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放榜日,墨痕泣血大靖王朝景泰二十三年,春闱放榜这日,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马蹄踏得发亮。辰时三刻,礼部官员持朱砂笔题完最后一个名次,
两名衙役奋力将红底金字的皇榜悬上牌坊,刹那间,攒动的人头如潮水般涌上前,
惊得檐下铁马叮咚作响。沈砚秋攥着块磨得发亮的木牌站在人群后,
指腹摩挲着牌上 “守真” 二字 —— 这是三年前离乡时,恩师林文渊塞给他的,
字迹早已被汗渍浸得发乌。他身旁的同乡书童阿竹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沈兄!
快看!”沈砚秋抬眼望去,皇榜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像爬满朱红的蚂蚁。他从头找到尾,
从 “会元” 看到 “同进士出身”,眼尾的细纹越皱越深,直到脖颈发酸,
也没见 “沈砚秋” 三字。心猛地沉下去时,身后忽然炸开一阵哄笑。
“这不是荆楚来的穷酸吗?” 锦袍少年摇着折扇款款走出,
宝蓝色盘金绣蟒纹锦袍在阳光下泛着流光,
腰间玉带叮咚作响 —— 正是礼部侍郎之子赵承煜。他故意将折扇往沈砚秋面前一挡,
扇柄上 “独占鳌头” 的金粉刺得人眼晕:“听说沈公子考前还夸口,要夺个会元回来?
如今连个同进士都摸不着,莫不是……” 他拖长了调子,眼角扫过围观人群,
“把心思用在了旁门左道上?”“赵公子慎言。” 沈砚秋攥紧木牌,指节泛白,
“科举乃国之大典,岂容戏说?” 他瞥见人群中有人摇头叹息,
想起昨日还在破庙替人抄书换米时,有个老秀才拍着他的肩说 “好后生,定能高中”,
此刻那些目光都成了扎人的针。“戏说?” 赵承煜冷笑一声,突然从袖中甩出一卷试卷,
“那这是什么?主考官今早亲见,你将考前誊抄的范文塞进贡院墙缝,意图舞弊!
”试卷 “啪” 地落在地上,墨迹淋漓处,赫然是 “沈砚秋” 三字。沈砚秋俯身去捡,
指尖刚触到纸页,一股寒意顺着指腹窜上来 —— 那 “秋” 字的捺笔末端,
浮着一丝极淡的青黑色,像被人用湿墨草草补过。这不是他的字!“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 赵承煜抬脚踩住试卷,皮靴底碾过墨迹,“来人,把这舞弊贼子押去京兆尹府!
”阿竹扑上来想拦,却被家奴推倒在地,怀里的干粮袋裂开,半块麦饼滚出来沾了泥。
沈砚秋被反剪双臂时,忽然想起恩师临终前的话:“科场如棘途,墨锋藏利刃。
” 那年恩师含冤入狱,天边也是这样的晚霞,红得像泣血的墨。暮色漫上朱雀大街时,
沈砚秋被扔进了冰冷的牢房。铁窗外,赵府的灯笼正得意地晃着红光,
墙根的苍苔吸饱了潮气,霉味中混着狱卒腰间的劣酒气,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第二章 辨墨痕,狱中窥心牢门 “吱呀” 关上的刹那,沈砚秋剧烈咳嗽着扶住墙壁。
他无意间蹭过方才从地上攥起的半角试卷,那股寒意又窜了上来。
借着铁窗透进的月光展开纸角,他看得真切 —— 那补过的青黑色墨迹里,
竟浮动着几行细碎的虚影,像人在书写时的心跳轨迹。赵承煜的字迹张扬跋扈,
虚影本该如烈火燎原,可这补笔处的虚影却缩成一团,带着怯懦的颤抖。“这不是他写的。
” 沈砚秋喃喃自语,
海 —— 他看见父亲账本上的墨迹会 “说话”:正直账房写的 “收” 字温暖如春水,
偷换银钱的管家写的 “支” 字裹着冰碴子。母亲说他烧糊涂了,直到恩师林文渊得知后,
才抚着他的头叹:“此乃‘墨魂术’,《考工记》曾载,非至纯之心不能驭,惜哉,
生不逢时。”原来不是梦。“沈公子!” 铁门外传来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人托狱卒递了话,可京兆尹说…… 说赵侍郎打过招呼,明日一早就定案!
”沈砚秋心头一紧。他摸出怀中的 “守真” 木牌,借着月光反复摩挲,
忽然想起恩师说过,木牌夹层藏着东西。他用指甲抠开裂缝,里面掉出半张残纸,
上面是恩师的笔迹:“科场弊案,根在东宫,墨印为证。”“阿竹,” 他隔着铁门低声道,
“你还记得贡院东侧那棵老槐树吗?考前我在树下埋了一份草稿,你想法子取出来。
” 那是他最后一份未被经手的笔迹,或许能证明清白。阿竹刚应了声,远处传来脚步声。
狱卒提着灯笼走过,光线扫过沈砚秋的脸时,
他看见对方腰间令牌 ——“京兆尹监” 四个字下,凿着极小的 “赵” 字暗记。
沈砚秋蜷回草堆,将残纸藏进袖中。月光在墙上映出他清瘦的影子,
像株在石缝里挣扎的野草。他闭上眼,
那团怯懦的青黑墨迹总在眼前晃 —— 是谁替赵承煜写了这假供?
又是什么让那人如此恐惧?第三章 贵人至,青衫遇锦绣翌日清晨,牢门被推开时,
沈砚秋以为是来押他过堂的,却见一道月白身影立在晨光里。少女束着素银腰带,
未施粉黛的脸上,一双杏眼亮得惊人,正是吏部尚书苏鸿的独女苏清晏。
她身后的老仆捧着锦盒,气派俨然。“沈公子别来无恙?” 苏清晏垂眸敛衽,
声音清越如碎玉落冰盘,“家父今早收到匿名信,说沈公子被人诬陷。
” 她侧身让老仆打开锦盒,里面是套干净的青布长衫,“苏某虽为女子,
却也知科场公道重逾千金。公子若信得过我,且换上衣衫,随我去见京兆尹。
”沈砚秋望着她眼中坦荡的光,忽然想起上月贡院外的茶肆,他曾见她与几位女眷论诗,
一句 “莫叹青云无路登,笔尖自有千斤力”,让在场举子无不侧目。
可此刻他更想起恩师的话:“官场无无故之善,苏尚书与赵侍郎在漕运案上积怨已久,
此助或为借刀。”“小姐!” 老仆低声提醒,“赵府的人就在府衙外等着,恐有不妥。
”苏清晏却笑了,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赵大人要的是‘铁案’,我偏要让他看看,
这案子铁不铁。” 她转头看向沈砚秋,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袖口,“公子的草稿,
阿竹已送到我府中。只是……” 她话锋一转,“光有草稿不够,得找到那伪造供词之人。
”沈砚秋心头一动,摸出那半角试卷:“苏小姐请看。” 他指着那团青黑墨迹,
“此乃伪造者所书,其墨迹怯懦,必是受人胁迫。”苏清晏凑近细看,
眉头微蹙:“这墨迹…… 确与赵承煜平日笔迹不同。只是如何证明?”“我知道他是谁。
” 沈砚秋声音陡然压低,“贡院誊录官李墨,上月曾向赵府借过五百两银子,至今未还。
且他左手小指有残疾,写捺笔时会不自觉发颤 —— 正如这墨迹里的虚影。
”苏清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好。我这就设法传讯李墨。” 她起身时,
将一枚玉佩塞进沈砚秋手中,“此乃家父凭‘考绩优等’获赐的和田白玉螭龙佩,
京兆尹见了,暂不敢动你。”玉佩温润,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沈砚秋望着少女转身的背影,
月白裙摆在晨光里划出弧线,像一只衔着正义的白鹭,撞碎了牢狱中浓重的阴霾。
第四章 寻证人,暗影先至京兆尹府的偏厅里,沈砚秋换上青布长衫,虽浆洗得发白,
却比囚服自在多了。苏清晏的老仆守在门外,廊下传来赵府家奴的怒骂声,却没人敢进来。
“公子,李誊录的住处找到了。” 阿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
“就在城南瓦子巷,可…… 可街坊说,他今早被一辆黑篷车接走了,至今没回。
” 那车帘绣着半朵牡丹,是赵府的徽记。沈砚秋心沉下去。赵承煜果然先动手了。“别急。
” 苏清晏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我让人查了李墨的底细,
他有个女儿重病在身,住在城西慈幼局。赵承煜要胁人,定会拿这孩子开刀。
”三人赶到慈幼局时,破旧的院落里,墙缝钻出几丛野草。正屋传来孩子的咳嗽声,
穿粗布袄的妇人正给床榻上的女童喂药,见了他们,慌忙将药碗藏到身后。“夫人莫怕。
” 苏清晏温声道,“我们是来救李誊录的。”妇人浑身一颤,泪水涌了出来:“官爷,
我家男人是被冤枉的!赵府的人说,若他不按吩咐做,就…… 就把囡囡扔去乱葬岗!
”女童枕边放着一支竹笔,笔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墨” 字。沈砚秋指尖刚触到笔杆,
墨魂术骤然发动 —— 他看见李墨灯下刻笔的模样,左手小指蜷着,右手握刀不稳,
墨迹里裹着句无声的话:“赵府账房有猫腻。”“李誊录现在何处?” 沈砚秋追问。
妇人哽咽着指向城北:“好像…… 好像是去了废弃的造纸坊,说要给赵府的人‘交差’。
”造纸坊在护城河下游,坊内残有竹浆味,墙角堆着正德年间的 “澄心堂纸” 残卷。
沈砚秋三人赶到时,黑篷车停在坊外,车轮沾着淤泥,两个家奴正守着门。“我去引开他们。
” 阿竹捡起块石头,却被沈砚秋拉住。他瞥见家奴腰间的刀,
墨迹虚影杂乱 —— 显然是外强中干的蠢货。“等等。” 沈砚秋望着窗棂,
“赵承煜要的是李墨死无对证,绝不会让家奴插手杀人。里面一定有他的心腹。
” 他转向苏清晏,“借玉佩一用。”沈砚秋晃着玉佩走向家奴:“赵公子在里面吗?
苏尚书让我来送样东西。” 家奴见是吏部尚书的信物,果然放行。推开木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墨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匕首,
赵承煜的贴身护卫正举着刀对准他的后心。“住手!” 沈砚秋将玉佩掷过去,
砸在护卫手腕上。刀 “当啷” 落地时,李墨挣扎着抬起头,
嘴角淌着血:“沈…… 沈公子……” 他指向怀中,眼睛忽然瞪得极大,头一歪没了声息。
护卫趁机从后窗跳走。沈砚秋扑过去翻看李墨的衣襟,只摸到一张被血浸透的纸,
“赵府账房” 四字依稀可见。苏清晏和阿竹冲进来时,正见他攥着血纸,指节泛白,
护城河的风吹进破屋,卷起地上的纸灰,像无数破碎的冤魂在呜咽。第五章 公堂辩,
锋芒初露三日后,京兆尹府公堂。赵承煜端坐于原告席,锦袍玉带,
身后的护卫一口咬定亲眼看见沈砚秋塞试卷进贡院。沈砚秋站在被告席,青衫虽旧,
脊背却挺得笔直,免冠顿首后朗声道:“学生无罪。”“堂规:原告举证,被告质证,
不得喧哗!” 京兆尹端坐于 “明镜高悬” 匾额下,一拍惊堂木,
目光却瞟向旁听席上的苏清晏。赵承煜甩出那卷试卷:“此乃沈砚秋舞弊铁证,字迹可辨!
”沈砚秋举起那半角试卷:“此乃伪造之物。学生原文结尾是‘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取自林文渊公的《谏疏》,而这试卷上写的是‘愿效犬马,
以报君恩’—— 学生最厌谄媚之词,怎会写出这话?”旁听席顿时骚动。
阿竹忍不住喊道:“我家公子前日还在破庙替人抄书,怎会舞弊!
”赵承煜脸色一沉:“一派胡言!我府护卫亲眼所见,三月初七晚,你在贡院墙缝塞东西!
”“三月初七晚?” 沈砚秋冷笑,“那晚贡院东侧的老槐树被雷劈断一枝,
学生正在帮杂役清理,数十人可证。倒是这位护卫,” 他看向那护卫,
“你说看见我塞试卷,可知墙缝旁刻着什么字?”护卫张口结舌。
沈砚秋朗声道:“是‘天开文运’四字,乃前朝状元所题。你若真在现场,怎会不知?
”京兆尹额头冒汗,正想打圆场,苏清晏忽然起身:“大人,学生有证物。
” 她让人呈上账册,“这是赵府近半年的流水,三月初五有一笔‘五百两,
付李墨’的记录,而李墨正是誊录官。”“这又如何?” 赵承煜强辩,“不过是寻常借贷!
”“那这个呢?” 沈砚秋掏出李墨的血纸,虽已模糊,“赵府账房的印章总做不得假。
李誊录死前欲呈此物,却被灭口,大人难道不该彻查?”公堂之上鸦雀无声,
只闻衙役手中水火棍轻叩青砖,笃笃如敲人心。忽然,堂外传来一声朗喝:“吏部尚书苏鸿,
奉旨旁听!”苏尚书身着绯色官袍,手持象牙笏板走进来,
目光扫过赵承煜时冷若冰霜:“赵侍郎教出来的好儿子,竟敢在科场舞弊,还草菅人命!
” 他转向京兆尹,“此案疑点重重,即刻移交刑部!”赵承煜瘫坐在椅子上,
锦袍下摆扫过案几,带倒的砚台将朱砂溅在 “舞弊” 卷宗上,恰似画蛇添足。
沈砚秋望着窗外,三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仿佛看见恩师在云端微笑,听见那句 “守真”,终于穿透墨里的刀光,
发出第一声清亮的回响。第六章 旧案牵,墨中藏秘刑部大牢的石阶比京兆尹府的更冷,
铁链拖地的声响在甬道里反复回荡。沈砚秋跟着苏尚书的幕僚走进刑狱深处,仵作正在验尸,
见他们进来忙拱手道:“苏大人有令,仔细查验指骨与腕力,
果然发现异常 —— 死者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陈旧性骨裂,与誊录官惯常握笔的姿势不符。
”沈砚秋俯身在棺木旁,指尖轻触李墨的右手,
墨魂术发动 —— 那指节里透出微弱的黑气,像被什么东西常年压制着。
“这骨裂是被人用夹棍生生夹出来的,” 他沉声道,“逼他改变握笔力度,
好模仿我的字迹。” 仵作用皂角水清洗指骨,果然露出半月形骨裂痕。
幕僚倒吸一口凉气:“赵侍郎竟狠毒至此?”“不止。
” 沈砚秋想起 “守真” 木牌里的残纸,“家师林文渊十年前被贬,罪名也是科场舞弊,
您可知详情?”苏清晏脸色微变:“家父说过,林公是景泰朝少有的骨鲠之臣,
当年因弹劾礼部尚书贪墨,反被诬陷。只是……” 她顿了顿,“此案卷宗三年前莫名失火,
烧得一干二净。”炭火 “噼啪” 爆开时,沈砚秋忽然明白 —— 李墨的竹笔,
是在暗示两桩案子手法相同!他攥紧从李墨牢房墙上拓下的指甲痕,
墨魂术让血渍中的半枚印章虚影浮现:“礼部铸印局”。原来伪造试卷的印章,
是从礼部流出来的。“沈公子!” 狱卒匆匆跑来,“赵侍郎带着刑部‘驾帖’,
要提走李墨的尸身!”沈砚秋与苏清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御赐驾帖可先斩后奏,赵侍郎这是要毁尸灭迹。“快,” 沈砚秋将拓片塞进阿竹怀里,
“把这个送到苏尚书府,告诉大人,林公旧案与今案同源!” 他转向幕僚,
“烦请先生拖住赵侍郎,学生去铸印局查个明白。”第七章 夜探府,月下逢敌月上中天时,
沈砚秋借着槐树的阴影翻进礼部铸印局的后墙。青砖上爬满青苔,
空气中飘着朱砂与青铜的气味,与他幼时在恩师书房闻到的印泥味一模一样。“公子,这边。
” 阿竹从角门探出头,手里晃着一串钥匙 —— 是苏清晏托人送来的,
当年林公门生在铸印局当差时留下的,钥匙柄刻着 “潜龙” 二字。两人摸进库房,
沈砚秋点亮火折子,照亮一排排落满灰尘的印模。他指尖拂过青铜官印,
墨魂术铺展开来:正统年间的印模温暖厚重,景泰初年的却透着寒气,
尤其那枚 “春闱监考官” 的印模,底座刻着极小的 “赵”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