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九月总带着黏热的潮气,操场边的凤凰木落了一地细碎的红花。
我坐在靠门口的第二列第一排,校服袖口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
总忍不住往斜后方飘。第三列最后一排的位置像有天然屏障,林熙正低头演算物理题。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阴影,睫毛随着笔尖移动轻轻颤动。
他是那种连握笔姿势都好看的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黑色水笔上,
写出来的解题步骤像打印体,连老师都爱在班会课上举着他的草稿本当范本。“又看呢?
”同桌晓冉用胳膊肘撞我,“这节课你回头第七次了,再转脖子该打结了。”我慌忙转回来,
假装翻数学书,耳朵却发烫。其实不止这节课,从高二开学第一天起,
我的目光就总不由自主地追着他跑。
他是那种活在传说里的男生:家境优渥校门口那辆黑色轿车每天准时等他,
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篮球打得好,还生了张被女生偷偷议论“帅得犯规”的脸。而我,
成绩中游,家境小康,
最大的特点大概是社恐——连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都会紧张到结巴,
更别说跟他这种“风云人物”说话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发生在开学典礼。
他作为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发言到一半时,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像不经意间,与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就那半秒钟,
我看见他瞳孔微微收缩,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而我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头,
心脏“咚咚”狂跳,连他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晓冉在旁边用气声笑:“完了,
你脸红得像熟透的荔枝,他肯定看出来了。”真正的交集,藏在一个温热潮湿的午后。
那天第二节下课,我去洗手间洗手,刚走出隔间,就在楼梯转角撞见了他。
他大概是刚从办公室拿作业下来,怀里抱着一摞试卷,指尖还夹着支红笔。
我们的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昂贵的香水,是淡淡的洗衣液香,
混着南方梅雨季特有的潮湿气息,意外地清爽。“对、对不起。”我吓得往后缩,
差点踩空台阶。他伸手扶了我一把,掌心温热干燥,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就松开了。
“小心点。”他的声音比在主席台上低些,带着点少年人的清冽,像冰镇酸梅汤滑过喉咙。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半天说不出话。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他突然弯腰,指尖极轻地碰了碰我的额角。“头发沾了点纸沫。”我愣住了,抬手摸了摸,
果然蹭到点白色碎屑——大概是刚才擦桌子时沾上的。等我反应过来想说“谢谢”,
他已经抱着试卷转身往下走了,白衬衫的衣角在楼梯间的阴影里轻轻晃动。那天剩下的课,
我总忍不住摸额角,那里好像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晓冉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绝对是故意的!擦纸沫用得着靠那么近吗?
”我嘴硬:“你想多了。”心里却像被投了颗糖,悄悄甜了起来。关系变得微妙,
是从一张数学试卷开始的。那天晚自习,我对着最后一道附加题愁眉不展,
草稿纸画得乱七八糟。突然,一张纸条从后排传过来,落在我的练习册上。是林熙的字迹,
清秀有力:“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从顶点引垂线。”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示意图,
旁边缀了个小小的笑脸。我回头时,他正低头看书,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没抬头,只是嘴角悄悄弯了弯。从那以后,
我们开始有了这种“暗戳戳”的交流。他会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
往我桌洞里塞颗薄荷糖;我会在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时,偷偷帮他把摊开的练习册合起来。
最让我心跳加速的,是那个课间。后排几个男生围着他讨论篮球赛战术,
吵吵嚷嚷地往教室前排走。经过我座位旁时,晓冉突然用胳膊肘顶我,冲我抬了抬下巴,
眼神里写满“懂的都懂”。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指尖悬在桌沿边,
像在玩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游戏。就在他经过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勾住了我的指尖。
我浑身一僵,低头看见他的手指已经穿过我的指缝,稳稳地扣住了。他的指节分明,
掌心带着点汗湿的黏热,却奇异地让人安心。他继续跟同学说着“防守策略”,
语气自然得像在聊天气,可交握的手没松开,拇指还偷偷蹭了蹭我的指腹。走到教室门口,
他才趁转身的间隙飞快松手,耳根却红得像被夕阳染过。“喂!”晓冉凑过来,
眼睛亮晶晶的,“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们十指相扣了!”我慌忙把手缩进袖子里,
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后排突然传来赵磊的起哄声:“林熙!
你耳朵怎么红得跟红烧排骨似的?”他抓起一本练习册扔过去,声音却带着笑意:“闭嘴,
刷题去。”我埋着头,假装算题,笔尖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确认关系的那天,带着南方梅雨季特有的潮湿。晚自习结束时,
他在教学楼后的凤凰木下等我。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指尖被水汽浸得有点凉。“我想了很久。”他开口时,声音有点发紧,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吓到你……”我紧张得攥紧书包带,手心全是汗。“我喜欢你。
”他突然抬头,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不是同学间的那种喜欢,
是……想每天跟你一起上学,想给你讲题,想……牵你的手的那种喜欢。
”南方的晚风带着雨丝,吹得凤凰木的叶子沙沙响。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也是”,
却紧张得发不出声,只能用力点头。他愣住了,随即笑起来,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现在可以牵你的手了吗?”我点点头,
指尖刚碰到他的掌心,就被他牢牢握住了。成为“情侣”后的相处,
依然带着社恐式的小心翼翼。我们从不在人多的地方靠近,
最多趁走廊没人时并肩走两步;他给我带的早餐,总是放在我桌洞里,
附带一张写着“趁热吃”的便签;我帮他整理的笔记,会悄悄塞进他的书包侧袋。
那天下午自习课,我趴在桌上找橡皮,手伸进抽屉深处时,突然摸到一沓厚厚的东西。
抽出来一看,是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几张崭新的百元钞过年的压岁钱,
皱巴巴的零钱:五毛的硬币、揉成团的十块、带着汗味的一块……都是平时省下来的早饭钱,
被我随手塞进抽屉,居然攒了五百多。上次路过校门口的韩式烤肉店,
我跟晓冉念叨过一句“听说芝士年糕煮到拉丝超好吃”,当时他就在旁边,
我还以为他没听见。我撕下张草稿纸,飞快地写:“抽屉里有好东西,过来一下。
”叠成小方块,瞄准他的座位扔过去。纸团“咚”地砸在他胳膊上,他抬头看我,
眼里带着疑惑。我朝他眨眨眼,指了指抽屉。他起身时动作很轻,像猫一样溜到我旁边,
弯腰假装捡笔:“怎么了?”我把抽屉往他那边推了推,压低声音:“你看。”他探头过来,
看清那堆钱时,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宝藏的小孩,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么多?
攒了多久?”“大半年吧。”我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买耳机的,现在好像够去吃烤肉了。
”他直起身,假装整理衣领,声音低得像耳语:“那放学等我。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老板送的南瓜粥是甜的,你肯定喜欢。”我点点头,
心里甜得像被泡在蜜里。那天的烤肉店弥漫着芝士和炭火的香气。他笨拙地帮我烤五花肉,
油溅到手上也没发觉,直到我拿纸巾给他擦,他才红着脸说“谢谢”。
“你爸妈知道你跟我出来吗?”我突然有点紧张——他家条件那么好,
会不会觉得这种小店太简陋?“知道,我说跟同学复习。”他往我碗里夹了块烤牛舌,
“别担心,我没说假话,等下回去还要给你讲数学题。”我愣住了:“现在?”“嗯。
”他笑了,“找个安静的地方,比如公园长椅,不会有人打扰。”南方的夜晚潮湿而温暖,
我们坐在公园长椅上,他借着路灯给我讲题,笔尖偶尔碰到我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近处有虫鸣,而我眼里,只有他认真的侧脸。关系确定后,
我们的甜蜜总藏在细节里。他知道我社恐,从不在人多的地方跟我过分亲近,
却会在走廊没人时,趁我经过他身边,飞快地塞颗糖到我手里;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
假装系鞋带,等我跑过他身边时,低声说句“加油”;会把我的错题本拿去,
用红笔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小小的笑脸。而我,会在他打篮球时,
悄悄把冰镇矿泉水放在他座位上;会在他被女生围着问问题时,假装路过,
把写着“这道题辅助线这样画”的纸条塞给他;会在早读课看到他打哈欠,
偷偷往他桌洞里放颗薄荷糖。最让我心动的,是那个周五的傍晚。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
我们班赢得了篮球赛冠军。散场时,人群熙攘,他被同学围着庆祝,
我和晓冉跟着人流往外走。经过操场边的凤凰木时,他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等一下。”他把我拉到凤凰木后面,这里被茂密的枝叶挡住,
刚好形成一个小小的、隐蔽的角落。他额角还挂着汗,运动服湿了一大片,呼吸有点急促。
“有、有事吗?”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这里虽然隐蔽,但偶尔会有同学经过。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南方傍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得凤凰木的叶子沙沙响。
“我可以……吻你吗?”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确定。我愣住了,紧张得说不出话,
只能轻轻点头。他慢慢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就在他的唇快要碰到我的时候,
远处传来赵磊的喊声:“林熙!你跑哪儿去了?请客啊!”他猛地停下,懊恼地皱了皱眉。
我红着脸推他:“你快去啊,别让他们等急了。”他没动,反而突然伸手,
飞快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像羽毛轻轻拂过。“明天见。”说完,他转身跑开,
背影在夕阳里显得格外轻快。我站在凤凰木下,摸着被他吻过的额头,心脏跳得像要飞起来。
晓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坏笑着戳我:“啧啧啧,暗戳戳的亲吻更甜是吧?
社恐情侣的浪漫,我懂。”误会发生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课间操结束后,
我和晓冉沿着教学楼走廊往教室走,她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刚才看到的趣事,
我被逗得笑出眼泪,没注意看路,转身时突然撞到一个人。是林熙。
他和几个男生靠在走廊栏杆上聊天,大概是被我撞得没站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