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滚进来。”
内线电话里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手术刀。
我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裴千俞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转过她的老板椅。逆光，她的脸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只有那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像冰块一样反着光。
“裴总，您找我。”我站定，距离她的办公桌三米。这是安全距离。
她没说话。
桌上有一份文件。我认得，是我们那份为期一年的《婚姻互助协议》。还差三天，就到期了。
她的手伸向文件。手指很长，涂着裸色的指甲油。干净，也冷。
她拿起文件。
我看着。心里计算着还有72小时，我就能拿到协议尾款，然后从这个城市消失。
去找我的过去。或者说，去找一个没有裴千俞的未来。
“周烬，”她终于又开口，声音很平，“你很期待？”
“期待什么？”我问。
“自由。”她说。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她笑了。没有声音的笑。嘴角勾了一下，像用笔画出来的。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开始撕那份协议。
“刺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她把协议撕成碎片，随手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动作很随意，像在丢一张用过的纸巾。
“你……”我的喉咙发干。
“游戏结束了。”她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朝我走过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步，一步，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她身上有种很淡的香水味，像雪后的松木。冷，但钻进鼻腔，就赖着不走。
她在我面前站定。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看到她眼底深处，有一点我看不懂的东西。
“协议结束，但我们的关系，没有。”她抬起手，指尖点在我的领带上，慢慢往下滑。
“裴总，我不明白。”我的身体僵硬。
“要我说明白点？”她的指尖停在我胸口的位置，“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合约丈夫。”
我心里一松。
“你是我的男人。”
她后半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拒绝。”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跟上一步，依旧保持着压迫性的距离。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她看着我，“你忘了？你的命，是我从医院里捞回来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脑子里那片叫“失忆”的空白区域。
痛。
我确实不记得。三年前，一场车祸。我在医院醒来，脑子一片空白。是裴千俞找到我，给了我一份协议，一个新的身份。
她需要一个和她未婚夫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陪她演一年的戏。
我需要钱，和离开医院的门票。
我们一拍即合。
“你想反悔？”我盯着她。
“我从不反悔。”她说，“我只是改变了规则。”
她凑近我的耳朵。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
“周烬，你是我买来的。在我腻了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我的自尊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我看着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必须逃离这个女人。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我是她的首席助理，白天处理公司最棘手的文件，晚上扮演她恩爱的丈夫。
现在，晚上那份工作，似乎变得更棘手了。
我把一份加急文件放在她桌上。
“裴总，这是城南项目的风险评估，您需要马上签字。”
她没看文件。
她看着我。
“手。”她说。
“什么？”
“把手伸出来。”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手。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放在我手心。
“吃了。”她命令道。
“这是什么？”我警惕地看着药片。
“抑制你记忆恢复的药。”她回答得轻描淡写，“医生说，你的海马体有异常活跃的迹象。我不希望你记起一些……不该记起的东西。”
我的血，瞬间冷了。
她一直在监控我的身体。甚至，在阻止我恢复记忆。
我的失忆，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这个真相，她为什么这么怕我想起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把手收回来，攥紧药片。
“因为，”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从我紧握的拳头里，把药片一颗一颗地抠出来，“你的‘过去’，不属于你。你的‘现在’和‘未来’，都属于我。”
她把药片塞进我嘴里。
然后，她端起桌上的水杯，递到我唇边。
“咽下去。”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
我咽了下去。
药片很苦，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都是涩的。
“很好。”她满意地放下水杯，“现在，去工作吧，周助理。”
我转身，走出办公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把含在舌下的药片，吐在了手心的纸巾里。
我走到洗手间，把药片丢进马桶，冲掉。
看着水流卷走那两片白色的小东西，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男人，有一张英俊的脸。但眼神，是陌生的。
这张脸，据说和我替身的那个男人，有九分像。
裴千俞爱的，是那张脸。
而我，要找回的，是这张脸下面，属于我自己的，那颗心脏。
和那段被她刻意掩埋的，血淋淋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