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在他终于学会爱上人间的那一天。
我的灵魂轻得像一缕烟。
我飘在他上方,看着他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
那双我曾用无数个吻,才勉强抹去其中阴霾的眼睛,此刻,正一寸寸地,被一种名为“绝望”的永夜重新吞噬。
他没有哭。
地狱里的恶鬼是不会流泪的。
他只是低着头,用脸颊轻轻蹭着我冰凉的额头。
那动作温柔得,仿佛我只是睡着了,仿佛他一出声,就会把我惊醒。
我曾把他,从尸山血海的地狱里,一步步拉回人间。
我教他放下屠刀,教他感受阳光,教他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我成功了。
我让他变回了一个人,一个会笑,会温柔,会笨拙地为我规划未来的,普通人。
可也正因如此。
当他的仇家找到我们,当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将我从他生命中夺走时。
我亲手建立的人间,在他眼中,轰然倒塌。
他一夜白头。
我用我的生命,把他短暂地拉回了人间。
最终,却也成了,把他彻底推向无间地狱的,最后一把手。
他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上,再无一丝属于人的情感。
只剩下,比地狱最深处,还要冰冷,还要疯狂的,毁灭。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一个关于拯救,与诅咒的故事。
一个,我如何用爱将他复活。
又如何用死亡,让他永生的故事。
我叫林曦,是一个普通的插画师。
我的生活,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充满了阳光和温暖。
直到那个雨夜,我捡到了他,凌渊。
那是一个雷声滚滚的夜晚。
我刚结束加班,缩在小小的屋檐下躲雨。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小巷的尽头。
他就像一尊濒死的野兽,倒在垃圾桶旁,浑身是血。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伤口,也冲刷着他那张冷峻得毫无生气的脸。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与全世界为敌。
路过的行人,都绕道而行,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仿佛他身上散发的,不是血腥味,而是来自地狱的硫磺气息。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我撑着伞,一步步,走向了这个看起来极度危险的男人。
“你还好吗?”我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把他拖回了家。
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也最疯狂的决定。
他很重,身上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安顿在我那张小小的沙发上。
我找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
他的伤势很重,有刀伤,有钝器伤,遍布全身。
每一道伤口,都狰狞得,像是在诉说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我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处理伤口时,他一直昏迷着。
可当我的酒精棉签,触碰到他胸口一道最深的伤口时。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惊恐,没有疑惑,甚至没有疼痛。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深渊。
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已化为灰烬。
他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我被那眼神吓得,手一抖,棉签掉在了地上。
“别怕。”我对自己说,声音却在发颤。
我鼓起勇气,重新拿起一根棉签,继续我的动作。
“滚。”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厌恶。
他在厌恶我的触碰,厌恶我的靠近。
我没有理会。
我只是固执地,清理着他的伤口,然后用纱布,一层层地包扎好。
我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就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的瓷器。
他不再说话。
只是用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我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累得满头大汗。
我站起身,对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无害的笑容。
“好了,你暂时安全了。”
“我叫林曦,你呢?”
他闭上了眼睛,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仿佛和我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恩赐。
我也不在意,转身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把面放在茶几上,轻声说:“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扛不住的。”
他依旧没有反应。
我叹了口气,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
我坐在他身边的小板凳上,看着他。
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像古希腊的雕塑。
只是这尊雕塑,没有灵魂,只有无尽的破碎感。
那一夜,我就这样守着他。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过去,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
我心中那个不切实际的圣母心,就泛滥了。
我想拯救他。
我想把这个来自地獄的魔鬼,养成一个会笑会爱的人间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