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穿着打了补丁的旧棉袄，在冰天雪地里给生产队的猪剁猪草。
领头的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军官爹，他身后站着我那传说中冷峻非凡的未婚夫陆承骁，他看我的眼神，比这东北的雪还冷。
而依偎在我妈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是我那占据了我十八年人生的好妹妹，苏柔。
她穿着崭新的红色毛呢大衣，衬得我像个地里刨食的土耗子。
她抽噎着说：“姐姐，你受苦了。”
我笑了，掰掉手上沾的猪粪，心想：别急，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念念，快，跟爸妈回家。”我那名为苏振国的军长父亲，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愧疚。
我没动，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三个衣着光鲜的人，他们与这破败的乡下生产队格格不入。十八年前，他们抱错了孩子，将我这个亲生女儿遗落在乡下，却把一个冒牌货宠上了天。如今发现真相，就想让我感恩戴德地跟他们回去？
“回家？”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爹妈早死了，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我这话一出，苏振国的脸瞬间涨红，而我那名为林婉仪的母亲，眼泪更是断了线。她身边的苏柔，那朵温室里的娇花，立刻体贴地扶住她，用一种责备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跟爸妈说话？他们找你找得好苦！”
好一个“姐姐”。叫得可真亲热。
我懒得理她，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最后那个男人身上。陆承骁，军区大院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军官，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这门娃娃亲是爷爷辈定下的，对象是“苏家”的女儿。以前，这个幸运儿是苏柔。现在，轮到我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大衣，肩宽腿长，帽檐下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鹰。他也在打量我，目光从我满是冻疮的手，到我那不合身的棉袄，最后停在我的脸上，毫无波澜。
“苏念同志，”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服从命令，跟我们回去。”
我心里冷笑一声。命令？我的人生，凭什么要由你们来命令？
但我知道，硬碰硬没好处。我的目的是脱离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鬼地方，至于回哪个家，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是需要一个跳板，一个能让我“咸鱼躺”的安乐窝。
于是，我垂下眼，做出顺从的样子：“好，我跟你们走。”
苏振国和林婉立刻松了口气。苏柔的眼中却飞快地划过一抹失望，但她掩饰得很好，立刻换上欣喜的笑容：“太好了姐姐！我们回家！我把我的房间给你，我的衣服你随便穿！”
看，千层套路开始了。
一路颠簸，我们坐上了回军区大院的吉普车。车里，林婉仪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掉眼泪，诉说着她这些年的思念和愧疚。苏振国偶尔插一两句，保证以后会好好补偿我。苏柔则像个小太阳，不断地给我介绍大院里的情况，言语间充满了优越感。
“姐姐，以后你就是咱们大院里的姑娘了，没人敢欺负你。承骁哥也会保护你的，他可厉害了，是全军区的兵王呢！”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看副驾驶座上的陆承骁。
陆承骁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透过后视镜，偶尔扫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到了苏家，一栋二层小楼，在这七十年代末，绝对是顶级的豪宅。苏柔热情地拉着我，要把我领进她那间朝南的大卧室。
“姐姐，你看，这房间多敞亮！我特意让阿姨给你换了新的被褥！”她装作大方地展示着。
我却停住了脚步，指了指旁边那间又小又朝北的储藏室：“我住那间就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柔急了：“那怎么行！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占了你的位置，你要是心里有气，就打我骂我，别这样……”说着，眼圈又红了。
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我没看她，只是看着我那对“好父母”：“我从小住惯了小地方，大房间我害怕。而且，我睡相不好，打呼噜磨牙，怕吵到妹妹休息。”
我的理由很质朴，很“乡下人”，让他们无法反驳。苏振国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上不了台面”有些不满。林婉仪则是一脸心疼：“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啊……”
最后，我如愿住进了储藏室。关上门，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一步，达成。远离绿茶，清净。
晚上吃饭，餐桌上摆满了肉和白米饭。苏柔不停地给我夹菜，热情得过分。
“姐姐，你多吃点，看你瘦的。”
“姐姐，这个红烧肉是我的最爱，你尝尝。”
我来者不拒，埋头猛吃。在乡下，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荤腥。现在有得吃，不吃白不吃。什么形象？能当饭吃吗？
我的吃相，让苏振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饭后，他把我叫到书房，开门见山：“苏念，你和承骁的婚事，你怎么看？”
我打了个饱嗝，老实回答：“听父母安排。”
反正嫁给谁不是嫁，陆承骁长得帅，身材好，还是个军官，铁饭碗，配我这个咸鱼，绰绰有余。
苏振国似乎对我的“懂事”很满意，脸色缓和了些。他清了清嗓子说：“不过，承骁一直把柔柔当妹妹。你们……需要时间培养感情。柔柔从小身体不好，心思也敏感，你作为姐姐，要多让着她。”
我听明白了。这就是PUA，给我画大饼呢。嘴上说着我是亲生的，心里还是偏袒那个养了十八年的假货。让我拦着她？可以啊，只要别来烦我。
“我知道了，爸。”我乖巧地点头。
从书房出来，正好看见苏柔端着一杯热牛奶等在门口。
“姐姐，爸跟你说什么了？”她关切地问。
“没什么，就说了说我和陆承骁的婚事。”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苏柔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她勉强挤出笑容：“承骁哥人很好，姐姐你以后会幸福的。”
“借你吉言。”我接过牛奶，一口喝完，把杯子塞回她手里，“谢谢妹妹，牛奶很好喝。我困了，先去睡了。”
我转身就走，没给她任何继续表演的机会。
回到我的小储藏室，我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苏柔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家里，也没有真正的安宁。
要想过上咸鱼生活，我必须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
那张冷峻的脸，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里。陆承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我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我推开门，就看到苏柔穿着一件漂亮的粉色连衣裙，正和林婉仪撒娇。
“妈，今天院里联谊，我想让姐姐也去，让她多认识认识人嘛！”
林婉仪有些犹豫地看着我，我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可是念念她……没有合适的衣服。”
苏柔立刻跑上楼，拿出一条自己的裙子：“穿我的呀！我的衣服就是姐姐的衣服！”
我看着那条裙子，样式新潮，料子也好，但尺码明显比我小一号。苏柔这是想让我在大院所有人面前出丑。
我还没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用了，我给她带了。”
我扭头，看见陆承骁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包。他换下了军大衣，只穿着一件薄款的军装衬衫，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把包递给我，眼神扫过苏柔手里的裙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柔的脸，瞬间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