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收音机我修好了一台老式收音机。深夜它突然自动播放我三年前在妻子葬礼上的悼词。
我颤抖着关掉开关,它却继续传出我的声音:别关,我在听你现在的恐惧。”更可怕的是,
我听见电流里响起妻子清晰的声音:“快逃,那晚推我下楼的不是意外——”我猛地回头,
发现收音机的插头静静躺在地上。它根本就没通电。指尖蹭过冰冷的金属外壳,
积年的灰尘在昏黄台灯下浮游。这台“牡丹”牌老式收音机,是老张头从废品站淘来的,
外壳磕碰得厉害,但骨架还算硬朗。旋钮转动时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像在砂纸上摩擦。我拧着螺丝刀,耐心地对付那些锈蚀的焊点和内部积满灰尘的元件。
作为一个修了半辈子收音机的人,这种老物件有种奇特的吸引力。终于,
最后一片锈迹被刮掉,一根虚接的线重新焊牢。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上电源线。
短暂的死寂后,喇叭里猛地爆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如同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
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噪音持续了几秒,又突兀地沉了下去,
变成一种模糊、遥远、带着潮气的背景白噪,像隔着厚重的雨幕听海。成了。我松了口气,
抹掉额角渗出的细汗,瞥了一眼桌上的小闹钟——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深沉的寂静包裹着房间,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带着初冬的寒意。我直起发僵的腰背,
打算收拾工具去睡。手指刚碰到冰凉的螺丝刀柄,那背景的白噪音,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只维持了心跳漏掉一拍的时间。然后,一个声音,
一个我此生最熟悉也最不愿记起的声音,从那个老旧的、布满划痕的喇叭网罩里,
清晰地流淌出来。“……她是我生命里的光……” 那声音哽咽着,
充满了被巨大悲痛碾碎后的沙哑和破碎,
“……每一天……都像……偷来的……”是我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
都带着葬礼上那种沉重、黏腻、令人窒息的湿冷气息。是我三年前,站在妻子林薇的灵堂前,
对着满堂沉默的亲友和那张永远凝固在相框里的温柔笑脸,念出的悼词。每一个停顿,
每一次难以抑制的抽泣,
捉到的、我那时因极度痛苦而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都被这台冰冷的机器精准地复刻出来。
一股寒气,比窗外呼啸的北风更甚百倍,猛地从我尾椎骨炸开,瞬间爬满了整个脊背,
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血液似乎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
耳膜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震得胸腔生疼。我猛地打了个寒噤,
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台安静伏在桌上的收音机,
那暗红色的塑料外壳在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油光。不可能!幻觉?对,一定是太累了,
一定是!熬夜修这破玩意,神经衰弱了!我拼命给自己找理由,手指却像生了锈的机器,
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伸向收音机侧面的那个旋钮开关——那个我亲手修复的、带着锈迹的金属旋钮。
冰凉的触感传来,我狠狠一拧!“咔哒。”清脆的开关闭合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响亮。
悼词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跌坐回冰冷的硬木椅子里,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结束了……结束了……我闭上眼,试图平复那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寂静重新拥抱了房间,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然而,这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就在我喘息未定,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时,那台明明应该已经关闭的收音机,喇叭里再次传出了声音。
还是我的声音。但这一次,那语调冰冷、平滑,毫无波澜,像一条在寒冰下缓缓流淌的暗河,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我此刻最脆弱的神经上:“别关……”那声音说,
带着一种非人的、洞悉一切的平静,“我在听你现在的恐惧。
”“嗡——”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从每一个毛孔狠狠扎入,瞬间冻结了血液和呼吸。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个声音在颅腔内冰冷地回荡。椅子腿与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弹跳起来,踉跄着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震得墙皮簌簌落下几片灰尘。眼睛因极度的惊恐而瞪得滚圆,几乎要撕裂眼角,
死死盯着桌上那个方方正正的暗红色匣子,仿佛那里盘踞着世间最恐怖的恶魔。
它……它在听我?它能……感知到我的恐惧?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疯狂的亵渎感。
我的理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正在迅速消融殆尽。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肉因极度恐惧而失控的抽搐。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
电流的嘶嘶声陡然加剧,仿佛信号被强行切换。紧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个我曾在无数个日夜思念入骨、也曾在噩梦里无数次惊醒的声音,
猛地穿透了那冰冷的噪音,清晰地、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急切和尖锐,
刺入我的耳膜:“建国!快逃——!”林薇!是林薇的声音!那声线,
那呼唤我名字时特有的尾音上扬,那只有在极度担忧时才会出现的颤抖……绝对是她!
不会错!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倒流,手脚冰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又猛地被捏碎。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冻结、扭曲。林薇……是林薇在叫我?她……她就在这电波里?
那晚……那晚……“——那晚推我下楼的不是意外——!”轰!!!
林薇最后那半句凄厉的控诉,如同一道撕裂灵魂的惨白闪电,
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进我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
瞬间将我自以为坚固的认知世界彻底撕得粉碎!不是意外?不是意外?!那个雨夜,
楼梯间湿滑的瓷砖,她滚落时发出的短促惊叫,
起她冰凉身体时的绝望……无数刻意被深埋、被模糊、被“意外”二字强行覆盖的画面碎片,
裹挟着尖锐的棱角,狂暴地冲破了记忆的闸门!
、尖锐、带着血腥味的画面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楼梯转角那个模糊的、瞬间缩回的影子?
林薇跌落前那一声短促到不正常的惊叫?
还有……还有我自己当时那无法解释的、迟了几秒才冲下去的僵硬?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考能力。不是意外?那是谁?是谁?!
那个被刻意遗忘的雨夜细节,此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我的意识深处。
巨大的震惊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我,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识地、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扭过头去——目光不是投向任何可能藏匿“推人者”的门窗角落,
而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
死死钉向墙壁下方!那里,本该紧紧连接着收音机与墙壁插座的黑色电源线,
此刻正软塌塌地垂落在地面上。线头末端,那个三插头的黑色硬塑插头,
静静地躺在一小片薄薄的灰尘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像一个沉默的句号,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终结了所有物理世界逻辑的句号。它根本就没通电。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墙上的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消失了,窗外的风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被抽成真空,
只剩下我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血液似乎全部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退潮,
留下刺骨的冰冷,从指尖一路蔓延到麻木的四肢百骸。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无法控制地轻微抽搐,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
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咯咯声。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铁钉钉死,
无法从地上那个静静躺着的黑色插头上移开半分。它躺在灰尘里,
带着一种冰冷而嘲弄的沉默。没插电……那这声音……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悼词……那洞悉我恐惧的冰冷话语……林薇凄厉的警告……它们穿透空气,
清晰地灌入我的耳中,却完全脱离了物理世界的规则,像一个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打在我仅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智上。收音机,
那个暗红色的、喇叭网罩上布满划痕的“牡丹”牌收音机,此刻像一个蛰伏在阴影里的活物。
它的外壳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油腻而诡异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下面微微搏动。
喇叭网罩后面,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
一个贪婪地吸食着我的恐惧和崩溃的深渊入口。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开始扭曲,
那台收音机的轮廓在视野边缘微微晃动、膨胀,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
从里面伸出什么东西来。就在这时,电流的嘶嘶声猛地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