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汤汁泼来时,是李婶挡在了我身前。
店长王桂芬却指着被烫得满脸通红的李婶骂:老东西,走路不长眼啊?你被开除了!
我扶着浑身发抖的李婶。眼看着她手臂上迅速燎起的红痕。心里的火比那锅汤更烫。
我以为基层只是辛苦,没想到是要命。冷冷地看着王桂芬那张得意的脸。我掏出手机,
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妈,旗舰店这家分店,可以关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给我半小时。1我妈那句回答。瞬间把我拉回了我到悦江楼的第一天。我,
苏氏餐饮集团的准继承人。怎么也想不到,我人生第一次实习。
会被我妈一脚踢到自家分店当服务员。她说我不食人间烟火,公司未来交到我手上不放心。
得先从洗盘子开始体验生活。但我知道,真实原因。这家百年老店,
连续三个季度亏损得莫名其妙。我妈下了死命令:像个真正的底层员工一样,
揪出里面的蛀虫。第一天进后厨。我就被分给了李婶,一个沉默寡言的阿姨。
听说她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因为老伴重病,不得不出来干活。
我笨手笨脚地刷着盘子,被其他老员工指指点点地嘲笑。只有李婶,在我被水溅到时,
默默递给我一块干毛巾。又在我手被清洁剂泡得发红起皮时,
从自己兜里掏出一盒清凉油递给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到了饭点,李婶拉着我去打饭。
以前的员工餐其实异常丰盛。红烧肉、清蒸鱼、油焖大虾,应有尽有。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
厨师长刘胖子指挥人。把一盆盆从包厢撤下来的、客人几乎没动过的菜,
一股脑倒进一个不锈钢大桶里。稍微加热一下,就成了我们的员工福利。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老员工还拿胳膊肘撞撞我,得意地炫耀:咱们这儿福利好吧?
员工餐都能吃上席面儿菜!李婶在我耳边小声说:姑娘,别吃那个,不干净。
我给你留了馒头。我当然吃不下。默默回到休息室,我点了份最简单的外卖。饭刚送到,
店长王桂芬就带着刘胖子走了进来,他们堵在门口。王桂芬的眼神像刀子,
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新来的,吃不惯咱们这儿的‘大餐’啊?也是,
人家可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落魄了吧!哪能跟我们这些粗人吃一样的东西。
他们以为我是哪家中落后,出来谋生的小姐。刘胖子在旁边帮腔:就是,金贵得很!
我放下筷子,平静地回答:王店长,我是真的肠胃不好,这不,的确吃不了太油的。
王桂芬冷笑一声。呵,肠胃不好?我看是心比天高吧!刚来第一天就搞特殊,
是想让所有人都高看你一眼?我告诉你,在我们悦江楼,最容不下的就是不合群的人!
她说完,带着刘胖子走了。我注意到,周围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同事,
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并且,刻意地,离我远了一点。李婶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终究没敢说话。回到那个饭店安排月租八百的出租屋,我身心俱疲。
我回想着白天的泔水菜,又翻开我妈给的财务报表。上面,
悦江楼高得离谱的食材采购成本,简直讽刺。看来,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我拿出本子,
记下了第一条线索:员工餐与食材成本严重不符。2第二天,我在包厢服务。没想到,
撞上了我家的世交,张叔。他看见我穿着一身服务员的制服,端着茶壶,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赶紧朝他拼命使眼色。张叔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板起脸,
还真演上了。小姑娘,手脚麻利点!我憋着笑,低头给他倒茶。
这顿饭服务得我心惊胆战,生怕他哪句话说漏了嘴。好不容易挨到买单,
张叔像是故意要给我撑场面,从钱包里抽出厚厚一沓现金,少说也有一万,
直接塞到我围裙的口袋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洪亮:小姑娘服务得好,
这是给你的小费!我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心里却暗道不妙。果然,第二天晨会,
王桂芬就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她先是慢悠悠地表扬了我:咱们新来的员工苏芷啊,
昨天表现不错,为我们店里争了光,得到了张总一万块钱的小费!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我看到的全是嫉妒和审视的目光。掌声一停,王桂芬话锋一转。但是,
我们悦江楼是个集体,荣誉是大家的。小苏,你年轻觉悟高,这笔小费,就主动一点,
交出来充公,作为我们这个月的团建经费,改善改善大家的伙食,怎么样?她说完,
还带头鼓起了掌,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我拒绝就是不懂事。我站了起来。王店长,
这是客人指定给我的小费,按照劳动法,属于我的个人收入。团建经费,
我相信公司财务会有预算的,不应该从员工的合法收入里出。
我的话让王桂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旁的小姑娘,一个劲拉我衣服。似乎在提醒我,
不该得罪最狠厉的角色。她脸色一沉,开始人身攻击。个人收入?说得好听!
一个新人,刚来几天就能拿到一万块小费?苏芷,你在包厢里跟客人做了些什么,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她的话极具暗示性。同事们看我的眼神立刻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我气得浑身发抖。王店长,请你说话注意分寸!注意分寸?
我看该注意分寸的是你!我拿出手机,想给萧承发信息,
让他知道店里居然还有这种公然抢劫员工收入的规矩。王桂芬眼疾手快,
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她看到了我给备注萧哥哥的对话框。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发出一声夸张的嘲讽。哟,这边勾搭着客人,那边还养着小白脸?
‘萧哥哥’?叫得可真亲热啊!苏芷,你年纪轻轻,本事不小啊!可真行!她说完,
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像是记下了什么,才把手机砰的一声扔回我桌上。那晚,
我刚回到出租屋,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无数条来自同城私密交友群
的好友申请和骚扰信息,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妹妹,一个人寂寞吗?照片是你本人?
身材不错啊,一晚多少?我们店长说你很放得开,给个价吧。我看着那些污言秽语,
如遭雷劈。王桂芬,她竟然卑劣到这种地步!3第二天一早。王桂芬像个没事人一样,
甚至还关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苏啊,昨晚睡得好吗?交友群里的人,
很热情吧?她脸上挂着虚伪的笑,眼神里却满是看好戏的得意。我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下午,店里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客人。他径直走到前台,点名要我服务。
王桂芬瞥了他一眼,又看看我,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
她对着旁边一个老员工嗤笑一声:看吧,这不就又来一个。那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我听见。同事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我面无表情地将这位客人引到最僻静的茶室。他就是萧承。集团新上任的COO,
也是我的未婚夫。一关上门,他脸上那副商业精英的表情就瞬间垮了。他快步走过来,
一把拉过我的手,看着上面因为洗碗而起的红痕,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怎么搞成这样?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支进口药膏和护手霜,不由分说地挤出来,
小心翼翼地给我涂上。动作很轻柔,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心疼。阿芷,要不算了吧,
别做了。这家店的问题,我让审计团队直接进来查,一样能查清楚。我摇了摇头,
心里虽然涌上一股暖流,但嘴上依旧倔强。不行,查账只能查到账面上的漏洞。
有些东西,只有像现在这样,才能看得到。我一定要把所有蛀虫都揪出来。
萧承叹了口气,没再劝我,只是把剩下的药膏都塞给了我。每天都要涂,听见没?
送走萧承,我心里暖暖的,感觉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力气。我回到员工休息室,
准备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下。身上这件被汤汁溅到了。可我打开柜子,却愣住了。
我那个用来装换洗衣物的帆布包,不翼而飞。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旁边正在换鞋的同事。
小丽,你看到我那个米白色的帆布包了吗?她眼神躲闪,
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啊。另一个老员工却阴阳怪气地插嘴:一个破包,
丢了就丢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苏芷你不是有本事吗?
让刚才那个开豪车的男人再给你买个LV不就行了。我没理会她的嘲讽,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这时,当初那个悄悄提醒我的小姑娘,趁没人注意,
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念姐,
我看到……王店长让保洁把你的包扔到后巷的垃圾桶了。我脑子嗡的一声。我冲到后巷,
果然在那个油腻腻的大垃圾桶里,看到了我的包。里面的换洗衣物被倒上了剩菜汤,
一片狼藉,散发着馊味。而那条我最珍视的,我妈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给我的真丝丝巾,
不见了。我站在垃圾桶旁,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心里,只剩下冰冷的愤怒。
4第二天。我失魂落魄地在大厅里端盘子,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搜寻。直到,我看见王桂芬。
她正拿着一条眼熟的丝巾,费力地擦拭一张客人走后,满是油污的餐桌。正是我丢失的,
我妈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给我的那条!丝滑的布料上,沾满了褐色的油渍和白色的骨头渣。
她把一条昂贵的、充满我回忆的丝巾,当成了一块抹布。那一刻,我感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我再也无法忍耐,直接大步走过去,一把从她手里抢过了那条已经变得脏污不堪的丝巾。
声音因为愤怒而抑制不住地发抖。王店,这是我的东西!王桂芬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鄙夷的笑容。你的?一条破抹布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怎么,心疼了?
我就说你用这种便宜货,一看就是穷酸样,还不信。一条破布罢了,也当个宝。
她不仅在侮辱我的物品,更在践踏我的珍视。我死死攥着那条油腻的丝巾,
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你必须,跟我道歉!立刻马上!我的顶撞,彻底激怒了她。
道歉?我呸!一个手脚不干净、到处勾搭男人的东西,也配让我道歉?恰好此时,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端着一锅滚烫还冒着热气的酸菜鱼汤,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经过。
王桂芬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她一把夺过那盆汤锅,狞笑着对我说:道歉?
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说着,她就将那满满一锅带着滚油和红辣椒的汤,
朝我脸上狠狠泼来!我根本来不及躲闪,脑子里一片空白。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
想也没想就从斜后方冲了过来,用她单薄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我的面前。是李婶。
哗啦一声。滚烫的汤汁,大部分都泼在了她的后背和手臂上。
她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一软,就要瘫倒下去。我大脑轰的一声,瞬间清醒,
赶紧死死地扶住她。李婶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得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都在哆嗦。
王桂芬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和愧疚。反而指着被烫得浑身发抖的李婶,破口大骂。老东西,
走路不长眼啊?!想讹钱是不是?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被开除了!现在!立刻!
给我滚蛋!我扶着李婶,看着她手臂上迅速燎起恐怖的红色燎泡,
听着她因为剧痛而压抑不住的呻吟。再看看王桂芬那张因为兴奋和得意而扭曲的脸。
心里的火,比那锅汤更烫。以前,我以为基层只是辛苦,没想到竟然还要命!
我慢慢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王桂芬。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手机,
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妈,旗舰店这家分店,可以关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给我半小时。5我挂断电话。立刻扶着疼得快要站不住的李婶。王桂芬听完我的电话,
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极其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关店?她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