿佛在透过我的皮囊,确认他真正的珍宝是否安好。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像冰冷的蛇滑过皮肤。
“还好。”我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盖在腿上的薄毯,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从不看他,
怕自己眼底那日益滋长的冰冷的恨意会泄露分毫。他的视线,
每一次都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具被剖开在展览中的标本。“药按时吃了吗?”他问,
目光扫过床头柜上摆放整齐的药盒。“嗯。”我点头。那些昂贵的抗排异药物,
每一粒都像一颗冰冷的铅丸,沉甸甸地坠入胃里,提醒着我这具身体存在的唯一意义。
沉默在奢华的病房里蔓延,只有仪器监测心跳的微弱电子音规律地响着,
滴…滴…滴…那是林晚生命在我体内的倒计时,也是顾承烨最悦耳的安眠曲。
他似乎在享受着这种沉默,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他不需要我的回应,
他只需要确认那颗心还在规律地跳动。直到那个“五周年纪念日”。
他带来了一个极其精美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不是新的婚戒。款式有些旧了,
铂金的戒圈,中央镶嵌着一颗不大的蓝钻,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深而冷冽的光。
这枚戒指我认得。在关于林晚为数不多的、顾承烨允许泄露给我的信息碎片里,
我见过它的照片。那是林晚母亲的遗物,林晚一直视若珍宝。顾承烨把它推到我面前,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微微,五周年了。林晚她……会高兴的。戴上它,好吗?
”他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紧紧锁住我。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戒圈,
那寒意瞬间刺入骨髓。胸腔里,那颗心骤然剧烈地一抽,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伤和惊惧的情绪洪流瞬间淹没了我。
眼前猛地闪过梦境碎片:同样的戒指,在剧烈颠簸的车内,从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指上滑脱,
滚落下去……同时,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这不是巧合!林晚的死,绝对和顾承烨有关!他此刻拿出这枚戒指,
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占有宣告,对林晚最后遗物的占有,
也是对他“保鲜”计划的阶段性胜利的炫耀!更强烈的画面碎片冲击着我:逼仄的驾驶室,
林晚急促的呼吸,她染血的手死死抓住方向盘,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跑车冷酷的车灯如同野兽的瞳孔……在最后的撞击来临前,
她眼中闪过决绝的光,猛地弯腰,奋力将一个小巧的金属质感的东西,
塞进了副驾驶座位下那个极其隐蔽的、与车身框架形成的缝隙里!那个地方!那个动作!
我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毫无掩饰地迎上顾承烨的目光。我的眼神里,不再是温顺的麻木,
而是淬了冰的、尖锐的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我清晰地看到,
他眼底深处那抹志得意满的从容,因为我这个眼神,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动摇和裂痕。
也就在这一刻,那句在我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话,像淬毒的利箭,终于离弦而出,
无声地刺向屏幕那头举杯庆祝的男人:“顾承烨,林晚的死……和你有关吧?
”水晶杯碎裂的脆响,如同一个信号,彻底撕碎了这五年来精心粉饰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