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尖锐的电子登机提示音一遍遍切割着首都机场喧嚣的空气。林屿拖着滚轮卡顿的行李箱,
像个没头苍蝇在B区登机口混乱的人潮里左冲右突。汗珠沿着鬓角滚落,
浸湿了廉价T恤的领口,廉价背包带深深勒进单薄的肩肉里,
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糖浆中跋涉。完了完了完了!他,林屿,
一个深度社恐兼重度游戏宅男,平生最怕两件事:一是人多的场合,二是活生生的人类社交。
姐音甜妹”且明显上头、坚持要千里奔现砸钱面基的冤种游戏老板游戏ID:傲世狂刀,
他用半年的奶茶钱订了张飞海南的机票,打算在那边的海边小渔村断电断网潜逃一个月。
谁他妈能想到啊!刚才在值机柜台被队伍一推搡、加上后面大妈保温杯怼在腰眼上一记猛击,
他顺手在手机上点了那个最近的“立即支付”……回过神来,票是出了,
可怎么印着的登机口是C23飞新加坡樟宜机场?!更要命的是,
原定计划里飞海南那班飞机的最后登机时间广播,此刻正在头顶尖锐地响起,催命符一样!
“女士们先生们,飞往三亚的CAXXXX次航班即将停止登机……”林屿一个激灵,
像被电击枪打中的兔子,浑身汗毛倒竖。社恐的求生欲在此刻飙升到了爆炸临界点。去海南,
意味着可能被那个装备闪耀得瞎人眼的老板逮住,
扒掉他“暗夜玫瑰”的马甲游戏里他装妹撩的ID,社死当场。而新加坡?
大不了落地再改签回来,或者……权当免费出趟国?对!就这么办!暂时安全要紧!
脑子里的水还没晃干,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林屿抓住那个仿佛是自己唯一活路的念头,
凭借着一股求生欲催生的蛮力,拖着仿佛装着石头块的破行李箱,开始朝着C23亡命冲刺。
广播里的登机催促还在尖啸,混杂着其他航班起飞的通知和大爷大妈寻找导游的高分贝呼唤。
林屿感觉自己耳朵嗡嗡作响,视线里的一切都在高速晃动扭曲。
机场光滑冰冷的地砖像在嘲笑他笨拙的奔逃,硕大的航班指示牌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光带。
“让…让让!麻烦让让!”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很快淹没在机场巨大的混响里。
他不敢抬头看周围投来的目光,只能死死盯着地上飞速后掠的指示箭头,
心里翻来覆去就剩下一个字:冲!七拐八绕,汗流浃背。
当他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猛地撞进C23登机口时,身体几乎完全依靠惯性把自己扔了进去,
几乎是趴在了登机口那个不锈钢小台子上。
年轻的检票小哥看着眼前这个喘得跟破风箱似的、脸颊通红头发湿透贴在额头的年轻人,
职业性地保持微笑,眼神里却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的无奈。“先生?您还好吗?
请出示一下登机牌。”他下意识地把声音放轻了些。林屿手抖得厉害,汗水模糊了眼睛,
摸索着把那张攥得有些发烫的登机牌按在台子上,
气若游丝:“呼…呼…没…没事…快…我快…迟到了…快登机…”检票小哥接过登机牌,
用扫描枪“嘀”了一下,屏幕上的信息跳出来。他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展开更大的职业性笑容,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头等舱优先登机,
您这边请,先生。”头等舱?这个词像颗小石子,“咚”一声砸进林屿混沌的大脑,
只泛起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就沉底了。
此刻他脑子里的CPU全力运转的只有“逃出生天”四个大字,对于舱位等级这种细节,
他贫瘠的信息处理能力根本无暇顾及。他甚至没力气去分辨检票小哥的眼神。于是,
在头等舱专属通道口另一名空乘标准化的微笑指引下,林屿依旧保持着一种缺氧般的眩晕感,
几乎是飘着穿过连接通道,一脚踏进了那扇似乎闪烁着“金光”的机舱门。下一秒,
他像被迎面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带着点昂贵木质调与一丝若有似无…九块九包邮玫瑰香水也模仿不出的幽微气息扑面而来,
瞬间驱散了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和人群的汗气。
柔和而精准的顶灯将机舱内部照射得纤毫毕现,开阔,极其开阔,
视野好得像进了小型会客厅。不是那种摩肩接踵的蜂窝经济舱,这里一排只有几个座位,
独立如同小小的岛屿王国。眼前是宽大的座椅,覆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皮革,
闪着哑光,靠背能放平几乎成一张小床。足部空间奢侈得可以躺下打滚。
林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觉得自己这条一百块的工装裤和褪色卫衣在这里,简直就是个闪闪发光的异类入侵信号灯。
一股强烈的寒酸气息从他自己脚底板升腾起来。“先生?请问您的座位号是?
”温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林屿猛地回神,
这才发现一位穿着深蓝色套裙、妆容精致的空姐正站在他侧前方,笑容得体,眼神平静无波,
仿佛早已看惯了他这类误入天鹅池的丑小鸭。“啊…我…9K!
”林屿手忙脚乱地低头看自己登机牌上的小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原地蒸发。“这边请。”空姐侧身优雅地做了个手势,
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悄无声息,引导着他往前走。越是靠近9K,林屿的心脏跳得越快。
他不敢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瞄着那个方向。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9K座位旁边的……那个男人。靠窗的位置,优越得简直不像话,
但占据它的那个存在感更强大。林屿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是“冰雕”。
一身剪裁合体得挑不出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阔的肩线和劲瘦的腰身。
男人侧对着过道,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鼻梁高挺得近乎倨傲。
他似乎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流淌过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屏幕冷白的光映在那张脸上,更显得皮肤冷白如玉,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
手腕随意搭在扶手上,露出一块表盘深邃复杂、指针如同星辰般运转的腕表,
低调地散发着“我很贵”的信息素,还有……无名指上,
一个款式简约到极致、光华内敛的银戒指。
一股无形的威压混合着“贵到离谱”的气场从那具躯壳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瞬间填满了林屿周围每一寸空间。林屿感觉空气都稀薄了,手脚冰凉,
背上刚收回去的冷汗又汹涌地冒了出来。他像一个突然被丢进狼群里的小白兔,
浑身的雷达都在疯狂报警。要命!他要窒息了!巨大的恐惧和社恐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林屿的身体在大脑下达指令前,已经做出了最原始的决定——逃!
目标:几米开外那个代表安全感的小门。他几乎是贴着那个“冰山”的膝盖和前面的座椅,
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拧了过去,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和细微的喘息,
硬是挤进了狭窄的椅缝里。“对、对对不…起!”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每个字都在哆嗦。屁股刚沾到那柔软得不真实的真皮坐垫,
心却沉到了谷底——旁边那位冰山大佬微微侧了下头,
冷淡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他的后颈皮肤。林屿瞬间僵住,仿佛被瞬间冻结在座位里。
机舱广播用中英双语宣布航班即将起飞,礼貌地提醒乘客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
林屿像个机器人一样跟着指示操作。小桌板顺利收起,
但当他下意识地去推那个调节座椅靠背的按钮时,大概是紧张过度加手滑——“咔嚓!
”一声轻微的、带着点塑料碎裂感的脆响。他僵住了。手指还停留在那个精巧的电控按钮上。
刚才他慌乱间用力过猛?还是这价值不菲的头等舱设备本身就娇贵得堪比骨瓷?
按钮边缘一处极其微小的装饰边角,竟然真的……被他指甲蹭掉了一小块!林屿瞳孔地震。
时间仿佛瞬间停滞,冰雕大佬的视线似乎有千钧重,牢牢压在他的后脑勺上。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平稳的呼吸节奏都因为这声微不可闻的噪音而顿了一下。
一股烧灼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社死不够,还要破产赔偿了吗?他死死埋着头,
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进那个放杂志的口袋里,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幸好……什么也没发生。座椅靠背微微调整角度后停住,冰冷的视线也收了回去。没有训斥,
没有问责,只有一片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安静。漫长滑行,引擎轰鸣,
巨大的推力将身体压进椅背。飞机昂首冲入云层。短暂的失重感后,机身趋于平稳。
机舱广播再次响起,宣布达到巡航高度,乘客可以解开安全带自由活动当然,
在头等舱有限的“自由”范围内。可林屿一动不敢动。
旁边的冰山大佬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平板电脑,阖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在小憩。
林屿的神经却一直紧绷着,那蹭坏按钮的地方像有个无形的警报器在尖叫。不行!
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再这么僵下去他会被自己的臆想逼疯!他像做贼一样,
极其缓慢地、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掀开自己放在腿上的廉价背包开口。手伸进去,
里面杂乱的物品搅动发出些微窸窣的摩擦声。旁边冰山大佬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屿心脏骤停一秒,立刻僵住不动,连眼珠子都不敢转。
直到对方的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均匀也可能是装的?,
他才用指尖捻住背包内侧一个最柔软的隔层里单独放着的一样东西——他赖以续命的装备。
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那是一副造型略显夸张的VR眼镜,“雷神之锤”,
游戏宅圈子里的小众性价比款。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手腕上同时滑落出来,
被他无意识摩挲着的小玩意儿。一款限定版电子竞技手环。黑色金属材质,低调磨砂质感,
边缘处一圈极其精细、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暗红色光子刻线缓缓流转,
如同暗夜中玫瑰的血管。
正中心一个小小的、宛如齿轮精密咬合的LOGO——暗蚀星域。
这是他游戏里的精神图腾。全球限量发售300个的超珍稀品,
被他这个抠门怪省吃俭用从游戏公司的内部活动里死磕换回来的。
此刻冰凉的触感和熟悉的棱角带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指尖描绘着上面冰冷精致的刻痕。
“呵……”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嗤笑,突兀地切开了机舱里的静谧空气。
那声音如同带着冰屑,精准地钻入林屿的耳膜。他吓得手一抖,VR眼镜差点脱手。僵硬地,
一点一点地偏过头。邻座那个“冰雕”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冷冽的眸子正毫不避讳地落在他腕间的手环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嘲弄。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
却带着穿透噪音的清晰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林屿的天灵盖上:“《暗蚀星域》的‘玫瑰荆棘’限量款?
”他甚至精准地说出了它的特殊命名,停顿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的弧度,
“全球300个,有点意思。”对方的目光从他手腕上移开,
锐利如刀锋般扫过林屿那身洗得发白的卫衣和破了边的帆布包,
最后落回他那张写满了“底层社恐”的脸上。那眼神里的轻蔑和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想不到这种品相的东西……”冰雕男人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跟我花重金包养那个骗子小代练的遗物,看起来倒真是一模一样。”轰!!!
林屿脑子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炸弹。骗子小代练?花重金包养?遗物?!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他最不敢触碰的身份核心——暗夜玫瑰!
那个在游戏世界里装妹撩汉、靠变声器骗取土豪装备和金币,
最后卷了老板傲世狂刀一套极品装备玩消失的网络人妖!心脏像个失速的引擎疯狂撞着胸腔,
血液奔涌上脸颊,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恐惧和荒谬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脊椎。他死死攥住手腕上的手环,
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但那点锐利的痛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真实依靠。“遗……遗物?
”林屿听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破喉咙而出,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巨大的惊骇让他完全忽略了对方那句同样引人遐想的“包养”,
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死”字抓住。冰雕男人淡淡地收回审视的目光,重新靠回座椅,
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机舱餐食的档次。他微微偏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林屿写满惊惧和茫然的脸,嘴角的嘲讽弧度加深了半分,
慢条斯理地说:“嗯,遗物。”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
欣赏着林屿瞬间失血的脸色,“收了钱,刷了我的橙装礼包,
约好下个副本要上麦开嗓证明身份,结果?呵,
第二天她所有的通讯软件头都变成了灰色——永久离线状态。”他微微探身,
像是要近距离捕捉猎物的惊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冰冷的、捕猎般的愉悦:“你说,
这算不算,她的‘遗物’?”眼神若有似无地再次瞟向林屿腕间的手环,如同无声的指控。
这眼神像淬了冰的针!林屿差点当场跳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跑!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
离开这个能把他冻成冰棍顺便送去警局联动的“遗物”讨论现场!几乎是下一秒,
他就付诸行动——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猛地从座位上弹射起来!动作仓促猛烈,
膝盖“嘭”一声撞在了前方座椅的金属脚架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倒抽一口冷气,
眼泪差点飙出来。但他硬是憋住了,顾不得揉,也顾不上旁边投来的更加冰冷戏谑的目光,
用那条好腿作为主力,以一种极其怪异又狼狈的姿势,
朝着那神圣的、小小的、标识着WC的区域扑了过去!感谢天感谢地,
标记着“占用”的红色小灯是暗的!林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了那扇轻巧的门,
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
他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推上——大概是甩门的力量用得太猛太绝望,
门锁机构发出一声闷响——竟然被这巨大的冲力给自动反锁了!
锁舌落下的“咔哒”声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异常清晰。林屿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
剧烈地喘息着。隔绝了头等舱那充满压迫感的空气,狭小的空间反而带来了畸形的安全感。
他的心脏像个破鼓风机一样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耳边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冰冷刻薄的“遗物”指控。骗子…遗物…被找到了…会坐牢吧?
他双手捂住脸,用力搓了搓,试图把那张冰雕男仿佛洞悉一切的面孔从脑海里搓掉。
他摊开手,指尖还带着细微的颤抖。不行!不能慌!要冷静!对!他还有手机!
游戏装备虽然没了,但现实里那个冤种老板总不能跨界执法吧?要证明自己还活着!
那个装备……装备确实是卖了!那会儿饿昏头了,不然谁愿意做这种缺德事?想到此处,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忙忙地在口袋里摸索。手机!
那个陪他走过无数网游代练夜的老战友!
可当他慌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用了好几年的国产手机时,
心又凉了半截——屏幕漆黑一片,无论他怎么按电源键,怎么疯狂地摇晃拍打,
那片黑色都像是无情的嘲讽。没电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唯一的指望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