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朱门深怨长春宫的夜总是带着一股子沉水香的冷意，我指尖抚过鎏金镜匣上缠枝莲纹，
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艳冠后宫，只是那双凤眸里的倦怠，任再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
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斜斜切在金砖地上，像一道冰冷的刀痕。"娘娘，夜深了，该安歇了。
"贴身侍女画屏轻声提醒，将一件狐裘搭在我肩上。我摇摇头，
目光落在妆台上那支金步摇上。三天前是我入宫三周年的生辰，皇上遣人送来了这支步摇，
内务府的单子上写着"赤金点翠嵌东珠"，规格一丝不苟，
恰如其分地符合我这个丞相嫡长女、贵妃沈凝的身份。可他本人，
自上个月在御书房因漕运粮款的事与父亲起了争执后，便再没踏足过长春宫。"画屏，
你说这凤冠霞帔，究竟是荣耀，还是枷锁？"我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有些发飘。
画屏脸色微变，屈膝道："娘娘说笑了，能得圣宠，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我轻笑出声，
指尖拨弄着步摇上的流苏。福分？若真有福分，怎会连丈夫的面都要靠家族势力来维系？
当今圣上萧彻，登基五年根基未稳，前朝有我父亲这个丞相把持朝政，
后宫自然要给足沈家体面。我这个贵妃之位，不过是他稳固江山的一枚棋子，算得什么圣宠。
正怔忡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画屏带着惊慌的声音："沈夫人！
您不能擅闯贵妃寝殿！"我心头一紧。沈夫人，整个皇宫里敢这么称呼的，
只有一个人——我的嫡妹，沈薇。不等我起身，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的沈薇已经闯了进来，
珠钗散乱，发髻上还沾着几片落叶，显然是不顾规矩一路闯进来的。
她那双与我有七分相似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着熊熊妒火，死死盯着我。"姐姐好福气啊，
"她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深宫内苑，锦衣玉食，不像我，
只能跟着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守着那座冷清破落的将军府。"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蹙眉道："妹妹身怀六甲，怎可如此动怒？仔细伤了胎气。""别假惺惺了！
"沈薇猛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掐进我皮肉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当年若不是你抢了我的婚约，如今站在皇上身边的该是我！顾晏之那个武夫有什么好？
可你呢，占着丞相嫡长女的身份，占着贵妃之位，连皇上的心都要攥在手里！
"我猛地抽回手，看着腕上清晰的月牙痕，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当年父亲为长女择婿，
属意的确实是刚崭露头角的顾晏之，可那时边关初定，皇上急需沈家支持，
一道圣旨将我指入宫中。父亲便将沈薇许给了顾晏之，怎么就成了我抢了她的婚约？
"妹妹慎言，"我压下心头的不快，"皇家婚事，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皇家婚事？
"沈薇忽然怪笑起来，眼神变得诡异，"姐姐，你信命吗？我不信。
我听说城西破庙里供奉着一位邪神，能助人达成心愿，交换想要的一切。你说，
若是我们换换，会怎样？"她的话让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细想，
沈薇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黑木小牌，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她将木牌按在我的额头上，
口中念念有词，那声音晦涩难懂，像毒蛇吐信般黏腻。一股寒意从头顶直冲脚底，
我想推开她，身体却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眼前的沈薇渐渐变得模糊，
她的脸与我的脸在昏暗中重叠，最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二、魂归何处再次睁眼时，
我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
绝不是长春宫里惯闻的沉水香。我挣扎着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
身上盖着的是粗布棉被，而非锦绣丝缎。"夫人，您醒了？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汉子正站在床边，
脸上带着关切。这张脸有些眼熟，是顾晏之身边的亲兵，叫赵虎。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应该在长春宫吗？"这是哪里？"我开口问道，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尖利，分明是沈薇的声音！赵虎愣了一下，挠挠头道："夫人，
这是咱们将军府啊。您昨天从宫里回来就一直睡不醒，将军出去操练了，特意让小的守着您。
"将军府？我掀开被子跳下床，踉跄着冲到梳妆台前。铜镜虽然不如宫里的鎏金镜清晰，
却足够映照出我的模样——镜中人穿着一身素色襦裙，眉眼间是沈薇惯有的娇纵，
肚子微微隆起，正是她怀孕五个月的样子。我...我变成了沈薇？那沈薇呢？
她在我的身体里？在长春宫？一阵恐慌攫住了我，我跌坐在绣凳上，
脑海里闪过沈薇昨天说的话——"若是我们换换，会怎样？"那个黑木牌，那些诡异的咒语，
竟然真的生效了！"夫人，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赵虎担忧地问。我定了定神，
努力模仿着沈薇的语气："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顾晏之...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提到顾晏之，赵虎的脸色缓和了些："将军说午时就回来。对了，夫人，
昨天您从宫里回来时，手里攥着这个，小的给您收起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那枚黑木牌。我接过木牌，触手冰凉，上面的符文像是活过来一般，隐隐发烫。
我想把它扔掉，又怕惹来更大的祸事，只能暂时揣进袖中。就在这时，
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赵虎眼睛一亮："是将军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顾晏之，这个名义上的"妹夫"，
我只在为数不多的家宴上见过几次。印象中他总是沉默寡言，一身戎装衬得身姿挺拔，
眉宇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门帘被掀开，顾晏之走了进来。他刚从演武场回来，
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玄色劲装上沾着些许尘土，额角沁着薄汗，却丝毫不显狼狈，
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英气。看到我，他微微一怔，随即脱下沾着寒意的披风，
声音低沉："醒了？身子好些了吗？"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关切，
不像皇上那样永远带着审视和权衡。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地低下头："嗯，
好多了。"顾晏之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走过来伸手想探我的额头，
我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既然醒了，就去用些早膳吧。厨房炖了鸡汤。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想起父亲私下说过的话。父亲说顾晏之虽出身不高，
却有勇有谋，是个可塑之才。尤其是去年平定南疆叛乱时，他以三千兵力奇袭敌军粮草营，
立下大功，只是因为没有根基，才只得了个游击将军的职位。父亲还说，朝中暗流涌动，
北境蛮族虎视眈眈，用不了多久，必有大战。到那时，
便是顾晏之这样的将才崭露头角的时机。我望着窗外那方小小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沈薇费尽心机想换我的身份，可她不知道，我所在的这座牢笼，是她永远无法想象的冰冷。
而她弃如敝履的将军府，或许才是未来的坦途。三、深宫困兽沈薇在长春宫醒来时，
差点被满室的奢华闪瞎了眼。她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鎏金的镜台，锦绣的屏风，还有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伺候的宫女，
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真的变成了贵妃沈凝！"快！扶本宫起来！
"她学着记忆中沈凝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端庄，
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激动。画屏虽然觉得自家娘娘今天有些奇怪，却不敢多问，
连忙扶着她起身，为她梳妆打扮。当看到镜中那张艳光四射的脸时，沈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凭什么沈凝能拥有这一切，而她只能嫁给一个武夫？
"皇上今天会来吗？"沈薇状似不经意地问，指尖摩挲着头上的金步摇。画屏愣了一下，
低声道："回娘娘，皇上今早去了御书房，还没传召。"沈薇的脸色沉了沉，
随即又扬起笑容。没关系，她现在是贵妃了，还怕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吗？沈凝那个木头，
空有一副好皮囊，不懂情趣，难怪皇上不常来。她换上一身最华丽的宫装，
又让宫女在发髻上插满了珠钗，走路时叮当作响。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她沈薇才配得上这贵妃之位。然而，一天过去了，皇上没有来。两天过去了，
皇上依旧没有来。到了第三天，沈薇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宫女去御书房外候着。她不信，
凭她的美貌和手段，勾不住一个男人的心。御书房的门紧闭着，太监总管李德全看到她，
连忙上前行礼："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皇上正在与丞相大人议事，还请娘娘稍候。
"沈薇眼睛一亮，丞相？那是她的父亲！有父亲在，皇上总该给些面子吧？没过多久，
门开了，父亲沈相和几个大臣走了出来。看到沈薇，父亲愣了一下，
随即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沈薇想上前撒娇，却想起自己现在是"沈凝"，
只能福了福身："女儿...臣妾来给皇上请安。"父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神里带着审视："皇上正忙，你回宫去吧。"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大女儿了，向来沉稳知礼，
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议事。沈薇碰了个钉子，心里有些不快，却不敢违逆父亲，
只能悻悻地站在一旁。又过了一会儿，皇上萧彻走了出来，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臣妾参见皇上。"沈薇连忙屈膝行礼，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萧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扫过她满头的珠翠，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有事？"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个陌生人，沈薇心里一凉，
强笑道："臣妾许久未见皇上，甚是想念，特来给皇上请安。""嗯，
"萧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朕知道了，你回去吧。"说完，便径直走向了养心殿，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沈薇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宠爱？这就是沈凝拥有的一切？为什么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回到长春宫，她一把将头上的珠钗全部扯下来，摔在地上。"骗子！都是骗子！"她尖叫着，
将满桌的点心扫落在地。画屏和一众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们从未见过娘娘如此失态。沈薇看着地上狼藉的一片，忽然想起顾晏之。
那个男人虽然沉默寡言，却会在她生病时亲自煎药，会在她发脾气时默默忍受，
会在寒夜里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取暖。可她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四、将府生计在将军府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我开始学着适应沈薇的身份，
学着像一个将军夫人那样生活。每天清晨，顾晏之会去演武场操练，
我则在侍女的帮助下打理家事。将军府并不富裕，下人的月钱、采买的用度，
都要仔细算计着来。这让习惯了挥金如土的我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账房先生经验丰富，
耐心教我如何记账。顾晏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妻子"的变化，依旧是早出晚归，沉默寡言。
只是偶尔，他会在吃饭时多看我几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最近...好像变了些。
"一天晚膳时，他忽然开口说道。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强作镇定："哪里变了？
""以前你总是抱怨府里清苦，说我不懂情趣，"他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声音平淡，
"现在却安静了许多，也...不怎么发脾气了。"我的心提了起来，生怕被他看出破绽。
沈薇性子骄纵，爱发脾气，这是满府皆知的事。我这些天尽量克制，
没想到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许是...怀孕了，性子也沉稳了些吧。"我找了个借口，
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顾晏之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夹了一块鸡肉："多吃点，
补补身子。"看着碗里的鸡肉，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在宫里三年，
皇上从未给我夹过一次菜。他只会在宴会上按照礼仪与我碰杯，
在请安时公式化地询问我的身体，那些温情脉脉的举动，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将军府的生活。虽然没有宫里的奢华，却有着难得的安宁。
我开始学着打理府中事务，学着看账本，甚至会在顾晏之晚归时，让厨房留一碗热汤。
顾晏之似乎也对我多了几分耐心。有时他会跟我讲演武场的趣事，讲军中的规矩，
甚至会在休沐时，陪我在院子里散步。他话不多，却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
给我恰到好处的陪伴。这天，我正在翻看账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赵虎匆匆跑进来，脸色凝重："夫人，不好了！北境急报，蛮族大举入侵，皇上已经下旨，
让将军即刻领兵出征！"我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来了，
父亲说的大战，终于来了。五、将府生计顾晏之出征的前一夜，将军府的灯亮到了深夜。
我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沈薇那张带着孕相的脸，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黑木牌。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像极了沈薇那日尖利的诅咒。顾晏之正在外间收拾行装，
金属甲叶碰撞的轻响断断续续传来，每一声都敲在我心上。"夫人还没睡？"他推门进来时，
