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山钟声暴雨倾盆,雷声炸裂在山谷之间。泥石流从陡坡上轰然滚下,
像一头咆哮的黑兽,撕裂了整片山林。五名探险队员蜷缩在岩洞边缘,背包被雨水浸透,
对讲机早已失灵。领队陈锐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压得极低:“刚才……你们看见了吗?
”没人回答。只有雨打树叶的噼啪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钟摆声——荒山野岭,哪来的钟?
“不可能。”女摄影师林晚喃喃,“这地方连电都没有,更别说机械钟。
”陈锐咬牙:“可我听见了,三下,清清楚楚。”他刚说完,一道闪电劈开天幕,
照亮了对面山崖的一角——那是一扇木门。嵌在岩壁之中,灰褐色的门板歪斜着,
门环锈迹斑斑,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橘光。而在门前,一条石阶蜿蜒而上,层层叠叠,
仿佛通向云端。“谁会把房子建在这种地方?”生物学家赵磊瞪大眼睛,
“而且……那台阶……是人工凿出来的?”镜头对准台阶时,林晚的手抖了一下。
她放大画面——每一级台阶边缘都刻着细小的数字,从1到……6208。“六千多级?
”她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人,要花多久才能凿完?”没人回应。风忽然停了。
洞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赤脚踩在湿石上的“啪嗒”声,由远及近,
最后停在洞口。众人屏息。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闪电的余光中——白发如雪,
脸上沟壑纵横,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老人眯着眼看向岩洞,
嘴唇动了动。“你们……不是来找她的吧?”话音未落,油灯忽然熄灭。黑暗中,
只听见一声低语:“她怕生。”暴雨再次炸响,那人转身离去,
脚步稳健得不像八十岁的老人。林晚猛地冲出岩洞:“等等!我们只是路过!我们没有恶意!
”她追出十几米,脚下一滑,摔进泥坑。抬头时,只见那老人已踏上第一级台阶,
身影渐渐隐入雨幕。台阶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刻字:**“佳媚,别怕,我来接你了。
”**三天后,一组照片引爆全网。标题是:《深山惊现“世外夫妻”!
六千级天梯只为一人而凿》。照片里,老屋藏于云雾之间,屋前坐着一位银发老太太,
穿着碎花布衣,正低头织着草鞋。她身边,老人蹲在地上,
用一把锈斧头仔细修整台阶边缘的碎石。配文写道:“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年。
男人叫刘恒,女人叫徐佳媚。上世纪五十年代,他们私奔入山,从此与世隔绝。村民说,
刘恒为了不让妻子滑倒,三十年如一日,徒手凿出六千二百零八级石阶,
当地人称‘爱情天梯’。”评论瞬间爆炸。“这是真的吗?我以为这种故事只存在于小说里。
”“看老太太的手,还在编草鞋……那不是现代工艺,是几十年前的活法。
”“最破防的是那句‘佳媚,别怕,我来接你了’,刻在第一级台阶上,
像是每天都要说一遍。”“他们怎么活下来的?没有电,没有信号,
没有医疗……”没人知道的是,这张照片拍摄的当晚,刘恒坐在屋檐下,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整整两个小时。那是林晚临走前悄悄塞给他的二手智能手机。他不会用,
但他在学。他点开视频,一遍遍看网友的留言。
直到看到一条热评:“要是我老公能为我做一件事坚持五十年,我死也值了。
”他的手抖了一下。油灯晃了晃,映出他眼角的泪。1947年,江津县。
六岁的刘恒蹲在村口的大石上,嘴里缺了颗门牙,疼得直咧嘴。“听说新娘子的手能治断牙?
”他问娘。娘笑着点头:“老规矩了,新娘子刚出嫁,阳气旺,摸一摸,新牙就长出来了。
”正说着,唢呐声起。一顶红轿缓缓抬来,轿帘微掀,一只纤白的手伸了出来。刘恒冲上去,
张嘴咬住那只手。新娘徐佳媚吓了一跳,却没有抽回手。她低头看他,轻声问:“疼吗?
”刘恒不说话,只是死死咬着,仿佛怕一松口,疼就会回来。那一刻,雨丝斜织,
槐花落满肩头。他不知道,自己咬住的不只是她的手指。还有命运。十年后。
徐佳媚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丈夫是村里的木匠,老实本分,却在三十岁那年突发急病,
半夜暴毙。婆家翻脸比翻书还快。“克夫命!”婆婆指着她鼻子骂,“四个崽子全是祸根!
滚出去!别脏了我们刘家的门槛!”那天夜里,她抱着最小的孩子,背着破包袱,
跪在祠堂前求了一夜。没人开门。天亮时,她带着四个孩子搬进了村外废弃的牛棚。没有米,
她去山里挖蕨根;没有盐,她熬草木灰拌饭;孩子们脚上磨出血泡,她用破布条裹着继续走。
有一次,她在河边打水,三岁的儿子脚下一滑,跌进激流。她尖叫着扑过去,却被大石绊倒。
就在孩子即将被冲走的瞬间——一道人影从坡上跃下,纵身跳入河中。那人逆流而上,
一把抓住孩子的衣领,硬生生将他拖回岸边。浑身湿透的刘恒跪在地上喘气,
抬头看见徐佳媚扑过来抱住孩子,眼泪砸在他脸上。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那是1957年,他十六岁,她二十六岁。他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偏轨。
村人开始议论。“那小子天天往牛棚跑,图啥?”“徐佳媚守寡才三个月,
就勾引小十岁的后生?”“呸!她克死一个男人还不够?还想害第二个?”刘恒不在乎。
他只记得她抱着孩子哭的样子,像一只被拔光羽毛的鸟。他开始偷偷送粮,送药,送布。
有时只是坐在牛棚外,默默修她破掉的鞋。直到那个雪夜。徐佳媚抱着发烧的小女儿,
在风雪中走了十里山路求医。医生摇头:“晚了,肺炎,没药了。”她跪在地上,
头磕出血:“求您……救救她……我给您做牛做马……”医生叹气:“你连挂号费都交不起,
怎么治?”她抱着孩子往回走,雪越下越大。半路,她摔了一跤,孩子滚进雪沟。她爬过去,
却发现孩子已经没了呼吸。她抱着尸体,在雪地里坐了一夜。天亮时,刘恒找到她。
他一句话没说,脱下棉袄裹住孩子,背起她往山里走。“去哪儿?”她哑着嗓子问。
“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疯了?我会害你!”“那你告诉我,”他停下脚步,
转身看她,“活着,比死更难吗?”她愣住。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那一刻,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雪水。“我陪你。”他们翻山越岭,走了七天七夜。
最终在一处悬崖边停下。下面是深渊,上面是云海。“就这儿吧。”刘恒说,“没人找得到。
”他砍树搭屋,编藤为梯,用野果充饥。徐佳媚起初整夜哭泣,梦见孩子,梦见过去,
梦见村民的唾骂。刘恒就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睡着。有一天清晨,她醒来,
发现门外多了一级石阶。粗糙,歪斜,却结实。她问:“你什么时候凿的?”“昨晚。
”他擦着斧头,“你总说山路滑,我怕你摔着。”她鼻子一酸:“值得吗?为了我,
毁了一辈子。”他抬头看她,笑了:“你说呢?”十年过去。石阶从一级变成一百级。
刘恒的手布满老茧,指甲翻裂,虎口常年流血。他用藤条绑住伤口,继续凿。
徐佳媚学会了种菜、养鸡、制药。她不再提过去,也不再哭。他们像两棵长在一起的树,
根缠着根,枝连着枝。又一个十年。石阶突破千级。他们不再说话,
却总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天,同一时间添柴,同一时间为对方掖被角。村里有人说他们死了。
有人说他们被山鬼吃了。有人说那条天梯是通往阴间的路。只有刘恒知道,每一级台阶,
都刻着一个字。起初是“安”,后来是“暖”,再后来是“别怕”。最后一级,
他刻下:“佳媚,我来接你了。”2007年,央视记者终于找到他们。镜头对准徐佳媚时,
她下意识往后缩。记者问:“您后悔吗?为了爱情,放弃一切,隐居五十年。”她沉默良久,
抬头看向正在劈柴的刘恒。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她轻轻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他走。”刘恒听见了,手顿了一下。斧头落下,
劈开木柴。“啪”的一声。林晚后来写了一篇报道,标题是:《他们用五十年,
证明爱情不是童话》。结尾她写道:“我们总说‘坚持很难’,可有些人,
一生只做一件事——爱一个人。刘恒凿的不是台阶,是时间。他把五十年,一锤一锤,
凿进了石头里。”报道发布当晚,刘恒第一次学会了打字。他颤抖着输入一行字,
发到林晚的微博私信:“她说值得,我就觉得,六千级,太少了。”可没人知道,那晚之后,
徐佳媚开始频繁走神。她常常坐在屋前,望着山下的方向发呆。刘恒问她想什么。她摇头。
直到某天夜里,她突然坐起,喃喃道:“我梦见孩子们了……他们穿着旧衣服,
站在村口等我……说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刘恒僵住。她转头看他:“你说,
他们会不会恨我?”他没说话,只是把她搂进怀里。窗外,月光如霜。第二天清晨,
刘恒没像往常一样去修台阶。他背着竹篓下了山。三天后,他带回一台老式录音机,
还有一卷磁带。他把录音机放在徐佳媚面前,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稚嫩的童声:“妈妈,
我想你了……今天我学会写字了,我写给你:我爱你。”是她大儿子的声音。
徐佳媚浑身颤抖,伸手去摸那台机器,仿佛那是孩子的脸。“哪来的?”她哽咽。
“我托人从县里找的……你走后,孩子们被亲戚收养……这是他们小时候录的。
”她抱着录音机,哭得像个孩子。刘恒蹲在她脚边,轻轻拍她的背。“他们不恨你。”他说,
“他们只是……也想你。”2012年,徐佳媚病倒了。高烧不退,咳嗽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