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的纪念日,空气里本该飘着蛋糕甜腻的香气,或者,至少该有一丝努力维持的温情。
可陈默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冷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甜香。
廉价香水味,像某种粘腻的糖浆,糊在鼻腔里,让人喘不上气。“老婆,我回来了。
”他声音里的疲惫像是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沉甸甸的,砸在地板上。
公文包随手扔在玄关的矮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弯腰换鞋,
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直直打在他头顶,
清晰地勾勒出他发际线后退的轮廓,也照亮了他衬衫左侧领口上,
那抹刺眼的、娇艳欲滴的玫红色印记。不是番茄酱,不是孩子的蜡笔。那形状,那质地,
清清楚楚,是一个女人嘴唇的形状,带着某种刻意的、宣告式的侵略感。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狠狠摔在结了冰的地面上。碎得无声无息。
七年了。从出租屋单间里分食一碗泡面,
到如今这个窗明几净、贷款还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小家,
还有摇篮里睡得正香的、才两岁多的女儿朵朵。
那些挤在窄小厨房里、笑着抢对方碗里最后一块肉的画面,那些他深夜加班回来,
我强撑着睡意给他热牛奶的瞬间,
些为了攒首付精打细算、连杯奶茶都舍不得买的日日夜夜……像被这抹恶心的玫红瞬间点燃,
烧成了呛人的灰烬,堵在喉咙口,又苦又涩。七年,两千多个日夜构筑的堡垒,
敌不过一张陌生嘴唇的轻轻一印。我站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指尖冰凉。
厨房里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声音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空洞和遥远。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陈默终于换好了鞋,直起身,似乎想走过来,
也许是想像往常一样抱抱我,或者至少解释一句“今天应酬太累”。
他脸上带着那种被生活重担压垮的、混合着愧疚和烦躁的神情,嘴唇动了动。
“我去看看朵朵。”最终,他只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眼神躲闪着,不敢落在我脸上,
更不敢落在他自己的领口。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脚步虚浮地走向卧室,
那扇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他,也隔绝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期待。
厨房里汤锅还在执着地冒泡,水汽氤氲,模糊了冰冷的瓷砖墙面。我慢慢走过去,关掉炉火。
蓝色的火苗“噗”地熄灭,只留下一片沉寂的黑暗。我靠在冰冷的流理台边缘,
金属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居家服渗入皮肤。巨大的空洞感吞噬着我,
愤怒和绝望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勒得我几乎窒息。守护?我拿什么守护?用眼泪?用哀求?
用这七年积攒下来的、如今看来一文不值的“贤惠”?不。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深处响起,
带着淬过火的坚硬。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有人要撬动我的基石,那就别怪我,
连根拔起她立足的土壤。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那丝残留的甜腻香水味再次钻入鼻腔。林薇。
这个名字像毒蛇的信子,瞬间弹出。那个新调到他部门不到三个月的女人。年轻,漂亮,
像一朵汁水饱满、急于绽放的花。团建时,她举着酒杯,眼神像带着钩子,绕着陈默转,
笑意盈盈地说着“陈哥真是我们部门的顶梁柱”、“嫂子真有福气”。那眼神,那姿态,
早已越过了同事应有的界限。当时陈默只是有些尴尬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
现在看来,那点距离,脆弱得可笑。我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厨房里刺得眼睛生疼。
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几乎被我遗忘的名字——阿磊。一个健身教练,
以前在健身房加过微信,朋友圈里充斥着荷尔蒙和物质堆砌的精致生活照。肌肉贲张,
笑容阳光,背景常常是豪车方向盘或者高档餐厅一角。一个完美的、肤浅的诱饵。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阿磊,有个活儿,报酬丰厚。需要你本色出演,
目标明确。”屏幕那端几乎秒回,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姐,啥活儿?刺激不?”“钓个人。
女的。我老公的同事。”我打下这几个字,没有丝毫犹豫,“演个对她一见钟情的富二代。
车、行头,我提供。你只需要热情、体贴,让她‘意外’地爱上你。越快越好。”“明白!
”阿磊的回复透着一种猎犬嗅到猎物般的兴奋,“保证完成任务!姐,车……要什么级别的?
”“保时捷卡宴,黑色。租车行地址发你,明天提车。‘剧本’细节,晚点发你邮箱。
”发送。锁屏。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模糊扭曲的脸。厨房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光,隔着玻璃,投进来一片片变幻的、冰冷的色彩,
在我脸上明明灭灭。那抹刺目的玫红,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挥之不去。计划开始了。
没有硝烟,没有呐喊。只有这死寂的黑暗,
和我胸腔里那颗被冰层包裹、却跳动得异常有力的心脏。阿磊的执行力,超出了我的预期。
或者说,林薇的“上钩”速度,快得令人齿冷。
保时捷卡宴的黑色车身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着昂贵的光泽。
阿磊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戴着墨镜,斜倚在车门边,姿态慵懒而自信。
他出现的时机精准得如同计算好的程序——就在林薇走出公司大楼,
正低头用手机软件焦急地叫车,屏幕上不断显示“排队中”的时候。“嗨,美女?
”阿磊摘下墨镜,露出一个经过精心练习、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足够迷人的笑容,
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林薇脸上,“看你等了半天了,这地方下午车可不好打。去哪?顺路的话,
载你一程?”林薇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扰的错愕,随即,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
牢牢黏在了阿磊脸上,又迅速扫过他身后的豪车。那错愕瞬间融化,
被一种混合着惊喜、好奇和本能被吸引的光芒取代。她下意识地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弧度:“啊…这…不太好吧?”“有什么不好?
”阿磊耸耸肩,笑容扩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助人为乐嘛。再说,
遇见就是缘分。上车吧,外面晒。”他极其自然地绕到副驾驶那边,为她拉开了车门,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刻意的绅士风度。林薇只犹豫了不到两秒。那两秒里,
她眼神飞快地再次掠过那辆保时捷的标志和阿磊手腕上那块我临时租来的、价值不菲的腕表。
然后,她笑了,像一朵迎着阳光骤然绽放的花,
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甜腻:“那…就麻烦你了。”她弯腰,
坐进了那个象征着财富和诱惑的副驾驶座。车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黑色的保时捷流畅地滑入车流,像一个无声的宣告。这只是第一幕。阿磊的“追求”攻势,
排山倒海,精准地砸向林薇那被虚荣和欲望填满的心湖。朋友圈里,她晒图的频率陡然增高。
精致的下午茶,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和城市天际线;高档西餐厅的烛光晚餐,
桌面一角露出醒目的红酒瓶标签;甚至还有一张她戴着新买的、价格不菲的太阳镜,
坐在保时捷副驾上的自拍,配文:“遇到对的人,风都是甜的”。每一张照片,
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的眼底。那个“对的人”,此刻正坐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馆里,
向我汇报着进度。“姐,您就放一百个心!”阿磊搅动着面前的冰美式,压低声音,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林薇,比预想的还好拿下。稍微一点甜头,就晕头转向了。
昨天还跟我抱怨您家那位呢,说他木头疙瘩一个,不解风情,只会埋头工作,
一点意思都没有。啧。”他撇撇嘴,语气里满是轻蔑。“哦?她具体怎么说的?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壁的冰凉。我需要细节,
每一个能证明陈默已经动摇、甚至已经迈出那一步的细节。这不仅是林薇的罪证,
也是我为自己即将采取的行动筑起的心理堤坝。阿磊凑近了些,
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她说,陈默啊,一开始还挺端着,她发点稍微露骨点的信息,
他还装模作样地提醒‘注意影响’。切,装什么正经!后来嘛…大概是看她爱答不理了,
反而有点急了。上周五晚上,他们部门不是加班搞什么方案吗?就他们俩留到最后。
”阿磊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我的反应,“林薇说,陈默那晚磨磨蹭蹭不走,
还问她最近怎么好像不开心,是不是谈恋爱了…那语气,酸溜溜的。最后,
还‘不小心’碰了下她的手。啧啧,老房子着火,烧起来也挺猛啊!”他描述的每一个字,
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我心上。我能想象那个场景:寂静的办公室,昏暗的灯光,
林薇刻意流露的疏离和委屈,
陈默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和被挑起的、不甘心的征服欲交织在一起,
最终化作那个“不小心”的触碰。七年婚姻,无数个共同支撑的日夜,
抵不过新鲜肉体一个欲拒还迎的眼神。心口那块冰,更厚更硬了。“很好。”我放下水杯,
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断了阿磊绘声绘色的描述,“继续。让她陷得更深。
让她觉得,她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给她一个‘定心丸’。”我看着阿磊,
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比如,一份能让她彻底昏头的‘礼物’。”阿磊眼睛一亮,
心领神会:“明白!姐,您瞧好吧!”几天后,林薇的朋友圈炸了。没有配任何矫情的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的手指捏着一把崭新的、闪闪发光的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