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盛京有名的冲喜新娘。林小将军本来快没气了,娶我来冲喜,第二天就睁了眼。
可惜他人刚好,却嫌我正妻的位子,挡了她心上人的道儿,转头把我休了。
我爹又马不停蹄的把我嫁给快死了的定国公世子。等人生龙活虎了,
他家老夫人却嫌我身份低微,又要休妻另娶。没想到好景不长,两位前任再次病重,
求到我家门口。我摆了摆手。晚了,冲下一家去了。1林尉说要休妻的时候,
人都还没好利索。他掀开我寝被,抖着手指着我骂,孟水瑶,你这个毒妇,
趁人之危的小人。我睡眼惺忪,正做着小将军终于醒来对我感激涕零的美梦。睁开眼,
却是怒发冲冠的一张脸,我迟疑的揉了揉眼睛。夫君,这是在说我?他气的脸涨的通红,
你竟敢趁我病危,趁机嫁进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接纳你吗?我拧了眉,林小将军,
有没有可能,我是嫁进门冲喜的?你的命,是我冲回来的?他横眉冷对,一派胡言,
我拼了命的从鬼门关爬出来,就是为了放不下与欢儿的誓言,跟你有何关系?再说,
就算冲喜,为何你姐姐不来,若不是你抢了这门婚事,欢儿怎么可能放的下我?
我有点委屈。我嫡姐为啥不来,因为她不想当寡妇啊。我为什么来?孟家与林家早有婚约,
我爹舍不得嫡女又舍不得名声,这才把我这个庶出的嫁过去冲喜呀。见我不语,他更来劲,
被我说中了是吧,我们林家容不下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我这就写休妻书。
将军夫人的位子,那是欢儿的。见他提笔,我愣了神。为什么我明明是来冲喜的,
却成了趁人之危呢。就因为,他心悦之人是嫡姐?还是因为,他觉得我还爱慕他,
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2我曾经,的确是对他有过几分欢喜的。一年前,他武试高中,
打马过斜桥,飒爽少年郎,闪花了我的眼。我隐在投掷花果的人群里,一腔热忱下,
手中的香囊当街砸到他怀里。他抬起头,目光从我身边略过,
落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嫡姐身上。他冲她微微一笑,以簪花相赠。
回到府里我就被罚跪祠堂了。嫡姐嘲讽的视线扎的我生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与林家的婚约怎么可能落到你一个庶女身上?从此,我对林尉不再肖想。直到他受了重伤,
危在旦夕,林家请嫡姐冲喜。嫡姐不愿,把亲事推给我,还记得她当时高高在上的眼神,
孟水瑶,你不是喜欢他吗?就送给你了。我连反抗的机会的都没有,就被塞上了花轿。
出嫁前,姨娘殷切的嘱咐,瑶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把小将军给冲好了,
要是冲喜成功了,他们都会感激你的,你在将军府,也算有了依仗。可惜,
姨娘猜中了前半句,却没猜对后半句。姨娘总想让我嫁得良人,好好过日子,却不曾告诉我,
万一嫁了个人渣怎么办。休妻书已经写完,林尉正要落笔签名。我咬了唇,
我不想让姨娘失望,我想挽回一次。上前一步,我握住林尉写字的笔,认真的盯着他双眼。
夫君,你的命,真的是我救回来的。你的命,是我割了整整一碗血,
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回答我的,却是一声嗤笑。他甩开我的手,做梦呢你!
他写完最后两个字,落了笔,将纸张扔到我身上。收拾完东西,你便归家去吧。
我默默的看着休书上那个妒字,说不出话来。七出之条,他的理由是妒。他休弃我,
还要连我名声一起毁了。3我收拾好箱笼,却没能归家,而是被老夫人留在了前院。
林尉和林老夫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老夫人不同意休妻,她敲着拐杖气的不轻,孽障,
你媳妇冒着当寡妇的风险嫁进门,你转眼就休妻,是要天下人指着我们鼻子骂忘恩负义吗?
我站在角落里,吸了吸鼻子,这林家,到底是有明白人。林尉依旧坚决,他冷着脸。
我已经问过欢儿了,这次冲喜,分明是孟水瑶自作主张,想要用这种方式嫁给我。
欢儿她并非不愿冲喜,不过是孟夫人爱女心切,这才便宜了她一个庶女。
老夫人怒火更胜,不管怎样,在外人看来你的命是瑶丫头冲喜冲来的,休妻就是不行。
眼看要闹僵,林夫人出来打圆场,不如把水瑶留下来,做个妾室,后面再娶孟大姑娘进门,
这样可好?老夫人沉吟不语,林尉绷着脸点头,那就这样吧。
就在他们要一锤定音的时候,我突然开了口。我不同意。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
林尉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我念在将军府的名声,和你对我一片痴心的份上,
勉强给你个妾室的位置,你竟然还不愿意?我仰头看他,一字一顿,我不做妾的。
姨娘说过,不希望我再重蹈她的覆辙。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给人当了妾。所以,
做妾不行。老夫人见我反对,也沉了脸。你一个庶女,若非冲喜如何做得了将军府正妻?
不做妾,那就归家去吧。我叹了口气,这府里唯一的明白人,似乎也不那么明白。
她们在乎的,不过是将军府的名声而已。归家那天,将军府门口议论纷纷。
听说这位冲喜的新娘是个母老虎,善妒的很,林小将军身边连个丫鬟都不给留。
哎呀我也听说了的,说是还打死了小将军一个通房,这不,
小将军这实在受不了了才休的妻。就是就是,若非如此,
这好端端冲喜的新娘子谁不是捧着供着,哪里还能撵出去。可怜的小将军啊。
尽管知道他们会舆论造势,听到这儿,我还是整个人惊住了。不过百姓也不是傻子,
也有心思活络的发出疑问。冲喜娘子不过是个庶女,哪里这么大性子?
会不会是将军府后悔了?想过河拆桥啊?就是啊,冲喜救命的恩情,说休妻就休妻了,
不太地道啊。林尉得意的嘴脸瞬间僵硬,他拽着我手,孟水瑶,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确定宁愿休妻也不愿做妾?我抬头,笑容干巴巴的,小将军,贬妻为妾的名声,
又有多好听?又当又立,不合适吧?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
你一个被休的弃妇,还怎么嫁的出去?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
是我庶出的大哥。他面色焦急,勒马停在我跟前。三妹妹,休书拿到手了吗?
我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太好了,定国公府的人早就等候多时了,
就等你被休归家呢。见我皱眉,他笑容绽开。外面都传三妹妹有福气,能把死人冲活了,
定国公府要聘你为妻呢。在他身后,林尉脸色陡然铁青。他目光在我和兄长身上打转,
愤怒的颤着手指,你们孟家,就是这么行事的?庶兄这才正眼看他,原来是林小将军,
小将军来信让我们接三妹妹归家,不过马车未到,我这才先行一步。
还得多谢小将军放了舍妹,让她再结良缘。他佯装躬身行礼,偷偷朝我眨了眨眼。
丝毫不管对面的小将军,气的浑身发抖,声音也阴阳怪气。定国公世子是个病秧子,
孟水瑶,你这是又要去冲喜?就算你侥幸冲好了,就不怕再被休一回?我回眸,
朝他微微一笑,如果真这样,我再冲下一个,不劳将军费心了。他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4回到孟府,果然看到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来人是贾二夫人。她见了我,
脸上是和蔼的笑意。都说孟三姑娘模样出挑,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姑娘,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行了礼,敛眉垂首,顺从的立在一旁。嫡母正与她喝茶聊天,
闻言端茶的手顿了顿。夫人,这丫头刚被休弃,嫁去国公府,怕是不太妥当。
二夫人摆手,话不是这么说,好女不怕二嫁,这门亲事,我们国公府可是诚了心的。
二人又僵持了几句,一道嫉恨的视线落到我脸上。我侧头,对上嫡姐愤恨的眸子。
这刀一样的眼神,在贾二夫人走后几乎化为实质。她表情扭曲,对着孟夫人吼叫,娘,
凭什么她一个弃妇能嫁国公府,我就只能嫁将军府。嫡母也发了怒,
将军府不是你自己想要嫁的吗?国公府世子身子有疾,她能不能冲好还两说呢。
你又在这里激动什么?我这才知道,嫡姐见林小将军醒了过来,就动了心思。
她故意挑唆林尉休妻,暗示他只要他休妻,她就能嫁给他。可林尉真休了妻,
她见我要嫁高门,却又后了悔。姨娘跟前,她抱着我哭了许久。她拉开我衣袖,
指尖抚摸手臂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用了很多血吗?疼不疼?我摇了摇头。
没人发现吧?我放轻声音,没有,放心娘,我有分寸。她又要落泪,好孩子,
切记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血能救人命。我点头应了。我自幼发现自己不易生病,
伤口也愈合的比旁人快。六岁那年,我的血不小心落到濒死的鹦鹉嘴里,
那鹦鹉没多久就活了过来。我惊觉,这一身血肉,能救命。姨娘每日胆战心惊,
唯恐我被人发现秘密,被坏人掳走。若非冲喜,我也不会随意放血救人。不曾想,
却是救了个白眼狼。我望向窗外一颗枯树,好一会低声开口,定国公世子,还救吗?
万一也不是良人,倒不如做个自在寡妇。姨娘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要不,再试一次吧。
5十月初五,我上了定国公府的花轿。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嫁的,奈何国公府催的急。
上花轿前,我去寻了爹爹。我告诉他,定国公府的聘礼,都留好了,若是我再被休弃,
那些都是我后半生的依仗。还有带回来的嫁妆,也一并归我。他当时眼睛瞪圆,
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我神态自若,爹爹若是不同意,这花轿,我是绝对不会上的。
他最终咬牙应了声好。并非我强势爱财。不过身为庶女,人若浮萍,身不由己。
总要为自己做打算。定国公世子爷并不是个好性子的人。连拜堂也不肯好好配合。
他脸色惨白,边咳嗽嘲讽我,哪来的二嫁弃妇,也敢来跟小爷拜堂?我当即扯了盖头,
给定国公夫人行礼,欲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婆子按住。
一向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夫人难得软和了声音,他性子大,身子也不好,瑶儿你别和他计较。
像是验证她的话,世子爷刚想跳脚反驳,却是眼睛一翻昏了过去。于是,
他被人扶着跟我拜了堂。定国公夫人是公主出身,人称康平公主。洞房前,
她凌厉的视线扫过我,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如今你是世子妃了,只有世子好,你才能好。
6红烛摇晃,火光幽幽。偌大的拔步床上,贾笙刚刚醒来。正逢我端了一碗粥,
放在矮桌上。他如临大敌,臭丫头,你离我远点儿,我警告你,我可不要下堂妇。
我幽幽的看着他,世子既知我是下堂妇,想必也知道我冲喜的本事。不等他回答,
复又端起粥,准备出门。世子既然不喜我,那我也不勉强。等等。他果然唤住我,
目光狐疑。你果真如传说中的那样,能把死人冲活?我不置可否。他垂目,
睫毛压下一片阴影,半晌自嘲的笑了笑,你可知,太医给我下了断言,活不过这个月。
所以,我母亲没了法子,才匆忙的找你冲喜。我没回答,其实我猜到了,
凭国公府的家世,哪怕是世子身子再不好,也不是我高攀的起的。除非,他们真没办法了。
默了片刻,我将粥重新递到他手里,声音淡淡的,那世子,不妨就试试吧。万一,
就冲好了呢。他神情变幻几许,终是将粥灌了下去。自那天后,
贾笙不再将我当做仇人一般。尽管,他还是会偶尔冷嘲热讽的跟我耍小性子。
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的身体在好转,昏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月末将至,
定国公夫人愈发紧张起来。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甚至太医都被留在府里,以防万一。至于我,
她让我时刻跟在世子身边,寸步不离。我没吭声,默默地配合她的要求。虽然我知道,
这几碗血药粥下去,他绝不会死在这个月。在月末的第二个早晨,贾笙如期睁眼的时候,
整个定国公府都松了口气。又隔了几天,世子爷还是活蹦乱跳的,府里的太医开始陆续撤离。
只有我,还继续陪在贾笙身边。肉眼可见的,他对我渐渐好了起来。
会时不时给我送些新鲜玩意,会在外出时给我带我喜欢的桂花糖。还会偶尔写些酸诗送过来,
可每当我疑惑的视线投向他,他又红着脸别别扭扭的转头不看我。他好像,
真的想把我当做他的世子妃。就在我以为,我这次赌对了,嫁对人的时候。
我注意到定国公夫人望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这种不安,
在一个夜晚,得到了确认。7那晚的月光都是昏暗的。嫡母的声音从房间里隐约传来,
夫人的意思是?你要休妻?我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咬紧了下唇。定国公夫人,
我的婆母仍是高高在上的语调。不错,大皇子中毒后一直身子不太好,至今也无子嗣,
我打算让瑶丫头去冲喜,给他做侧妃。我闭了闭眼睛。定国公夫人的女儿,
嫁给了大皇子做正妃。如今太子失势,大皇子对皇位势在必得。可惜,他至今无子。
婆母这是要我给她的女儿铺路。若是诞下子嗣,只怕是要去母留子。我嫡母尴尬的笑了笑,
夫人,你就这么相信瑶儿能给大皇子冲出个孩子来?退一步说,若是能冲,
将军府或者定国公府,瑶儿做的都是嫡妻,这侧妃的位置会不会打了折扣?
定国公夫人声音冷下来,怎么,她一个庶女,还想妄想正妃?侧妃的位子,
都抬举她了。这件事,还需要你们孟家的配合,若是事成——令公子外放了这么多年,
也该回京了。国公爷别的不说,这事总能做主一二。接下家,是嫡母喜不自胜的感谢声。
我双手抱膝,已经听不进去了。想起姨娘那句再试一次,无声的摇了摇头,原来,
想好好过日子,只遇到良人也是不够的。而我,不过是个没落氏族的庶女,人微言轻,
身不由己,只能任人摆布。可这次,我不想再做他们手中的傀儡了。
8休妻再次被提起的时候,是在一次午膳后。定国公夫人将休书递给我的时候,
整个人都还是平静的。她平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她说,你是孟府庶出,
身份低微,言行德功亦无大家风范,实在不堪为我国公府宗妇。我今日哪怕遭人唾骂,
也要休妻,不能让你做继续做宗妇,毁了国公府。贾笙被刻意支走,定国公端茶不语,
无声的支持妻子的决定。我当下明白,不止是为了大皇子妃,只怕整个定国公府,
都将皇位压在了大皇子身上。接过休书,我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夫人,
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夫人就不担心,以后再想过河反而被淹死?
她脸色陡然发青,一碗滚烫的茶水丢了过来。放肆。我侧身躲开,
迎面撞上急匆匆冲进来的丫鬟。那丫鬟也顾不上我,上前便朝着定国公夫妇喊,夫人,
林老夫人上门来了,看起来很着急,我们没拦住,她这会儿正往这儿赶呢。她来做什么?
定国公夫人正气儿不顺,狠狠皱眉。丫鬟偷偷看了我一眼,支支吾吾,
听说林小将军休妻后,身体便没有了大的起色,这会儿又旧疾发作,昏迷不醒了。
林老夫人没了办法,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国公府休妻,又要来寻世子妃,
想再娶回去冲……她越说声音越小,在定国公夫人震惊愤怒的眼神里,直到说不出话来。
荒谬!她狠狠又砸了个茶碗,整个人看起来戾气丛生。你的意思是,冲喜冲好的人,
一旦休妻就会再死回去?丫鬟吓的不轻,忙跪下来磕头求饶。
定国公夫人死死的盯着她流血的额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瞳孔紧缩,
转过头视线凌厉的聚焦在我手里的休书上。我手指微顿,从容的将休书折好,拢在衣袖里。
我知道,她这是想起了贾笙。如果没有我,贾笙会不会和林尉一样,再次性命垂危。
她搁置在桌案上的手逐渐青筋暴起,面皮变得僵硬难堪,声线不知不觉带着细微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