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汤走出厨房。看到电视上播放着顾淮川在国外街头接受采访的视频。
“您就是这次获奖的建筑师顾老师吧,您身边这位是您家属吗,看着好般配啊。
”“她是一名古瓷修复师。”顾淮川笑着介绍道。他们挽着手,宛如恩爱多年的老夫妻。
可顾淮川是我结婚三十余年的丈夫啊。的确。艺术双馨的家庭,说出去多令人艳羡啊。
而我只是一名家庭主妇。但,我也可以不是。01“我们离婚吧!
”这是顾淮川从国外回来的第四天。他下班刚进家门,正将大衣脱下,似是没有听清,
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如同往日一般,等着我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大衣。
然而,这次他没有等到。半晌过后。他带着隐隐的愠怒,径直走向沙发,
把衣服往我身旁一丢,又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厨房,
语气抱怨道:“你板着一张脸坐在这里干什么,晚饭都做好了吗?”此刻,我一脸平静,
心中的愤懑和委屈早已随着那锅汤一起冷却。“我们离婚吧!”我云淡风轻地说。
顾淮川身体微僵,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我缓缓举起手机,
让他看清屏幕上的视频。是那段他和廖诗淇在国外街头一起接受采访的视频。视频里,
他们紧紧挽着手,宛如恩爱多年的老夫妻。虽然这些年顾淮川没少拿我和廖诗淇做比较。
不是说我没有廖诗淇生活精致。就是嫌弃我不如廖诗淇那般,能第一时间读懂他的心思。
所以,我给了他三天时间。这三天里,如果他能跟我解释,
或者他大大方方地说出他和廖诗淇在国外那些天的经历,我就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什么都没发生。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跟你说,不是怕你会瞎想吗?
”“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要闹离婚?”02几天前,年近六十的顾淮川设计的建筑作品,
终于斩获国际大奖。主办方邀请他出席颁奖典礼。
看到邀请函上‘可携带一名家属’的字迹时,我心里一阵激动,
想着自己为这个家操劳了几十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出国开开眼界了。我哼着小曲,
收拾着出国要用到的物品。翻出的却都是一些旧衣服,我问顾淮川需不需要去买两套新的。
可他却不耐的劝我:“你还是别去了,家里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你。再说,我出国也是工作,
根本没有时间陪你逛街。”儿子顾渊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妈,过两天我也要出差,
小宝他妈下周又要开始加班了, 小宝还要在你们这里多住几天呢。”自从小孙女上学后,
儿子一家就搬到了隔壁小区,只有每天晚上和周末会过来一起吃饭。
我每天白天打扫两个家的卫生,晚上做一大家子的饭。这时,小孙女也摇晃着我的手,
稚嫩的嗓音道:“奶奶,我想吃你做的鸡丝土豆泥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下手中收拾的物品,默默挂上围裙,转身走进厨房。我和顾淮川携手共度三十余年,
陪着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工程师一路熬到如今他成立自己的建筑事务所。
作为建筑世家的后代,他在这一行业不算有天赋,但贵在勤恳和坚持。我们的儿子,
也继承了他的衣钵,视他为楷模。我精心照料着这个家,让他们安心地去追求他们的梦想。
没有后顾之忧。可到头来,我却连当家属的权利都没有。03从前,
我曾提起想要重拾我的手艺活,可以帮助家里减轻一部分负担。可是丈夫和儿子却劝我说,
有他们两个赚钱养家就够了。我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好好研究健康食谱,
照顾好一家人的饮食起居。那时候顾淮川的事业刚起步,儿子也刚步入社会,
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后来,我的姐妹们邀请我参加他们的业余舞团,
陶冶情操的同时又可以活络筋骨。儿子又借口孙子要出生了,
到时候我照顾孙子就有的忙活的了, 还能享受天伦之乐。这几十年来,
我一味的退让保全了家庭,却忽略了自己。这一回,我突然就厌倦这种生活。
儿子和儿媳听说我要离婚,带着孙女连夜过来。“奶奶~”,孙女一进门就冲过来,
亲昵的抱住我。眼神却瞥向身后跟进来的儿子儿媳。她从来没有这么主动抱过我,
总是嫌弃我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油烟味。顾淮川跟他们说了我要离婚的理由。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儿子立马松了口气,轻笑道。他还要继续往下说,
旁边的儿媳戳了戳他两下。见我脸色不对,
他这才改了口:“也许爸和廖阿姨就是在国外偶遇的呢……,再说,
你一个家庭主妇出席这种场合也不合适。”我看向一旁沉默的顾淮川,
问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脸色大变,怒声斥责道:“李漫,你闹够了没有?
我们上一天班已经够累了,你就不要在这里瞎折腾了,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他像所有做错事的男人一样,没法狡辩就反过来指责对方。
孙女被顾淮川的嗓门吓得哇哇大哭,我让儿媳带孙女回屋。从包里掏出一份离婚协议书。
自我看到那条视频起,就开始找律师准备离婚的事宜。但心里隐隐还抱有希望。
希望这份协议书不被派上用场。我顺从着他,过完了大半生,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对抗他。
顾淮川对外总是保持温和的形象,回家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我。此刻他怒视着我,
双手握拳,努力克制住想要上前掐我的冲动。仿佛做错事的那个人是我。
我不过就是想要他的一个解释,就这么难吗?儿子见状,赶紧上前劝说:“妈,
你还来真的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这是何必呢? 你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
你整这一出不是让旁人看笑话吗?”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回顾我前半生,
我的生活重心似乎从未离开过他们。我曾经也是一名有志青年,只是所有的激情和梦想,
在琐碎的生活中渐渐消失殆尽。一起长大的伙伴,有的开创了自己的小事业,过得恣意潇洒。
也有的生活幸福美满,儿孙满堂,每年都会晒出全家一起出游的照片。
他们都说羡慕我有一个建筑世家这样的家庭。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离或不离,
别人都会看我的笑话。”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还有一个月的冷静期,我等你签字。
”当晚,我就收拾好东西,搬去了客房。04第二天,趁着他们都去上班了。
我搬到了我们名下的另一处房产,一间三室两厅,拿来住的同时也当做工作室。
我打算用这段时间重拾我的手艺活。其实,我曾经也是一名古瓷修复师。只是后来,
顾淮川劝我放弃这门手艺回归家庭,支持他的事业。现在好了,没有了家务缠身。
我的世界瞬间变得开阔起来。不是泡在工作室里,翻阅各种古瓷资料。
就是和同行的朋友们研究各种国内外的古瓷修复手法。每天的生活踏实又充盈。
我搬出来以后,顾淮川认定我只是在赌气,等过两天我气消了就会搬回去。
他只是偶尔打电话来问家里的一些物品放哪了,从未开口劝说我回去。他这是自信,
我还是像从前那样好拿捏。从前,他对我有任何无理的指责,我总会考虑到他的情绪,
想着他赚钱养家不容易。所以只要他主动开口跟我说话,我就会原谅他。
现在不用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也不必担心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上他的暴脾气。
生活清静了不少。偶尔,我也会接到儿媳打来的电话。她让小孙女奶声奶气的跟我说话,
“奶奶,我想吃你做的鸡丝土豆泥了。”“奶奶没空做鸡丝土豆泥了,
奶奶给你点一份土豆泥外卖吧!”电话那头不知怎的被儿子抢了去,
他一开口就是一顿愤怒的输出:“妈,这些天也够你想清楚了吧,给台阶你就赶紧下,
别到时候想回都没脸回来了。”儿子顾渊也一贯遗传了他父亲的暴躁脾气。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如果可以,真想把你回炉重造,生块叉烧都比生你强。
”我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旁。我十月怀胎生下他,养育他十几年,
却始终教不会他尊重人。那年,家里刚买了第一辆小汽车,顾淮川带着一家人出去兜风,
儿子顾渊却肆意的把手中的糖果纸撒向车窗外。我劝阻他的行为,
教育他要尊重环卫工人的劳动成果。顾淮川却在一旁打趣道:“要是人人都不乱丢垃圾,
他们早就失业了。”所以打小他就跟他爸爸一样。看不起普通劳动人民,
不懂得尊重底层人民。我搬出来后,他们自然也没有想过要来找我。
都很笃定我离了那个家就活不了。05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谈死又太早,
谈理想又显得太矫情。我只想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去见想见的人,不负余生的时光。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人,竟然是我最不想见的人。廖诗淇。
她从同行那里打听到我工作室的位置。廖诗淇是网络上的红人,她早年丧偶,膝下无子,
还把日子过得这么鲜活,又是廖派古瓷修复手艺的传承人。
网络上经常流传着她的各种教学视频。她穿着修身旗袍,在我工作室转了一圈,
打量着陈列架上的瓷器。来者是客,我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她在我对面坐下,
开门见山:“听说古瓷界出了一位大龄新人。果然是你呀!
你跟顾淮川闹离婚就是为了出来做这个,看来你还是不肯放弃。
”离婚这事我从没跟别人提起过。她是怎么知道的?只可能是顾淮川跟她说的。
廖诗淇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你就是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了吧,
我没有要破坏你家庭的意思,我和淮川只是有精神上的共鸣。
”“我们在一起也只是会讨论艺术相关的问题,并没做过什么逾矩的行为。
”“我接受他充当家属的邀请,只是觉得你家务缠身,不方便出席。
”“而且我们俩一起出国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在顾淮川那边得不到的解释,
被廖诗淇说得明明白白。她说得那么得意,完全没有知三当三的廉耻。
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侃侃而谈。“请问是顾淮川的家属吗?
我这边是市中心医院,顾先生阑尾炎发作急需手术,需要家属过来签字。”我挂断电话,
对她嗤笑道:“医院来电,顾淮川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要不要也去充当一下?
”廖诗淇羞愧得满脸通红,拎着包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06我不会真的让廖诗淇去充当家属签字。毕竟,顾淮川还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我们名义上还是合法夫妻。我赶到医院时,手术室门口围了不少他的晚辈下属,
是他们把他送过来的。“你就是顾淮川的家属吧,请在这里签一下字。
”护士跟我解释手术的风险后,我在护士拿过来的单子上签下名。
侧耳听见旁边的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她就是顾老师的爱人吗?
怎么跟之前公司团建时见过的长得不太像。”“听说顾老师的爱人是一位古瓷修复师,
你看她身上还沾着泥巴,应该就是了。”“可是,每年的公司年会,
顾老师带的家属应该是这位啊。”说着,他们几个围靠在一起,
盯着手机屏幕上廖诗淇的照片,而后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呆愣在原地,
良久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在旁人眼里,他的家属从来都不是我。
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保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摁住,
无法呼吸。直到有人上前打招呼,我才缓过神来。“师母,顾老师因为最近忙着赶项目,
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师母,那这里就先交给您了,我们先回公司赶项目了。
”我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目送他们离开。这些年,顾淮川总是借口工作太忙,
从不带我出席他们公司的任何活动。他对我的嫌弃与冷漠,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儿子和儿媳赶到医院时,我已经给顾淮川请好了护工。简单的交代注意事项之后,
我就要离开。儿子突然生气道:“妈,爸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多照顾照顾他吗?
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闹够了吧。
”我常年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凭什么要在这里照看他?
我在他眼里连一个保姆都不如。”我强忍着眼底打转的泪水,声线逐渐哽咽。“你知道吗?
我……我刚才听他的同事说,他每年公司年会带的家属。……你们知道是谁吗?
”儿子儿媳眼神躲闪,不敢再直视我。很明显,他们都是知情者。我激动的情绪瞬间凉了。
小时候儿子就说过,要不是因为我,他就会有一个人人羡慕的艺术双馨家庭了。
他想要廖阿姨那样的当他的妈妈。我当时只当是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
原来这颗种子早就在那时候种下了。“你们也都早就知道了对吧。”我笑出泪来,
继续道:“我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家属,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他醒了记得叫他签字,
不要逼我闹得太难看。”世俗夫妻,纠缠太多容易伤,可我不想稀里糊涂的过完一生。
07顾淮川手术住院七天后回到家里静养,儿子给他请了个保姆。
他们平时不就是觉得我只是个保姆吗?我倒要看看,他们家的保姆好不好当。果然没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